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我出生在兰州,也在这里长大,这是和大多数城市一样的一座城市,有山有水有树林,不在沙漠里,出门也不骑骆驼,更不用去遥远的湖泊挑水。
刚上大学的时候,分好宿舍后在宿舍和室友聊天也正好借此互相认识认识,有个室友本来在床上躺着玩手机,听我说我是从兰州来的,迅速把身子探出床沿冲我喊道,“兰州来的?”
我点点头说,“是的。”
接着他赶紧起身从上铺扭着身子爬梯子下来,兴冲冲的站在我的面前问道,“兰州是不是在沙漠里?”
我说,“是的。”
他接着问,“甘肃都是沙漠吗?”
我说,“是的。”
他关切的问道,“那你们那边是不是用水特别不方便?”
我说,“是的。”
他说,“要去挑水吗?”
我说,“是的,绿洲的湖泊很远,要走好久才能到。”
他叹了口气,继续问,“你们怎么不用车拉,一次能拉不少,多省事。”
我说,“不行,沙漠没法走车,轱辘会陷进去,有钱人家都是用骆驼去驮。”
他恍然大悟,“对对对,沙漠上都是骆驼,瞧我这脑袋,那你们出门怎么办,也骑骆驼?”
我说,“是的,提前和村长申请就好。”
他继续问道,“还要申请吗?”
我说,“是的,毕竟这头骆驼是村委会的成员,属于公务员,地位比我们高,所以要去挑水之前是需要提前填写申请表的。”
他替我松了口气说道,“是麻烦点,但那也还行,总比自己去挑要强。”接着继续问,“对了,酒泉也在甘肃吧?就那个卫星发射基地。”
我说,“是的。”
他兴奋的继续问道,“那火箭怎么运过去?”
我说,“也是骆驼驮。”
他听到我的回答后急切的向我继续发问,“这怎么驮?”
我说,“两百头骆驼拴在一起然后驮。”
他站直了身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我说,“你很聪明。”
他很开心,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见多识广得到了肯定,然后又扭着身子爬回了上铺,躺了下来。
当然,我也很开心。
其他室友也很开心,都笑的在床上扭曲了起来。
在这座被人误解的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年,然后出去念了几年书,再然后,答辩完之后又回到了这里。
没有去工作,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闲逛、上网、刷剧、看书、看游记。
看我生活着的这座城展示着她的变化、看没见过的网民述说着他们的人生、看我想要而现实中绝不存在的剧情、看不存在的人物经历着他们的世界、看不认识的人分享着他们的生活。
浑浑噩噩。
突然某天,血就热了起来,决定亲自出去走走,出去看看,到处。
虽然我在锅里,但我还是想趁着水还没热锅盖还没盖上的时候,跳出去看一下,挣扎一下,哪怕一眼,哪怕一步。
ii.
拿起手机拨了电话,电话拨通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他应该还没睡,其实就算睡了也没什么,毕竟电话都已经拨通了,挂是不可能挂的,就像高数以外的其他学科一样。
他是旋子,算是我的半个发小,为什么是半个,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候确实还小,但没有小到光屁股撒尿和泥的年龄。他和我一样,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出去念了四年书,又回到了这里,待业。
漫长的等待音过后,电话接通了,他半死不活的吐出一句,“喂…”
我问,“怎么睡这么早。”
他说,“有点困。”
伴随着这句话出来的还有一个长长的哈欠,和大多数中国企业一样,他也没有什么可持续发展的意识和觉悟,我怕他哪天突然就死了,我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只能等火化前和遗体告别的时候匆匆看一眼,所以还是关切的提醒了句,“少下点片,地下水开采还是要有节制的。”
“没……”他说着,接着又是一个哈欠,“……事。”
我说,“行吧,注意身体。”
他说,“回头拷给你。”
我说,“好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我告诉他,“明天出来,有话说。”
他懒懒的答道,“好……”
说完正事,我顺便又善意的提醒了他一句,“别忘了u盘。”
iii.
隔天傍晚,我和他坐在河边看着远处渐渐被地平线吞噬的夕阳,感觉那就像我们自己的青春一样,已经所剩无几。
我们谁也没说话,如果我们各自身边的人不是彼此,而是一个漂亮的女孩,那画面会是很美很浪漫的。但是现在是两个大男人并排坐在这里,一起安静的看着日落,画面怎么样都会给人一种诡异别扭的感觉。
我问他,“找工作没?”
他说,“没。”
我接着说,“那咋办?”
他没看我,淡淡的说了句,“不知道。”
天色越来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