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精品书屋>武侠修真>玄冕无极> 第一章 归魂夜行 豪情英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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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魂夜行 豪情英雄泪(2 / 2)

石大娃被她盯得发窘,脸上火烧一般滚烫。

“花虎伯伯你最坏,专门骗人家。”那少女故作娇嗔状,笑盈盈地对着石大娃说道,“你说他们是四虎,我看是四只病猫还差不多,人多打人少,还打不过。”

“四虎”听她这话,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立时冲上去狠狠抽她耳刮子。白虎门专营打家劫舍的黑道买卖,不讲究诸如公平决斗的江湖规矩,设伏、使毒、倚多为胜……为达目的,不计手段。但这伙人人数并不亚于己方,且一上来就道破了白虎门的底细,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四人不得伍人杰号令,只有拿四对凶眼瞪视着她。

花虎老头恍若不见,笑呵呵地对那少女说道:“你这丫头不会说话,当心给你天猫叔叔听到。他最听不得‘病猫’两个字,当心他剁了你的手指!”

少女闻言立时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不再出声,双眼滴溜溜地朝着四处周遭乱转。她仿佛怕极了那个“天猫叔叔”,生怕他突然就会变了出来,真要剁了她的指头。

忽然间,石大娃大叫一声,操起手中虎头大刀,疯也似地朝熊威扑去。四虎平日里横行一方,为非作歹,几时受过这等折辱?更何况是出自如此一个稚女之口。

石大娃尤觉受辱,那少女一双巧目在自己身上流转,嬉笑的眼神中满是轻蔑之意,那些轻慢之话分明就是对着自己说的!他身上那管男儿血性沸腾起来,直叫他无地自容。他不好冲这幼稚女娃发作,只得自己找熊威把场子找回来!

众人被他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熊威始料不及,只得仓促挥斧挡格。哪知石大娃疯性大发,出招毫无章法,取的都是不管不顾的近身杀招,直欲取熊威性命。他现在热血冲头,自知不是熊威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舍命一搏,和对手拼个鱼死网破。

这种不要性命的打法果然奏效,熊威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但他的这种打法显然也激怒了对手。别看熊威长得粗陋,头脑却不简单,周言挑出的这一干随行人众都非寻常之辈。先前甫一接战,熊威就已看出那几个黑衣斗篷当是对方重要人物,他不愿多结血仇,徒增后患,对战时对这几人总是留有余手。但现下,对方摆出一副必欲杀己而后快的架势,招招欲取自己性命,他安得不怒?

熊威连退几步之后稳住战脚,他的武功要比对手高出许多,刚刚只是被杀了一个措手。他双斧一挺,大喝一声:“奶奶的,你这是找死!”抡起板斧,纵身跃在半空,使一招“力劈华山”,朝石大娃当胸劈去。他号为“开山斧”,神力惊人,此时杀意激起,这一招“力劈华山”又是他“疯魔斧法”中的成名杀招,一劈之下,力道何止千钧!

这一斧劈空而来,斧风烈烈!

石大娃知道厉害,奈何他取得是进身搏命打法,只攻不守,只进不退,此时再想后退已然不及。他将心一横,咬牙挺起虎头大刀,准备硬生生挡他这一斧!

只听“——”地一声,刀斧相击火星四溅,虎头大刀被生生砍成了两截!劈下的斧力余势不衰,斧头“噗”地砍入石大娃前胸,血花崩溅。

石大娃一声闷哼,手中两截断刀同时脱落,身体软软地垂了下去。

“大哥!”石二娃与石大娃手足情深,他一声痛呼,操起虎头刀直扑过来。

熊威不假思索,抽出板斧挡开来刀,就势一个旋风弹腿,将石二娃一脚踢开。他正欲乘势砍杀,一个黑影在他眼前一晃,迅捷无比地向他扑来。

伍人杰情知石二娃也要不妙,一个“纵虎出山”如猛虎出林般向熊威扑去。他双拳凝气运力,使得正是本门的祖传秘技——《白虎通辟拳》的招法。他眨眼间已至熊威身后,拳力尽吐,直捣熊威后心。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一条灰影从旁闪出,后发而先至,速度比伍人杰更胜一筹。

来人正是周言。他双手运掌如风,不知使了什么四两拨千斤的卸力之法,一个轻巧地转还,卸掉了对方的拳力。他随即绕着伍人杰周身蹁跹而走,身法玄妙,有若临风飘逸。

伍人杰一拳落空,心下暗暗吃惊:他这一招蓄势蓦发,占尽了先机,拳力上又使了七成功力,本拟一击即中,定能重创敌手。不料这人从旁杀出,竟然后发先至,从容化解了自己这招重拳,身形还是这般飘洒自如,心里既惊且佩。

周言意在救人而非相斗,绕着伍人杰游走两圈后即飘身远退,又落到远处站定。他这一手显露武功,是想叫对方知难而退。

伍人杰虽偷袭未成,石二娃却趁着熊威错愕之际逃得性命。他亲见大哥惨死斧下,明知不敌,也要拼死报仇,稍停一下,又挺起大刀直冲再来。一直未曾动手的“卷毛虎”黄标随即挺刀助战,与他共战熊威。

这一来又乱了套,本已罢手的王兴彪与智海头陀等三人,重又战作一团,白虎门余下众人亦纷纷操起兵刃往前冲出。

“你们都给我住手!”伍人杰一声断喝,震住了缠斗的众人,稍顿,缓缓吐口道,“风紧,扯呼!”

他久历江湖,适才与周言这一交手,便知这伙人绝不是好招惹的。只怪自己太过大意,轻信了人言,只道是只肥羊,都没顾得上踩盘子,此番贸然出手栽了一个大跟头。更加叫他如芒在背的,是连日来一直窥测在旁的那伙三苗教中人。他们不知怀了什么意图,一路跟从至此,今番现身,必有所谋。

白虎门众人闻言,纷纷呼喝叫骂起来,言语中对这个师叔竟然颇多不敬。第一个跳起来的,就是石二娃,他冲伍人杰大叫:“师叔,我大哥惨死,怎能就此算数?我要杀了他们,替我大哥报仇!”

“二娃,你忘了白虎门的规矩吗?”伍人杰对石二娃的犯上之举显得甚是恼怒。

石二娃听他搬出白虎门门规,楞了一下,不敢再吱声,只得狠狠地跺了一脚,抱起石大娃的尸身,恶狠狠地瞪了熊威一眼,大叫一声“走!”

其余众人不再聒噪,缓缓后退撤离。伍人杰与黄标、王兴彪三人落在最后,他双目如炬,在那少女身上上下扫了一眼。石大娃看似死在熊威之手,其实乃是被这少女的言语激逼而死。

伍人杰心中有数,但此刻不是逞一时之气的时候,旁人不知道,他却十分清楚对方是何来历:那少女及其众人都是三苗蝴蝶教的。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伙人的突然出现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为今之计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要说这“三苗蝴蝶教”,得先从“三苗教”说起。

三苗教原是古三苗国的国教,由苗族先祖所创。苗族的先祖最早可追溯到远古时代与黄帝大战的蚩尤部落,尧、舜、禹时代都曾发生过对“三苗”即苗蛮集团的战争。“昔尧以天下让舜,三苗之君非之,帝杀之,有苗之民叛,入南海为三苗国”。商周时期,苗族先民在长江中下游建立了三苗国,立国之念由此深入苗人之心。

《战国策》记载:“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这是指整个苗蛮集团的活动地域,彭蠡、洞庭就是后世的鄱阳湖、洞庭湖,衡山是今河南南召县南的雉衡山,文山不详。但可知尧、舜、禹伐三苗以前,苗蛮集团的居地范围在洞庭、鄱阳湖之间,北界在伏牛山南麓,包括了整个南阳盆地。

三苗国建立后,苗族先祖遂创立三苗教,以为国教。苗蛮集团盛行巫教文化,鼎盛时有三十六堂神、七十二堂鬼共一百零八个堂口,盛极一时。后来三苗国灭,三苗教随之衰落,教内门派林立,各行其是。经年累月,有的堂口脱教自立,有的堂口消散逸失,三苗教随之分崩离析。

三苗教下原有一个“蝴蝶堂”,是教内实力最强的堂口之一。苗族部落里有一种观点,认为“蝴蝶妈妈”是苗族的始祖,有苗族古歌唱道:“还有枫树干,还有枫树心,树干生妹榜,树心生妹留,古时老妈妈。”意思是说,枫树干和枫树心生出了“妹榜妹留”。“妹榜妹留”是苗语,即是“蝴蝶妈妈”的意思。后来“蝴蝶妈妈”生下了十二个蛋,从十二个蛋中衍生出了苗族的诸神始祖,这样一来,“蝴蝶妈妈”就被奉为苗族的始祖。

在三苗教日渐式微的同时,蝴蝶堂不断做大,陆续收服了原三苗教下多个堂口,在苗疆之地声势日隆。其教主志不在小,意欲一统苗邦,重振昔日三苗故国,为了显示其继承三苗教的正统性,遂将“蝴蝶教”更名为“三苗蝴蝶教”。近些年来,蝴蝶教已不满足于在苗疆发展,势力逐渐侵入中原之地,雄心昭然若揭。

那个黑脸雷公,叫做杨在行,执掌风雷堂,是十二护教大神之一。那个花虎老头,叫作吴翳风,执掌花虎堂,也是十二护教大神之一。所谓十二护教大神,是三苗蝴蝶教内武功最高的十二个堂主,也是教内实力最强的十二个堂口。

白虎门众人撤退,纪纲稍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两面同时受敌,来敌是一道儿的,绿林黑道中合伙劫道是常有的事儿。如今一路知难而退,但愿另一路也能自行退去才好。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下土地庙。自二鬼进屋后里面便再无动静,不知他们是故意佯作不知,还是根本无意插手,他们既不出来援手,自己倒不好轻易退却了。

纪纲这边心思周转不停,那边周言却已愁眉罩头。不同于燕王的其他几名护卫,周言常在江湖行走,对江湖之事知悉甚多。蝴蝶教人的服饰装扮大大异于中原,尤其是那蝴蝶花绣更是再明显不过的标志,他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那少女管黑脸矮个叫作“雷公叔叔”,红脸老头叫作“花虎伯伯”,这二人俱是蝴蝶教内最顶尖的高手,他们在此现身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周言上前迈出一步,略略拱手道:“今日不意能在此得遇蝴蝶教雷公、花虎两位护教大神,实在是三生有幸,不知两位大神驾临,有何指教?”他这番说辞不卑不亢,开口即道破二人身份,也颇出乎二人意料。

雷公、花虎对望一眼,雷公大喇喇说道:“不为其他,你们但把东西留下便是!”

雷公此举甚是无礼,见面问礼乃是基本的江湖规矩。周言拱手为礼,对方既不回礼,甚至连你姓甚名谁也懒得问,可说是极度藐视对方。

熊威第一个按捺不住,嚷道:“你奶奶的黑脸……”他话未说完,被周言一个眼色阻止,只得把后半截骂人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东西?什么东西?!”周言不明就里,看了一眼纪纲,纪纲亦显得十分疑惑。

他双手一摊,说:“两位看我等身上可像是带有宝货之人?若是真有宝货,只要两位喜欢,在下定当双手奉上,能够结交两位当世英雄,周某哪有什么不舍之理?”

雷公一双凶眼将周言打量一遭,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是要装傻喽?”

周言尚未答话,熊威已接口大骂:“慢说没有宝贝,就是有,就凭你们?”他挥舞双斧,后半句话的意思就是:尽管来试试!

“咯咯咯!”那少女一阵轻笑,说道:“雷公叔叔,他们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哟!”

雷公的脸更黑了,大怒道:“打瞎你奶的不识相,非要你雷公叔叔动手!”

一旁的花虎老头不咸不淡地说道:“黑脸鬼,可别太大意了。”

雷公原本一脸怒气,闻得此言,反而换了一副笑脸,呵呵笑道:“好歹我先试试他们的成色……”一言未毕,他飞身即起,向熊威急掠而去。他身后一干风雷堂的帮众,有十余人立即随他奔杀而出。

与他们迎面相对的是田壹行和夏纸鸢。二人各持长剑,紧退两步,互相倚背而立。曹爽和赵大仑见来敌人数众多,恐有闪失,立即挺剑前来助战。

雷公从腰间取出一对黑色圆锤,一招“如雷贯耳”,左右闪击熊威头颅双耳处。这一招说是“贯耳”,倒不如说“贯脑”更贴切,双锤左右合击,若是中了,只怕连脑袋都要给捣烂了。

熊威也不含糊,就势一招“左右开弓”,“!!”两声,左右双斧使得连贯,分别挡开了双锤。熊威双手虎口均感剧震,斧上余震顺着斧柄直溜爬上双手双臂,他霎时感觉两臂一酸,两柄斧子沉重无比向下坠去。他这才惊觉:此人武功与先前那几个黑衣斗篷绝不可同日而语!

他赶紧提力拿捏住了斧子,可一口真气只能将斧子提起半截,双臂的酸麻劲儿又再发作,斧头再也举不起来。看那雷公,恍如没事儿人一样,双锤抡起,已变了招法,又砸落下来。

熊威心头一沉:这对开山板斧精钢打铸,刚猛无比,这黑脸汉子的黑锤却不知是何物打造,竟然毫不逊色。不单他的兵器不输于我,内力更在我之上,今日怕是棘手了。

他不敢再托大,沉心静气,劈出一招“鬼斧神工”,双斧错乱砍出。他的“疯魔斧法”每一招内都蕴含多种后式变招,视对手应变而变,绝非单纯的一招一式。其中既有“力劈华山”这样的刚猛招法,也有“鬼斧神工”这样精妙奇巧的招法。这一招看似错乱砍出,毫无章法,实则蕴藏了百般变化,似拙实巧。

雷公见他这一路斧法精妙,大喝一声彩。适才见他与四虎对战,以为他走的是刚猛路数,不意竟也有如此精妙的变化。他饶有兴致,施展起“天雷地火雷神锤法”,与之缠斗起来。

二人斗了十余个回合,周言和纪纲已看出端倪:雷公只是在试探熊威斧法,熊威不是其对手。

果然,雷公猛然间一个变招,纵身腾地而起,直直跃上几丈来高。他身在半空,双锤猛地相击,不见一丝火星,只听得“咣”地一声脆响,便如白日里打了一个炸雷。他在双锤上运足了内劲,这一声惊雷振聋发聩,众人耳鼓里都是一阵巨颤。雷公趁着这一瞬,反身急转直下,头下脚上疾速俯冲下来,双锤直击熊威头顶。

这一招便是他“雷神锤法”的绝招之一——天雷地火。双锤交击即为“天雷”炸响,也是此招的奥妙所在:运强劲内力于双锤,激撞出的雷声中内力激荡,入人耳鼓,即摄心神。对手内功弱者,楞在当地;即便内功强者,也得怔住片刻。趁着对手稍一分神,即以泰山压顶之势闪击对手。

熊威稍一愣神,雷公双锤已挟凌厉坠势杀到!

他不及思索,只得凝神纳胸,鼓气聚于丹田,双斧上翻,如两把宽大的蒲扇一般,将自己的头顶顶门牢牢护住。

“——”地一声震响,斧锤相击之下,碰撞出的火星四散溅起,灿如星火。此即所谓“地火”。雷公无意伤熊威性命,双锤上只使了五成功力。

侥是如此,熊威虎口已然震裂,对方强劲的内力透过斧面汹涌冲击入他的体内,一时间胸中翻江倒海,一股血腥之气脱缰横走,直冲口鼻。他不愿撒开双斧,受人嘲笑,于是硬挺一口真气顶撞。结果气血倒冲,内伤更甚,“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双脚拌蒜,向后连退几步,总算没有一屁股瘫坐下去,双手仍紧紧抓着双斧不放。

雷公并不趁胜追击,反而借着斧锤交击之力一个纵身,又向智海头陀扑去。他身形瘦小,身手极是灵便,轻功亦是极佳,人在半空,招法已变,一招“雷厉风行”,双锤又取智海脑门。

智海不意雷公在一招之内既败熊威,又攻自己,身法转换如行云流水。他匆匆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略定,操起手中戒刀展开四十九路“披风伏魔刀法”,小心接战。熊威天生神力,在几人中劲力最大,竟被对方一击震伤。智海自知不可力敌,戒刀不敢与那对黑黝黝的铁锤相拼,故而使出一招“繁星万点”,刀法恍惚,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在双锤之间穿梭。

两人游斗数合,智海瞅住一个空挡,忽然虚刀实进,变作一招“披星斩月”,右手戒刀从双锤隙间向上撩刺而出,直刺雷公胸前。按照招法,这一刀本该是直劈而出,方为“斩月”,但智海戒刀不敢与其拼斗,是以临机应变,改劈为刺。

雷公双锤格击在外,胸前空挡尽显,眼见刀尖刺来,他却不闪不避。智海以为得手,更近一步,手中戒刀中庭疾进。不料雷公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如一个憋了的气球陡然向后缩进去三寸有余。只这三寸,已穷尽智海戒刀所长,再也不能向里递得一寸。

智海一招失空,情知中计,深恐对方早有后着专候。他不敢等到刀法用老,旋即右手手腕圈抖,改刺为撩,在雷公胸前撩出一圈刀光,阻他冒进,自己抽身即退。这一招知难而退,即可见智海立判形势的应变之能。

智海虽然退回,后背脊却直觉发凉:自己戒刀刺进,对方竟敢以身诱敌,可见对戒刀的递进计算精准之极,一切尽在其掌握,这样的对手想想都觉着可怕。自己这回能全身而退,绝非侥幸,只不过是对方未施杀手罢了。他略略稳了稳心神,更加小心,然后使一招“秋风落叶”,双手戒刀上下回旋,舞成一团旋风,将自己包裹其间,揉身复上。

雷公身材矮小,却始终端着一副稳如泰山的架势,迎阵以待。他见智海又来,于是见招拆招,便如先前对战熊威一样,多取守势,并不急于进招,每每见到智海刀法妙处,还不忘喝声彩来。

两人斗得七八个回合,智海越来越焦躁。田浩二见状,赤手跳将上前,与他双战雷公。田浩二衣着看着平常无奇,打斗起来却内有玄机,他的两只衣袖宽大无比,迎着风势一抖,便如两只张开的罩笼鼓胀起来,往雷公头上兜头罩落。

雷公从未见过这等古怪的武功,不禁好奇心起,非但不避,反而缩身蹿入罩袍之下,一锤就往鼓胀的袖袍砸去,却软软砸了个空。他见田浩二赤手,不愿占他便宜,说:“你这袖子有意思,我陪你玩玩!”于是收起双锤,舍了智海空手来战田浩二。

田浩二迎风张袖,两只袖袍得了风势激鼓,更加膨胀,鼓鼓作声。

雷公听得风声呼呼,侧头轻巧避过,哪知眼前忽然一黑,被两只宽大的袖袍遮蔽了眼目。雷公一惊,情知不妙,果然见遮云般的袖口里忽然翻出两掌,只劈自己下颌。

他急喝一声彩来,连忙遮出双掌,去迎他来掌。熟料田浩二双掌乃是虚招,蓦地里寒光一现,不知何时掌中各多了一柄精光短刃,分刺雷公气舍、云门两穴。

田浩二号为“袖里双刀”,双袖内藏着两把极锋利的薄刃短刀,他以宽袍大袖为掩护,往往能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雷公一不小心着了道儿,待到发现已是不及,仓促间只得故技重施。他急撤双掌,并急吸一口气,身体紧急缩紧。寒光闪处,前襟衣衫已被划出两条大长口子,所幸并未伤及皮肉,但右手的掌缘边被划破了细长的一道,渗出一条血线来。

雷公吃了一个暗亏,急忙抽锤防护。为防田浩二杀招跟进,他就势向后急纵丈余,双锤将身前护了个滴水不漏。

那少女见雷公吃了亏,“咯咯”一阵娇笑,连连拍手,向花虎说道:“花虎伯伯,你看雷公叔叔又玩得过火了,刚才好险。”

接着,她又冲着雷公叫道:“雷公叔叔,怪不得圣母妈妈老说你是小孩儿脾性,这么大人了怎么比我还爱玩儿?不过你可当心啦,这人可真坏,袖子里面还藏着刀子呐——”

这一招“袖里藏刀”可说是田浩二的必杀绝技,讲究的是藏、快、杀的三字诀。尤其是这个“藏”字,不单是以双袖作幌,更以双掌掩“藏”,任谁都想不到真正的杀招还藏在双掌之下!他这一招几乎没有失手过,本拟杀雷公一个出其不备,必能得手,却不料被雷公那缩身的古怪功夫躲了过去。

雷公大骂一声:“打瞎你家奶,竟敢暗算老子!”挺起双锤,冲向田浩二。他嘴里骂得虽凶,却不敢再托大,进招甚是小心。

两人又绞斗在一起,田浩二大袖善舞,虚虚实实,双刀掩罩其中,杀机隐伏。这回雷公手里有了双锤,以稳当先,田浩二便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智海深知雷公的厉害,他现下尚不熟田浩二的招数,才有所忌惮,一旦被他摸清了路数,田浩二定然不敌。想明白此节,他操起双刀加入战团,襄助田浩二一臂之力。

花虎看得技痒,冲着身后的一干人说道:“你们好生看护好三姑。”随即纵起,向四剑中夏纸鸢的身后冲去。

那少女嘻嘻一笑:“花虎伯伯,怎么你也要去玩啦?”

若论单打独斗,“四剑”在南燕堂此行众人中并不出众,但四人自创了“凛寒剑阵”,战力却也不凡。师兄妹四人自幼情深意笃,心意相通,平日里习练剑法两人一对,四人结阵,精研攻守之术,已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他们这样的年纪能创出“凛寒剑阵”,实属难能可贵,尤其是在遭遇强敌或敌人数倍于己时,更能显出此阵的威力来。

风雷堂有十余人随雷公奔杀而出,围着田壹行和夏纸鸢冲杀,这两人便倚成一对,接战迎敌。后来曹爽和赵大仑又来助战,这两人亦是倚成一对。风雷堂中并无其他厉害的高手,是以四人未结成剑阵,对方虽然人多,在他们精熟无比的剑法下讨不到什么好去。激斗多时,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人,好在四剑只伤敌而不杀敌,中剑者不过倒地哀嚎罢了。

花虎观察多时,知道四人武功都不弱,要同时打倒四人不是易事。他一纵即出,祭出他的看家本领——“枫林烈虎爪”,四人中夏纸鸢最弱,他这双虎爪便直取夏纸鸢后心而去。

夏纸鸢但闻身后风声,一招“雪雨霏霏”点出几朵剑花,逼退身前数人,反手就是一招“傲雪迎霜”,向花虎当胸贯刺而去。她不知厉害,本以为花虎定然会避她长剑,哪知对方竟不闪避,右手肉掌径直抓取她的剑刃。

虎爪抓下,花虎手腕立即扭转过来。那锋刃的长剑在他爪下就如薄纸片一般,剑身被扭作了银花花一团。花虎抓牢长剑,顺势一把急拉过去。

夏纸鸢惊愕之下脑子瞬间空白,她忘了此时该当即刻撒剑,只觉对方拉力奇大,把自己连剑带人一并拉扯了过去。

田壹行与夏纸鸢互倚而战,未曾想花虎会从旁偷袭,只一招就打懵了夏纸鸢。这一下突逢变故,田壹行虽近在旁侧,想要救援已是不及。眼见师妹连人带剑被花虎拉扯过去,他顾不得多想,一个纵身扑了过去。

花虎一击得手,右爪将夏纸鸢一把拉来,左手虎爪旋即抓出,堪堪向她脑门抓落。

眼见得夏纸鸢丧命于顷,那少女清脆的声音忽然惊乍起来:“哎呀,花虎伯伯,你好不知羞,竟然偷袭人家女孩子!你瞧我怎么说给其他叔叔伯伯们知道!”

花虎稍一愣神,爪速稍缓,手上爪力也顿时收敛了几分。田壹行此时将将扑到,抱住了夏纸鸢身体,花虎一爪抓在田壹行的右肩上,爪尖透皮入肉,鲜血四溅。

原来,那少女见夏纸鸢长得清秀,却是一身劲装,真真是英姿飒爽!她平日里多和一些大老爷们为伍,身边的女子又多卑微谦恭,今日见到这么一个英姿勃发的姐姐,心里竟莫名地好生欢喜。她知道花虎的“烈虎爪”何等厉害,不想这个姐姐就此惨死,这才出言戏谑,好叫花虎手下留情。

对阵破敌,必然首攻对手的短处,对手若是多人,则先从最弱之人下手,这是惯常的取胜的之道。花虎出手破敌,首要想到的是如何最快速有效地击倒对手,确实忽略了“夏纸鸢是个女人”这一细节。他被那少女出言相激,细索之下也觉得多少有些“偷袭女流”的嫌疑,他堂堂十二护教大神,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被教中弟兄耻笑?他这一犹豫,爪上的劲力便卸了几分。

田壹行中爪,溅起的鲜血有几滴落在夏纸鸢惨白的脸上。她这才从空白的头脑中醒过神来,眼见扑在自己身上的师哥脸色煞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双臂力量渐渐松弛,大叫一声“大师哥!”,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田壹行脸含笑意,轻声说道:“好师妹,你不要哭,我没事。”话虽如此,身体却软软地垂了下去,气息渐弱。

花虎此时已然住手,正自为是否真背上了“偷袭女流”的恶名烧脑伤神。那帮风雷堂帮众却不管那么多,先前多人伤在田、夏二人剑下,现在有机可乘,哪能不报这仇?多人挺起兵刃,就要砍杀田、夏二人。

周言、纪纲二人原本有所顾虑,不愿轻易出手露了身份。他二人早年间闯荡江湖,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人物,后来投效燕王,江湖中人尽皆知。若是今日二人同时在此现身,难免引人遐想,恐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但当此时刻,形势已万分危急:这边田壹行受伤,凛寒剑阵便不能施展,四剑的威力大打了折扣;那边熊威受伤,智海和田浩二两人联手依旧不占上风。对方只现身了两个护教大神,焉知没有其他人隐伏在侧?亦或是对方的缓兵之计,大队人马随后就到?

两人对使一个眼色,不管如何,当得先设法扭转局面!

纪纲当先从身后抽出一把扇子来,纵身直取雷公。这把扇子甚是特别,叫作二翎孔雀扇,是纪纲的独门兵刃。扇面碧绿鲜艳,就如孔雀的绿色屏羽一般,扇柄处插有两支蓝色的孔雀翎羽。扇子展开,就如孔雀开屏一般艳丽如彩,两支翎羽随风摆舞,煞是好看。这把孔雀扇极是扎眼,江湖上别无分家,一出手便会露了身份,这也是纪纲先前迟迟不愿动手的原因。

周言也即抬手一扬,七八枚柳叶镖激射而出。只听得“哎哟!”声四起,冲向田、夏二人的帮众霎时倒下好几人,只有花虎纵身避过。

曹爽、赵大仑撇开身前众人,赶到田、夏二人身前,仗剑护住。

“又施暗箭,怎么竟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花虎还在恼刚才田浩二暗算雷公,更加冒出几分火气来。

“承让承认,说起下三滥的手段……嘿嘿!”周言对着他轻笑几声,似是意有所指。

花虎看他笑得伪诈,立时明白:对方是在反唇相讥自己偷袭夏纸鸢之举!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却无言反驳。观此人适才施放暗器的手法很是高明,当不是等闲之辈,他倒也不敢小觑了周言。

“阁下的暗器功夫倒是不错,嗯……轻功也是不错的……”他不问对方名号,只是自顾自地点评一番,一如先前的傲慢。

周言的轻功独步天下,堪称一绝,暗器功夫也是十分了得。他适才发的叫作柳叶镖,镖身纤巧形如柳叶,几无虚发。

“在下这点微末功夫,不值花虎大神一提。”

花虎稍感意外,自己只稍稍露了几招虎爪功,对方就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这人见识不凡,究竟是谁?

纪纲一出手,那边的战况立转。他的武功高出智海头陀和田浩二不少,三人联手下,雷公开始处处见拙。雷公与纪纲拆了几招,瞥见那柄绿灿灿的孔雀扇,大叫起来:“你是‘九霄游龙’?你不是早做了朝廷的鹰犬嘛,怎的会在此处?”

花虎经他这一喊,立时也想到了:据说此人早投了燕王朱棣,那与他在一起的这人一身轻功不凡……

“那你就是那个叫作‘御风行者’的了?”

周言不置可否。

花虎哼声怒道:“呸!好端端的汉子,就甘心做了朝廷的鹰犬……”

他还没说完,那少女声音又起:“雷公叔叔,花虎伯伯,你们别玩了,你们忘了圣母妈妈的吩咐啦?”

花虎想起还有正事儿要办,纵身退回,一边对雷公说:“黑脸鬼,我们还有正经事儿没办呐,这羊牯暂且留着吧……哼,想不到燕王的两条走狗都来了,黑脸鬼,这事儿可有些意思呐……哈哈哈哈!”

雷公双锤一错,舞成一团旋风,乘势逼开众人,然后几个纵身远远飘出,答道:“花老鬼,你别说,这几只鹰犬还有些本事,老子今天玩得还挺开心……哈哈哈哈!”

花虎横他一眼:“朝廷的鹰犬,留着作甚,一锤子捣烂了便是!”

“花老鬼,你的虎爪功可是练到第八层了吧,刚才那一手真是厉害!打瞎你家奶,你再这么练下去,可要把我比下去喽。”

“呸!我不用虎爪功,都能撕了你这黑脸鬼!”

“花老鬼,你又臭不要脸……”

花虎、雷公回到少女身边,其余帮众则扶起地上的伤员,那少女临走前回头看了一下夏纸鸢,笑着冲她不停挥手告别。不消片刻,这干人就撤了个干干净净,他们来得突然,走得亦有些出人意料。

周言、纪纲有些茫然,想不透这伙人的意图,众人保持警戒了一会儿,才确认他们真的走远了。两人赶忙去查看熊威和田壹行的伤势,幸亏了那少女一番说话,使花虎的爪力有所收敛,田壹行的肩头看着血肉模糊,却未伤到骨骼经脉。夏纸鸢哭得梨花带雨,周言温言宽慰了她几句,才渐渐止住哭势。熊威的伤势要严重许多,他和雷公硬拼内力,已震伤了体内经脉,短期内难以康复。

周言让众人退到远处树林中休息,为避免意外,众人不再分散开来。纪纲眉头深锁,他们从福旺客栈匆匆逃出,就只剩了一些贴身之物。各人随身的药膏、银两所剩有限,北平距此还有千里之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尤其让他忧心忡忡的是,这一拨一拨江湖人物的出现,都透着蹊跷。

“四哥,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可来得蹊跷啊……”

“此话何意?”

“你看我们这一行人,哪里像是有钱的,怎么会被这些绿林黑道盯上?”

听纪纲一说,周言陷入思索,道:“你言之有理,看刚才的情形,那白虎门和蝴蝶教似乎以为我们身上有什么宝货,这就怪得很了。”

“正是!我担心是那伙人贼心不死,他们忌惮二鬼的武功了得,就找来这些江湖黑道作帮手。如今熊威和田壹行都受了伤,接下去的路程会更加艰难,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白虎门也还罢了,我担心的是蝴蝶教。蝴蝶教是苗疆第一大教,一向与朝廷作对,连他们都卷了进来,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你我今日泄了身份,只怕对大哥会更加不利……”

“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武功这般了得?”

“你有所不知,蝴蝶教下堂口众多,多奇人异士,其中有十二个武功最高的堂主,是他们的护教大神。刚才那个黑脸汉子是风雷堂的堂主,那红脸老头是花虎堂的堂主,这两人都是十二大神之一。”

“他们怎么也会来为难我们?”

“这个我也不知,蝴蝶教多在苗疆一带活动,但这些年来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

“这些我也听说过一些,我曾听大哥说,当年太祖征伐天下时,苗邦乘势作乱,想要恢复他们的三苗古国。我还听说这蝴蝶教的教主是个女人……”

“不错,虽是个女人,志向可不小。据说蝴蝶教原来不过是一百零八个堂口中的一堂,但今日在苗邦已一家独大,他们等的就是这样天下大乱的机会。”

“可是四哥,依你刚才所说,蝴蝶教一直与朝廷作对,那他们万万没有理由去助朝廷那伙贼人啊!”

“这一点我也百思不解……莫不是……”周言的脸色惊诧起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大哥的身份?”

纪纲顿时紧张起来:“你是说他们……是冲着大哥来的?”

周言一忽儿点头,一忽儿又摇头,不知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纪纲急道:“四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左思右想,没想明白。他们要不是冲着大哥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凑巧?可他们要是冲着大哥来的,刚刚怎么又退了?”

“或许是他们人手未齐,不便下手。”

周言觉得有理,说:“刚刚他们只现身了两个大神,这两人武功虽高,但我们有二鬼相助,他们自觉没有十足的胜算,所以暂且退去,等待援手。”

纪纲先是“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接着又摇起头来,说:“四哥,这样说不通。”

“怎么不通?”

“他们若真有心冲着大哥来,定然是筹谋好了的,行事怎会这般草率?换了是我,绝不会做这种打草惊蛇的蠢事!”

周言深觉有理,只是这样一来,二人又丝毫琢磨不出蝴蝶教的真实意图了。

两人默然无语许久,周言忽然大叫一声:“不好,这下坏了!”

纪纲被他吓了一跳,忙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知道了,他们先前并不知道我们的底细,至少不能确定大哥的身份,所以只来了这些人,为的是试探我们的虚实。可我们刚刚露了底,你我皆是大哥的身边人……”

纪纲亦明白过来,抢着说道:“他们猜出了我们俩的身份,就能猜出大哥的身份?”

“正是这样!”周言一声嗟叹,“六弟,蝴蝶教若真是为了大哥来的,到时他们倾教而出,只怕二鬼也不是对手啊……”

“都是我,不该出手露了身份!”纪纲深为自责。

“这不怪你,刚才这情形,哪里还能容我们藏着?”

纪纲觉得事态远比想象得复杂和严重,偏偏自己全然束手无策。他望了一眼土地庙方向,才想起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有吃饭,更加担心庙里那人的境遇来。说不得,先去看看那人再说。

他起身交代了周言几句,回去土地庙里。刚才一番乱战,湘西双尸仿佛浑然不觉,庙里静悄悄地没有半分声息。他捏了捏托盘中的馒头和牛肉,早已凉得透了,他没心思再热,蹑手蹑脚来到一扇庙门之后。

他轻轻将庙门向前推出,门后赫然显出四具尸体,个个面部僵硬,双目紧闭,正直挺挺地靠在墙上。他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那具死尸蓦地睁开了眼睛!

“大哥,我扶你过去。”纪纲压低了嗓门,扶着男子到供桌旁坐下,从托盘中取过吃食和茶水,轻声说道,“刚才外面来了几个劫道的,耽误了些功夫,都凉了,要不我再去给大哥热热。”

这个大哥约莫四十五六岁上下,头发蓬乱,脸色煞白,精神萎靡不振。他一身衣服扑满尘土,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尸臭味儿,如同一个活死人。

他接过纪纲递来的馒头,也不管冷热,大口嚼咽起来。有了食物下肚,他找回了“活着”的感觉,另一只手抢似地抓了一把牛肉,直接塞进嘴里吞咽起来。许是吃得急了,一下子给噎住了,那只抓牛肉的手立马抓起面前的茶碗,咕嘟嘟将一碗茶水都灌入口中。

纪纲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

大哥顺过气来,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大哥,都是小弟的不是,害得你如此模样。”纪纲想起平日里那个叱咤风云的燕王,再看看眼前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忍不住心里发酸,落下泪来。

谁能想到,这个形如行尸一般的人,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四子——威名赫赫的燕王朱棣!

朱棣,母孝慈高皇后马氏,元至正二十年生于应天府,其时明朝尚未建立。洪武三年,朱棣受封燕王,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

朱棣停下了吃食,问道:“刚才外面怎么回事儿?哪儿来的抢匪?”

纪纲不愿增添朱棣烦恼,只略略地说:“几个黑道绿林而已,瞎了他们的狗眼,已经让四哥他们打发了。”

朱棣情知事情没这么简单,但纪纲不愿多说,自己也不想多问。经过这些天的劫难,他已然有了一种“生死由命”开化,就算自欺欺人也好,再也不愿多费一颗脑细胞去想,一切听凭天意。他自己也很奇怪,这一点不像他的作风,那个曾经敢与天公试比高的热血燕王,哪儿去了?

“都是我等无用,将大哥置于此等险地……”

朱棣未等纪纲说完,拍了怕他的肩膀,宽言道:“六弟何出此言,若不是你急智,大哥这条命只怕早扔在了荆州。眼下虽说辛苦一些,好歹还留得这条命在。”

他说这番话原本是想宽慰纪纲,但话一出口,忍不住自伤处境,一股悲戚感油然而生。想他堂堂燕王,当年拥甲数万,指斥方遒,为太祖夺取天下立下不世战功,那是何等威风?他两次率师北征,招降了蒙古大汗乃儿不花,生擒北元第一悍将索林帖木儿,那又是如何英雄?

这一切犹在昨日,可弹指挥间,至亲的兄弟葬身火海,自己也是九死余生,尚不知命悬几何。一个堂堂藩王、贵胄之身,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惶惶如丧家之犬,期期如风中残烛,人生真是何其无常?

想到痛处,朱棣不禁一声叹息,眼前又浮起那个熊熊燃烧着的场景: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催着白马仿佛是腾云而起一般,纵身跃入无边的火海之中……他再也忍耐不住,这个铮铮铁骨的当世枭王,禁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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