十三已经带着人手，清开了碎石。他对安东说：“怎么样，猎魔人，我们到下面走一遭？” 安东说：“你也要来？我需要警告你一下，根据我听说过的猎魔人故事，城市的下水道不止肮脏，也从来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十三说：“恐怕我得坚持这么要求。如果找不回东西，或者没有尽到能尽的一切努力，我的人头恐怕也有危险。” 安东点头：“好吧。地下多个人，也多少能安全些。我看你也会用武器。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听我指挥。” 十三艰难地点了点头。 在两人走下洞口之前，十三回头对诺霍恩喊道：“诺霍恩，你的窝里有内鬼。这是铁打实的了。等我上来的时候，你最好把那只打洞的老鼠逮住了。否则，你知道艾伯嘉老大，会这么对付那些让他失望的人。” 诺霍恩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点了点头。 安东率先跳下了洞口。 一股比刚才浓烈数倍的恶臭水腥味扑鼻而来——这就是下水道的味道。 温格堡这座亚甸最大的城市，每天都要生产无数的垃圾与废水，它们都要排放到城区脚下的这些阴暗水沟里，在碎石与生锈的铁栏中缓慢流动、腐烂几天的功夫，然后流入费拉尔河——庞塔尔河的支流。 所幸这个年代城市的规模有限，北方的河流还可以容纳这些污垢。 眼下，安东和十三两个人，就是要到这个腐臭的中转站里闯一遭。 安东身后传来砸在碎石堆上沉重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正是十三。 这个壮汉依旧穿着那一件毛皮披风，没有穿甲衣，手中提着一个火把，腰间插着一把没有剑鞘的铁剑。 安东说：“你确定不穿点有防护力的衣服？链甲、皮甲都行。” 十三捏着鼻子说：“怎么了？这不是下水道？哪怕你说了那些吓唬我的话，但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臭味。那些贼不可能到现在了还留在下面。” 安东摇头：“不。我虽然也是第一次到这样的……景点来观光，但我严肃告诉你，城市下水道里有不少怪物。比如水鬼，甚至更可怕的都有。” 十三顿了顿，说：“淹死鬼？我以为这是亚甸，不是我们安格林那样的大野地。你确定？淹死鬼怎么在这样的地方活下来？” 他口中的淹死鬼，应该是安格林人对于水鬼的俗称。 安东解释道：“水鬼的话，它们怎么样都活的下来。不久前，我刚遇到一群住在矿洞里的，周围除了石头只有铜矿石。” “下水道对于它们来说，比野外甚至好多了。这些不停地排下来的污水，里面的有机物对它们而言，是再美味不过的食物，而且不需要付出力气，就可以无限获取。” 十三明白安东说的意思了。他露出一个反胃的表情。 他勉强控制一下自己，说：“但现在没时间上去换装了，差事要紧。猎魔人，我也不会拖你后腿，放心吧。如果有水鬼出来，我用拳头也可以……不过还是用剑吧。” 安东点头：“如果你这么选择的话。” 十三说：“说回来，你现在可以找到那些贼的痕迹吗？刚刚在伐木兄弟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有夜眼，对不？” 安东承认了。他观察了一下这附近的地面。几天前可能存在的毛皮碎屑，如今早就被下水道这潮湿的环境消灭了个彻彻底底。 但好消息是，这里土质松软，而且盗贼到了这里之后，没有继续费功夫掩盖行踪。 在地上，安东可以清晰地看到箱子放到地上，在泥土中留下的痕迹。从大小判断，和上面的其他箱子差不多大。 安东指着印痕对十三说：“看这些印子。怎么样，是不是那些箱子留下的？” 十三拿着火把凑过来，趴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抬头说：“我只能说，从大小看，就是诺霍恩搞丢的箱子。更多的细节，猎魔人，只有你能百分百确认了。” 安东耸了耸肩。唯一不太对劲的地方是，这些箱子在土壤上留下的印子太深了，证明箱子里的重量，可能要远远大于任何毛皮能达到的重量。 他没有说明这一点，而是看起了箱子痕迹旁边清晰的脚印。 有三个人，安东很快确定。 一个人穿着木鞋，一个人穿着劣质的鹿皮鞋。从脚印的位置和深度看，这两个人是负责抬箱子的，属于出大力的。 第三个人的鞋印浅一些，证明没有拿重物。他的鞋印也最完整、最平顺——这是一双不便宜的牛皮靴留下的脚印。 看来，第三个人是重要角色。有可能，他就是这个小团队的领头人。 安东指了指这些脚印说：“这是贼留下的。我们跟上去，看看他们去了哪。” 十三神色冷漠地点了点头。 淹过下水道两侧的污水，留下了松软的土壤，让窃贼们的脚印无所遁形。 但在这里行走，对于安东两人也不是全无问题。他时不时一脚踩进水坑，只能让自己不去想到底踩到了什么东西。 下水道两侧的石头与砖块中，安东很快发现，不止有人类烧制的土砖，以及新近开采的赤裸石块，也有许多上面有着古老花纹的长石。 安东仔细看了两眼，在标志性的花草纹中，很快就看到了褪色的上古语铭文。这些石块的来源很清楚了：精灵的遗迹。 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北方人类的城市建立在精灵城市的废墟上，又一次被证明所言非虚。 安东眼前的例子告诉了他，温格堡不仅建立在精灵城市的遗址上，还把它的废弃石头拆卸下来，用来建造下水道，用来日复一日地咀嚼和消化人类文明的排泄物。 历史呵，真伟大啊。 “猎魔人，快跟上来。他们的脚印往右拐了！”前面的十三举着火把，动力十足地检查着、追踪着，回头喊走神的猎魔人。 安东收回思绪，跟了上去。 看在命运的份上，这个帮派分子最好小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