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精品书屋>武侠修真>玄冕无极> 第七章 少年纯心 人生只若初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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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少年纯心 人生只若初见(上)(1 / 2)

冷如风要等王休休出关,这几日就在武当山住下,正好借机亲近洪顺,无事便去找他聊扯,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热络起来。他曾有意试他武功,发觉他内力根基不错,应是武当的玄门内功修行小有所成,但此外皆属平庸。细问之下,才知洪顺除了习得一套武当入门的内家拳外,于剑法、拳术皆一窍不通,无人教授修习,令冷如风颇出乎意料。

他和洪顺接触愈深,愈觉此子自幼得沐武当玄道清风,心地纯正无邪,心中愈加纠结:湘王遗愿就是希望此子能安怡若此,平安终生,他本不该违拗。但要冷如风瞒下他的身世,实在有违人伦天道,乌鸦尚有反哺之义,身为人子,不知父、不知母,浑噩度日,这难道会是他人生幸事?

这日晨时,冷如风又来到三台峰的侧崖,远远地果然望见那个消瘦的灰布道影正坐在一块凸石之上。洪顺每日做完早间功课,便会独自一人来此处喂鸟,他灵性通于鸟兽,曾见天寒地冻之时有鸟儿冻饿而死,便开始在此处喂鸟。久而久之,这里每日都有百鸟围聚,他一人坐于百鸟之间,与他们互诉衷肠,成了他每日必修的“功课”之一。

这些鸟儿环绕簇拥在洪顺身边,有几只停落在他肩头,发觉有人靠近,立即“扑楞楞”群起飞去。其间有一只大概只飞起五六尺来高,被骤然群起的鸟群撞到,跌落在地。它努力振起双翅,却飞不起来,惊恐地扑在地上“喳喳”直叫。

洪顺站起身来,将它从地上捡起,放于掌心之中。那鸟儿似受了安慰一般,叫声渐轻渐止,伏于掌中渐渐不动。洪顺用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它,轻声说道:“怎么,你爹娘也不管你了吗?”神情甚是落寞。

冷如风缓缓凑近,看见那鸟儿嘴角微黄,原来是一只刚刚离巢的雏鸟。它才刚刚离巢自立,飞行尚不老练,才会被群鸟撞落。它看见冷如风凑近,立刻又惊惧地展开翅膀,大叫起来。

洪顺连忙将它捧近嘴边,轻轻抚摸,软声说道:“不怕不怕,你再休息一会儿,就放你去找爹娘。”那鸟儿这才安静下来。

冷如风叹为神奇,不敢出声,停在原地不再挪步。过了一会儿,洪顺说道:“好啦,你去找你爹娘吧。”将手掌摊开,高高托于头顶。那鸟儿稍一振翅,便即飞去。

“它长大啦,爹娘要他自己过活,不再管它啦。”冷如风这才开口。

“鸟儿长大了就要离开爹娘,人要是长大了,是不是也要离开爹娘?”

“这人和鸟儿可不一样,爹娘永远都是爹娘。小老弟现下虽在武当修行,待下了山回到家中,你爹娘还把你当孩子来看。”冷如风故意说道。

“我……我没有爹娘……”洪顺嚅嚅道。

“哎哟,我差点忘了,小老弟和我说过。你瞧我这记性,一时忘了,勿怪勿怪。”

洪顺笑笑:“没事儿,我都习惯了,师祖说我是天生地养的,我就当自己是天生地养的。”

“那是你师祖逗你哪,人身血肉之躯,皆是父母所赐,哪来的天生地养?”

洪顺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是父母生养,却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人!”

冷如风心中一动,问道:“小老弟可想知道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洪顺又叹了一口气:“连师祖也不知道,我又怎能知道?”

“如果能知道呢?你想不想知道?”

洪顺好奇道:“你不要拿我寻开心,这种事情怎么是我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冷如风一脸神秘:“你不知道,或许我能知道呢。”

洪顺看他说得认真,眼中放出光彩来,不过那光彩一闪即逝,随即又黯淡下来:“施主,我看你是个好人,可你不该拿这种事情来开小道的玩笑。”

冷如风看他神伤,知道他不信自己的话,想想也是,换了是谁能信呢?他这会儿碰到好大一个难题,不知该怎么办。湘王临终大约是神志不清了,交代完他来看洪顺的事情后,最后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让他带洪顺去见上生母陈姬一面。这本是人之常情,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湘王的这份心境不难理解,但难就难在他一再关照不能对他们两个说出实情,唯恐坏了他的苦心筹谋。他没有想过,你不告诉洪顺实情,他平白无故怎么会相信一个陌生人,愿意跟着他走?

冷如风想过种种说辞,都觉得牵强不能使人采信,不知道该怎么向洪顺开口。此事没有两全之法,他刚才因时触情,差点就想委婉说出实情,终觉不甚妥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正不知该如何安慰洪顺,听得背后有人呼唤自己,回头一看,是一个道人。

那道人见了他,说道:“冷施主,我师傅说有急事,要请你过去一趟。”

冷如风认出此人是苍梧的一个弟子,便问道:“请问道长,可知是何急事?”

“好像是掌门他们出关了。”

冷如风大喜,急忙说道:“快,带我前去!”于是辞别了洪顺,跟着那道人一路到了王休休的住处。

冷如风进得房内,见房内只有苍梧和王休休两人。王休休白发皓首,一副神仙逸派,苍梧正在向他禀报这些时日来的武当事务,正说到昆仑派夜闯紫霄宫的事情。

两人见冷如风进来,立即停下话头,王休休抚须笑道:“冷施主别来无恙?”

冷如风辑手拜道:“道长神仙风骨,更胜往昔。”

王休休呵呵一笑,将颌下长须一捋,叹道:“对持真境应无取,分付空门又未能。想不到多年前一别,斯人已驾黄鹤去,空余幽幽。”

冷如风不由地悲怆起来:“紫虚子乘风归去,还望道长看在昔日情分,为他超度一番。”朱柏在武当只以道家子弟自居,从来不敢显皇家尊贵。

王休休轻轻点了点头,对一旁的苍梧说道:“我要为紫虚子念诵一场功德,你且下去罢。”

苍梧退下后,王休休将拂尘一摆,单掌合十,默默念诵起来。冷如风不敢打扰,静静坐在一旁,待王休休诵念完毕,才敢开口:“道长,我这次来……”

王休休将手一摆,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他来的。”

冷如风开门见山:“正是,在下凡夫俗子,正为此事烦恼,还要请道长指点迷津。”

“施主请说。”

“紫虚子遗愿,只愿他平安一生,不再坠入凡尘俗事。”

王休休略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只是……只是……”

“施主还有烦恼?”

“正是。湘王的遗命我本不该违拗,但此子身负血海深仇,倘若就此籍入无名,不但王爷就此无后,沉冤难洗,即便他能保得一个平安终身,可生而不知为何人,死而不知为谁鬼,这样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大丈夫生当天地间,倘似这等不明不白,便是活着,也是冤屈!”他脱不了一身的江湖豪气,话刚说完自觉不妥,赶紧赔罪道,“在下俗人愚见,放肆了,还请道长见谅。”

“施主是性情中人,何来放肆?唉,自古艰难唯一死,紫虚子宁愿舍身一死,休止天下干戈,此等悟化纵是贫道亦是不及。所谓‘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但莫如是,贫道敬仰。”

冷如风见他短短几语参透湘王生死心迹,更加敬服:“适才在下所扰,还请道长指点。”

王休休看了他许久,避而不答,反问道:“施主可知,在这武当山上知道他身世的,只有吾师张真人和贫道两人?”

“在下曾听紫虚子言及,此事机密,仅有武当掌门一人可知。”

“你又可知,他虽在我武当门下,吾师却不让他拜师学艺,名籍亦不入我武当?”

“在下不知。”

“施主可知这是为何?”

冷如风想了想,答道:“不知。”

王休休长长地叹了口气:“此子命数,本不该在武当,亦不该在当世。吾师当世神人,洞悉天机,他当年看出紫虚子在劫,本不该向他泄露天机,干犯天条大忌。吾师在时,对我言及此事,心中常怀惴惴,恐有大祸于人间。正因此,吾师在一百岁时消迹于人间,不知所踪,贫道揣测,他定是求经消劫去了。

贫道前时听闻紫虚子自化于荆州,想是他顿悟了天机,用自己身上的一把火,消弭了人世间的一场战火。这一切都是往生劫数,冥冥之中皆有天属,非人力可为。吾师在时,曾嘱托与我,此子命数在天不在地,他的生死祸福吾等尽不得人事,一切但凭天意。我如此说,施主可明白了?”

冷如风有些似懂非懂,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说:洪顺的命数本该同湘王一道陨于荆州,只因张真人动了恻隐之心,他才在降生之后来到了武当。从那一刻起,他的命数已脱离了天道正规,即便如张真人亦不敢有所揣测,洪顺今后的命数只能放之于天,看他自己的天命造化。

“在下愚钝,还请道长明示。”他不得甚解,只得求告。

“无量天尊!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何谓道法?心何于道?一切道法顺于自然,一切道法化于内心,是为道也,乃作命也。”

冷如风听他讲起道法谶机,更糊涂了:“道长的意思是说天意不可违?可洪顺的命数已跳脱天意之外,这又作何解?”

王休休笑而不答,稍待了片刻,说道:“冷施主,这就请自便吧。”

冷如风木然,但王休休言尽于此,不会再多吐一字,只得起身告辞。他将将走出门外,听王休休又道一声:“无量天尊,知之莫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这一夜冷如风辗转难眠,反复揣度王休休的那番话。他不能参透其间的玄机,只能猜个大意,那就是天命不可违,但王休休最后那句“知之莫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实在不知道什么意思,令他费解。

“这世间本就不该有‘洪顺’此人,哪里又有他的天命?难道说……”他一个激灵:“难道道长的意思是说,洪顺若随我下山,必将顺了天命,归于死途?”

冷如风的心里不由害怕起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这么来理解。王休休为什么要说起洪顺的名籍不录于武当这事儿?那就是说他还是凡尘中人,既是凡人自然难逃天命,即便他身在武当,最终的命运恐怕还是一样,未必便会有善终。若是如此,洪顺的命运早已注定,无论我说与不说、他知与不知,结果不都是一样?

他越想越乱,不由又想起了湘王。湘王虽能参透自己的生死,到底还是看不破自己儿子的生死,他这般煞费苦心,焉知到头来不会是一场成空?如果真是这样的结局,与其窝窝囊囊受死,倒不如轰轰烈烈活过一场,倒也痛快!

他如此一想,倒似乎不再纠结那么多了。道长说,一切道法顺于自然,一切道法化于内心,那就顺其自然吧。这既是洪顺的命运,与其我替他操这么多心,不如让他自己去做抉择吧!

翌日早间,冷如风又来到三台峰等候洪顺,到了时辰却迟迟不见他来。他平日来此处喂鸟极其规律,这日不知为何晚了,冷如风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他姗姗来迟。

洪顺见冷如风在此等他,颇感意外,问道:“冷施主你是在等我吗?”

“正是,小老弟今日来得晚了。”

洪顺稍一皱眉,想了一下,说:“这事本不该说与冷施主知道,但你不是坏人,告诉你也无妨。昨日夜间,有贼子潜入我武当,师叔伯们一早紧急召集我等,要我们小心注意,多加留意陌生人等。噢,对了,冷施主你这几日千万注意,不要误闯了我武当禁地。”

冷如风暗想:昨日还听苍梧和王休休说起昆仑派的事情,怎么昨夜又有了动静?他昨夜纠结于洪顺的心事,对此事毫不知情,担心会否和纪纲他们有关,于是问道:“噢?武当山是何等地方,怎么有恁大胆的贼子,敢来武当派生事?”

“我也不甚清楚,听说昨夜有两个贼子擅闯紫霄宫,被巡夜的道兄发觉。那两个贼子武功很高,五六个道兄都没有拿住他们,被他们走脱了。”

“竟有此事?那贼人也忒大胆了!”

“说也奇怪,紫霄宫算不得我武当的禁地,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为什么总有贼人三番五次去闯?真真有些奇怪,噢,差点忘了,还没请问冷施主何故在此候我?”

冷如风昨夜一番思想斗争,本是想好了要告诉他真相的,被他这一问反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于是讪讪说道:“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他看见停在附近树上的鸟儿见了洪顺齐齐飞落下来,灵机一动,说,“我闲来无事,心中有些好奇,想着昨日那只雏鸟不知今天还会不会再来。”

洪顺环顾周围群鸟,并未见昨日那只雏鸟,叹口气道:“想必是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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