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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书风波(2 / 2)

唐天远觉得她没干好事,他拉下脸,“拿出来。”

谭铃音摇头拒绝。

郑少封帮忙转移注意力,“我方才听到前面击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个济南来的客商,被几个地痞敲诈了。”他说着,又沉着脸看谭铃音。

有钦差大人撑腰,谭铃音也不怎么怕他,果断瞪回去。

唐天远不满,“反了你了,你给我过来。”

郑少封连忙阻止唐天远,“冷静冷静,本钦差正在问正事……不都说无商不奸么,这商人怎么反倒被人算计了?”

谭铃音插口道:“济南人都实诚,不爱耍奸。”

唐天远横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

郑少封敲了一下桌子,“说正事说正事。那人姓甚名谁?我在济南可有亲戚,说不好就在此地碰上了。”

“他叫朱大聪,看着像是第一次出门。”

谭铃音听到这个名字,惊得脸色一白,手不自觉地松开,手稿便如雪片般,哗啦啦散落一地。

唐天远觉得她反应不一般,忙问:“怎么,你认识他?”

谭铃音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他叫大葱!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大蒜呀……”

郑少封也拍桌子笑,“还有个妹妹叫大料。”

俩白痴。唐天远无奈扶额,他的目光被地上写满字的纸张吸引,“这到底是什么?”

谭铃音才发觉不妙,忙蹲下身捡。

唐天远想要上前看,却被郑少封拦住,“谭妹子快跑!”

谭铃音来不及整理,把混乱的手稿往木匣子里一塞,夺门而逃。

“一定要保护好手稿!”郑少封高喊道。

你能不能不说啊……谭铃音默默飙泪。

谭铃音回去把手稿藏好,接着去找二堂外看门的衙役聊了会儿天,听说前头打官司的人已经散了,她才敢出去。

出了县衙直奔古堂书舍。

谭铃音如临大敌,“清辰,朱大聪来了!”

谭清辰也惊到了,跟谭铃音比画着:确定?

谭铃音重重点头,“他刚才来衙门里告状。”说着,便把来龙去脉说了。

谭清辰觉得挺不可思议。以朱大聪的身份地位,好像没必要千里迢迢跑到铜陵县告状吧?再说,朱大聪什么时候变成商人了?

倒是重名的可能性比较大。济南又不一定只有一个叫朱大聪的。

谭铃音也希望如此,可她总觉得心内惴惴。谭清辰安慰她:此事已经过去三年多。朱大聪若想找麻烦,早就来了。

谭铃音便有些伤感,“清辰,我们都离家三年多了。”

谭清辰点了点头。

“你说,我们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回家了?”

谭清辰叹了口气,握住姐姐的手。

当晚,唐天远置了些酒菜,给郑少封接风外加饯行。郑少封喝两口酒,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一会儿说荤段子,一会儿调戏香瓜和雪梨,一会儿又开唐天远的玩笑,嚷着要早些吃他与谭妹子的喜酒。

唐天远皱眉放下酒杯,他不爽很久了,“才相处半天,就哥哥妹妹的,你们倒亲近。”

“哟,吃醋了!罚酒罚酒!”

郑少封酒量不算好,喝几杯便有些醺意,他举起筷子打节拍,唱小曲儿。

唐天远暗暗摇头。人长进了,酒品是一点也没长进。

他今日有些心绪不宁。像是被某些莫名的情绪牵绊着,既摆脱不了,又抓握不住。

喝酒吧。喝醉了就什么都忘了。

次日一早,唐天远和谭铃音一同送走了郑少封。

郑少封走后没一会儿,池州知府宗应林就来了。宗应林今年四十多岁,长得白白胖胖,圆眼圆脸圆身材,给人一种你轻轻推一把他就能翻滚的错觉。

宗应林的主要目标自然是钦差大人,只可惜没见着。唐天远还捏造了一句来自钦差大人的口信,说他自称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这话很适合给心里有鬼的人听一听。

宗应林是个笑面虎,不管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他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听到这样的话,他禁不住赞扬钦差大人果然英明。

唐天远作为下官,严肃认真地接待了知府大人。宗应林一边喝茶,一边问了唐天远一些关于钦差大人的事情。

官场上的人说话,那就是泰山上的十八盘,弯弯绕太多,有些话是真心,有些话是假意,有时候是明褒暗贬,有时候是明贬暗褒。唐天远自然不敢直接抱怨钦差大人,于是说什么钦差大人“公正”啊,“严明”啊,“清廉”啊,“耿介”啊,等等。公正严明的意思是你没有徇私的机会,清廉的意思是你休想行贿,耿介的意思是他老人家性格不太好你做好心理准备……

如此,唐天远成功塑造了一个因为被上级搅黄好事而满腹牢骚的年轻地方官员形象。如此真实而立体,别说什么宗应林周县丞之流,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宗应林准确接收到这个下级的暗示,顿时觉得此位钦差大人不好对付。没办法,人家是唐天远嘛,御趣÷阁钦点的探花郎,老爹还是内阁首辅,走到哪里都有清高不可一世的资本。宗应林掏出手帕擦了把汗,跟着恭维了几句,又教训唐天远该脚踏实地,不要想东想西。

虽然话说得不客气,但唐天远知道这是宗应林在跟他示好:教训你是给你面子,满脸堆笑地跟你东拉西扯半天实际一句有用的话不说,那才是不把你当自己人呢。

上下级交流完毕,唐天远置酒席招待了宗应林。他知道宗应林贪吃,便弄了几道好菜,又开了一坛从京城带来的二十年的竹叶青,宗应林自然能感受到他的诚意。考虑到谭铃音也比较贪吃,唐天远把她也叫上了。反正她是师爷。

是不是自己人,从饭桌上就能看出来。比如这谭师爷,宗应林就能感受到她的敌意。他爱吃那盘水晶虾仁,旁人便都不动,只有谭师爷,一个劲儿地夹夹夹!由于在饭桌上还要同人喝酒说话,他自是抢不过她的。

酒足饭饱之后,宗应林休息了一会儿,周正道带着孙员外前来求见了。

孙员外还有些不甘心,“大人,我儿他……”

宗应林无奈地摆摆手,“令郎的命不好。倘若没有钦差插手,这事自然好办。可现在钦差大人亲自发话了,莫说是我,就算是布政使,也驳不得。”

其实若说一点希望都没有,那也不尽然,大不了跟钦差作对么。可是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小小的乡绅去冒这个险。

宗应林看着孙员外灰败的脸,又道:“我看你还是操心点别的事吧。这个钦差行踪神秘,而且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铜陵。我总觉得他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巡查政务。”

孙员外愣住,“大人的意思是……”

宗应林摇头叹道:“你们干的好事,倘若被皇上发现,可是要血流成河的。”

“大人请放心,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最好是这样,”宗应林点点头,“剩下的黄金有线索了吗?”

孙员外和周正道都无奈摇头。

这种事,急也没用。宗应林现在最不放心的,还是那个唐飞龙。他是个变数,能不能为己所用,还有待考察。黄金之案牵涉重大,必须找最可靠的人。宗应林本来打算把铜陵县攥在自己手里,他都托人去吏部打点了,可惜晚了一步,唐飞龙凭空冒出来,占了好窝。

宗应林问另外两人:“你们觉得,唐飞龙此人如何?”

两人的评价和宗应林的印象差不多:有头脑,有胆识,有软肋,可以收用。

宗应林又问:“那个姓谭的师爷呢?”

周正道对谭铃音的评价不太高,“此人贪吃又贪财,时而疯癫,且是个半瞎。”

“那她又是如何成为师爷的?”

周正道摸着山羊胡子,笑得有些猥琐,“这个,唐大人年少风流,他想让她当,她自然就当了。”

大家都是男人,宗应林一下就懂了,跟着笑,“那小子倒是艳福不浅。”

不说这三人如何密商。且说这一头,谭铃音吃饱喝足,午睡过后,被唐天远打发去整理文书。

他自己却没处理公务,而是偷偷潜入南书房。

目标:神秘的手稿。

唐天远昨天表现得淡定如常,好像手稿不手稿的不关他事,那完全是因为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郑少封在。唐天远知道,他若是料理谭铃音,郑少封必定会插手,倒不如等那家伙走了,再跟谭铃音算账。

翻墙,撬锁,一气呵成。唐天远在谭铃音的房间里一通翻腾,终于找到了他昨天看过的那个小木匣子。

木匣子里果然有一沓书稿,已经被重新整理过。

唐天远把书稿翻阅了一下,气得几乎吐血。那丫头的胆子真是越长越肥,什么都敢写!

烧掉,必须烧掉!

虽然偷东西是不对的,但唐天远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抱着小木匣,刚要离开,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就算烧了又怎样?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没准谭铃音气急了,写出更过分的东西呢?

冷静。唐天远眯着眼睛,想了一下,突然一笑。

你想玩儿,本官就陪你玩儿个大的。

谭铃音很快把她那本巨著写好了,先拿给谭清辰看了看。

谭清辰很犹豫。他觉得,他们若是卖这样的书,怕是要被唐天远追杀的。

由于要保密,谭铃音没有对谭清辰说钦差的事情。她只是拍着胸脯保证,唐天远绝对会对此书乐见其成。

谭清辰也只得依了她,先让人排版,印刷出一百本样书来看效果。

印刷用的都是活字。把胶泥烧制的一个个反文单字排好放在铁板子上,加入特制的药剂之后用火烤,待凉了,活字就都固定在铁板上了。用完之后再用火烤,又可以拆下来。

古堂书舍算是个名气响亮的大书店,它的印房很宽阔,活字做得也多,可以同时印刷好几本书。考虑到租金问题,印房与书店的门脸隔着三条街,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印房四面敞亮,伙计们白天干活,晚上停工,只留一个人在此处守夜,以防发生火情等事故。

尚未进行批量印刷,谭铃音先给这本新书做了一番宣传,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号称是“就算唐天远本人看了也会爱不释手的神作”,总之怎么无耻怎么来。各地的书商闻风而动,纷纷和古堂书舍打了招呼。谭清辰给他们看了样书,书商们甚觉满意,这个要几百本,那个要两千本,还有一个垄断三省的大书商,张口就要一万本。

大家都知道,以妙妙生的名气,不管他写什么,都不愁卖不出去。

这么多书,自然不能每本都亲趣÷阁题诗,否则谭铃音的手会断掉。因此就只好先等第一批书卖掉,再出精品题诗版。

有一个从京城来的书商,人称启老板,要了一千本。他家底不多,却十分有诚意,来到铜陵之后便找了间客栈不走了,专等着这批书印刷完毕。他还跟谭清辰提过好几次,要最先头印刷的那些,包括一开始印的样书,价钱不是问题,就为了博个好兆头。

谭清辰看在钱的面子上答应他了。

谭铃音最担心的是唐飞龙从中作梗。她把样书捂得很严,又加派了人手看守印房,心里想的是,只要她把这批书安全出手了,唐飞龙再怎么发怒也都迟了。

她还就不信,他能气出花来。

唐飞龙果然没让她失望,他听到了风声,竟然派人去印房外放火。幸好守夜的伙计发现得及时,给灭掉了。

谭铃音气不过,找他去理论,他很不要脸地矢口否认。谭铃音这个时候不敢惹急他,只好先咽下这口气。

唐天远目送走谭铃音。他走到花梨木架子前,把上头的一排书搬下来,书后面露出一个立起来的长方形大盒子。唐天远把盒子取出来,打开,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胶泥活字。活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新烧的。

所有活字都是同一个字。

唐天远笑眯眯地摸着这些活字。纵火只是明修栈道,是装给谭铃音看的。他若真想做某一件事,结果必然是得手。

谭清辰一边与各地书商联系,一边根据大致的印数批发纸张,等做好充足准备,便开始动工。早有一些心急的书店,赶了马车在印房外等着,新书印好了,直接装车运走,既方便了他们,也给古堂书舍降低了存库的压力。

忙活了这么多天,总算可以歇口气了。谭铃音回到县衙,闷头大睡了一天,第二天遛糖糖时遇到了县令大人,她有些得意,“大人,我写了新书,想赠予你。”说着,掏出尚散着墨香的书递过去。

唐天远接过书,笑道:“多谢,我一定好好拜读。”

谭铃音以为他吃错药了。

不管怎么说,她算是了却一桩大事,这一天过得十分轻松惬意。

可是她的读者已经疯了。

妙妙生的新书,女主角名叫妙妙!是个极其好色的女妖怪!这女妖怪各种调戏凌辱唐飞龙,还对他霸王硬上弓!啊!

读者们都蒙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这书一定是假的,不是妙妙生写的,可它的确来自古堂书舍,全城各大书商都有售,所有书商都信誓旦旦说这是真的,是他们亲自从古堂书舍运回来的。

还能假得了吗?

书商们也犯嘀咕。他们之前收到的样书不是这样。难道之前怕他们不买这书,故意用假的版本糊弄人,到最后才上真的版本?可是妙妙生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把自己的名字代入到女主角身上呢?

若是不知道妙妙生的来历,单看这本书,虽猎奇了一些,却也挺有意思。可是妙妙生非把自己的名字加进去,各种明目张胆地调戏唐天远,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唐天远是大家的,你这样独占他,让我们怎么办?哦,我们都知道你爱慕唐天远,可你就不能含蓄一点么?非要亲自上阵?这吃相,太难看!

而且,看看他书里都写了什么。一个大男人,幻想自己是女人,做这样恬不知耻的勾当,还要对唐天远霸王硬上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

这样的变态,竟然还口出狂言说“唐天远本人看了都会对此书爱不释手”,真是无耻到一定境界了!

这本书被人从头骂到尾。由于它无耻的程度使人叹为观止,反倒促进了销量,这批书很快销售一空,书商们对此乐见其成,也就不去计较被样书糊弄的问题了,忙着联系古堂书舍加印。

有一帮人组团跑到古堂书舍门口骂时,谭清辰才发现问题。

这年头,识字的人越来越多,看话本子的不一定都是读书人,也有可能是算命的,说书的,戏班子的,或是青楼楚馆的。这些人不像读书人那样好面子,不高兴了是会破口大骂的。

谭清辰听他们左一句“妙妙生”右一句“妙妙生”地开骂,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问题大概出在新书上,便拿过来仔细看。

然后他就震惊了。

恰好这时候谭铃音来古堂书舍,看到门口挤了一堆人。别人只知道这家书店老板是她的弟弟,她现在衙门口当差。

衙门里的人么,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于是大家伙没理谭铃音,继续骂妙妙生。

谭铃音也是摸不着头脑。谭清辰看到她,赶紧把她拉进书店,关了店门,屏退伙计,拿出书来指给她看。

谭铃音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书是哪儿来的?仿得也太像了。哪一个干的?非要把妖怪的名字改成我的,有意思嘛?”

谭清辰很遗憾地告诉她:“这是咱们店印的。”

谭铃音急了,“不可能,你也知道,我原书那女妖怪的名字叫‘蓉茜’,我脑子又没病,拿自己名字写这种东西。”

谭清辰拧着眉头,平静下来思考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谭铃音两手叉腰,焦躁地来回踱步,“这事儿太奇怪了,明明样书好好的呀,你我都看过。话说,样书呢?”

谭清辰一愣,样书已经都卖给那个启老板了。

谭铃音拍着脑袋点头,“对对对,我忘了,样书已经卖掉了。那个启老板的书店叫什么名字来着?”

谭清辰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斯霓。

姓启,书店叫“斯霓书店”,连起来是什么,启斯霓?气死你?

谭铃音停住,冷冷地道:“有人在算计咱们。”

谭清辰也早已明白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谭铃音皱眉,到底是谁?干出这种事,无外乎两种人:要么是竞争对手,要么是仇家。从作案手法来看,那人对印书的流程应该比较熟悉,所以很可能是竞争对手。但仇家也不是没可能。比如县衙里那位,一憋起坏水儿来,流氓都扛不住。

外面的人不甘于吵嘴,开始用石头砸门,乒乒乓乓的,听得室内二人更加心烦。

谭铃音扶着额,无奈地想,经此一事,她的一世英名算是交代了。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揪出那个幕后黑手。谭铃音一时想不明白,只好先回县衙,打算找唐飞龙质问一番。

天气转凉,院中桂花渐次开放,空气中飘浮着浓郁的香气。

唐天远正站在庭院中,朗声读书。自从考中探花,他很久没这样用功读书了。

他读的正是谭铃音送给他的那本《唐飞龙西行记》。谭铃音进来找他时,他恰好读到妙妙要对唐飞龙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段。

说实话,大家都是文明人,谭铃音并未在书中写什么露骨的桥段,但光是“霸王硬上弓”这几个字,已经很使人脸红了。

谭铃音吓得屁滚尿流,“别念了……”

唐天远看到谭铃音,招手道:“谭师爷,你过来。”

谭铃音便走到他面前。她刚听到他读那些,弄得好像她真干过调戏他的事儿,于是她很羞涩,一时也忘记质问。

“抬头。”唐天远说道。

谭铃音便能抬头看他。

唐天远看着谭铃音满面飞红的脸庞,他突然就笑了,笑靥那个如花啊。他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谭铃音的脑门儿,低声道:“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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