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望着胡朝背着孩子往山谷身处走去的背影，想起了数十年前舅舅带着自己在驿站暂住，虽身上盘缠不多，但外出自己碰到想吃的想玩的，似乎都没被拒绝过。那些天真烂漫的日子在胡朝决定起义后越来越远。
“舅舅一直是个有办法的。”
早听闻胡朝久考不中，但读书人的圈子倒是敬重他的论述，大汤皇帝的天下果真乌云密布，读书人想往上走，走不通，即使走通了，也不过是上了一条摇摇晃晃的船，说不准几时就举家倾覆。
但繁华的昌安大都从不受到影响，纵然千里外的村镇人口颠沛流离，又或者被官兵抓走勒令缴纳税款，最终逼死在牢里还得不到个正名。官吏大多人人自危，能捞一把是一把，又有谁顾得上蝼蚁的死活呢。圣贤书是读了不少，诗词里边的盛世实在是太遥远了，那郁郁葱葱的平原，现在怕是草根都被挖出来当粮食了吧。
但天下，到底是君子的天下。起义以后暴雨见长，饥荒未减，胡朝带着大军入主昌安后，如若是正道天子，这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的局面应该会有改善，奈何舅舅从不管事，深居后宫，眼见这起义打的天下又被边民部族蚕食。百姓的日子也没见的好上一些，时不时还有饿极食人的骇闻。
“出逃路上又是暴雨，沈让没说错啊，舅舅不应该是那个天子。”可李言并不知道刚在山谷外，沈让已经死于一百零八式营造出的天地寂静之中。那个昙花一现的大齐四相之首，也没弄明白春风得意的自己、可以继续富贵荣华的自己怎么忽然就命丧黄泉。
李言一个人走出山谷，往山峰，策马往山峰过去。远远可见新的火把往此处汇集，归降只是一个方式选择问题。李言马匹上挂着几颗头颅，用麻袋装好，其中一个面容神似胡朝，只眼睛遭些许损坏。他带着“战利品”往大汤军队走去，往近了看惊觉这队伍里边并没有很多汉人，大多五官深邃、体格健壮，似边疆牧民。
李言禀明了身份，自称要归降于大汤，又给出沈让的名头，大汤为首的人神色一变，那武将师岳翻身下马，直直盯着李言手里那几个麻袋。
“是他？”
“嗯，你们要的我带过来了。”李言隐隐感受到一束贪婪的目光从侧边射来，看面相是个突厥人。
大汤皇帝向来嫉恨胡朝，让天子撤出皇宫，到四川这低洼盆地驻扎多年，这耻辱一言半语是说不清的，胡朝的项上人头自然水涨船高。
师岳身边那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汉子是个沙陀人，算突厥的一支，正是他率部族往虎龙谷包抄而来，这眼下正是大发横财的机会。大汤皇帝早许诺过帮助镇压叛军者厚禄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