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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狱(1 / 2)

刘名一大早便往皇宫赶了,心里总记着莫公昨日那句话,不免有些疑虑不安,沿途见着那轿外高天云淡,似乎也没了往常的赏心悦目。

从东面侧门进了内务省阁,一路与那些殷勤向己招呼的官员们拱着手应着,一面急急地向清玄门行去。远远瞧着正坐在那处呵三骂四的罗瑞行,急忙招呼了一声,便抽身欲走,不料却被这位大统领强拦了下来。

“急屁?这大早的,宫里面除了我们这些苦哈哈,有谁起来了?”

刘名心知此人粗俗,尴尬笑笑,拱手告罪而走。只是经过这人身边时,却听着他极清楚、声音极低的一句话:“刘兄,可得站稳了。”

刘名心中一个激零,回过头来正色道:“多谢。”

“何事如此之急?”他一面走着,一面问着身旁的小冬子。

“慈寿宫里的人,今天去了万柳园。”小冬子敛眉应道。

刘名低声应了声,心想那万柳园是宫中贵人们拜神的念堂,老人家今天去拜拜倒也寻常。

走过那几丛冬树,小冬子忽地缓住步子,和刘名并行,略略拖后半掌之地,“那宫里的青合儿传过来的话,今日或许会召您过去问话。”

刘名猛地停住脚步,侧了侧头,就这样有几分怪异地站了片刻,忽而言道:“先不论那边,见了圣上再说。”

御书房其实是间极简单的屋子。只是常常来往于其间的人大不简单,从而让这四方小屋带着股难以言表的压迫感。

刘名低眉垂手地站在书台之下,听着那位少年寒寒地斥责道:“你是怎么做事的?”

他面上浮出惶惑之色,呐呐道:“皇上,出了何事?”

“出了何事?”少年天子冷冷地盯着台下这位臣子,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梁成昨晚死在刑部天牢里了,你身为按察院的大堂官,协理着刑律一块,居然不知出了何事?”

“梁成?御史梁成死了?”刘名额上冷汗一下便冒了出来。

“砰”的一声,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被摔碎在刘名的身前。

“居然一问三不知,朕要你这样的庸钝之人何用?”皇帝狠狠地盯着台下的臣子,冷冷咆哮道。他今日晨间听着这消息,便已是乱了方寸,此时见着自己最为倚仗的权臣竟是这样一副模样,更是不由怒从中来。

刘名心知案后这少年在数月前还不知这梁成是何许人,更不会因此人之死而悲--倒是觉得一己令权被官吏们私下挑战而大为不快吧?天子之怒自然让人心生惴惴,只是皇帝此时却像是一个被人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少年般,刘名想着那东条四里苦守黑囚十二年的梁成,不由讽悲交加,只是面上万万不敢显露一二,略一寻思,迅即双膝跪地,道:“请圣上示下。”

皇帝也觉着先前似乎有些失态,将双手按在书案上强自平伏了会儿心神,道:“这梁成恶言诽上,自也是死不足惜。只是那些人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于大狱之中阴杀……”声音渐高,“便是奸臣,亦是朕之臣工,又岂容他人如何?那些人妄行私刑,又将这国法朝禁置于何处?”

“你迅即查实此事,报于朕知晓。哼!需知那梁成乃是太后要保之人,那些人好大胆子。”少年天子这轻轻一句话,便将追究此事的原由送到了慈寿宫的门口。

“臣领旨。”刘名抬头看着皇帝仍是余怒未消的容颜,忽地轻声说道:“只是此事有些蹊跷。若是莫公出手,真是好没道理。需知梁成虽有古谏官之风,但毕竟已是被拘十二年,又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太后一直又有旨意守着,当此京中一团乱麻般,他莫公怎好行此愚事?”

少年天子听着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下意识里去端茶喝,却发现茶盏已化作了刘名脚下碎成一片的瓷屑,不由无言一笑,想了想道:“那老贼是何等样人?他欺我年少,眼见大事将至,这是杀人立威来了……也罢,也罢。”双目忽地光芒大作,寒寒说道:“总归是一乱,就让这乱局早来些时日罢了。”

刘名心头大紧,全不顾礼数地直直盯着那少年天子,半晌后方缓缓应道:“臣……领旨。”

皇帝看着这个被朝中官员暗中称为小莫公的刘大堂官敛神静心地退出去,不知怎地,心中有些烦闷,伸手去摸茶杯,却又摸了个空,不由燥意大作,低声咒骂道;“人都死了吗?”

一干小太监急忙进来服侍着。他看着这些死皮死脸的人便是一肚子气,过了会儿便胡乱赶了出去。

少年天子心知刘名从自己这屋出去后,便会去万柳园面见太后,不禁隐约有些不安。方才他借梁成一事令刘名严查,一心深处实是有些怯于目前这纷杂不明的局势,逼迫着刘名与莫公早日撕裂开来。虽然心知己方尚未准备周全,动起手来只怕会有些措手不及,只是……只是任这少年天子如何神武英明,终究是个少年罢了,尚未亲政,他又如何能保证自己身边这些面上忠贞之臣心底深处是何打算?

这些年他虽然常常只是在宫里饭桌旁,夜间枕榻边给皇祖母问安,不曾见得那妇人令天下震慑的手段,但毕竟知道在这个皇城之内,说话真能算话的,仍然不是自己,还是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妇。

是以昨夜得知今日皇祖母要召见刘名,从不显于人知的惶惑,终于让这少年天子下了一个决定,一个帮刘名站稳的决定。

他定了定神,心中盘算着朝中上下的官员、台阁之事,隐隐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从书架上随意抽本书,端起新泡热茶,浅浅抿着,见那书页之上写着一句旧词:“斜阳树下,把闲琴乱弹,催风骤……”

“若真如此适意,那便好了。”

他看了看殿外斜斜打过来的晨光,心中却在想着皇祖母在万柳园召见刘名的事情。就这般定定地站在书案之侧,也不知过了多久,听着殿门被人轻轻推开。他转头一看,见着小冬子那眉清目秀的脸。

“如何?”声音略有些发紧。

“大堂官并未进殿。”小冬子伏于地上恭谨应道。

“哦?这是为何?”皇帝略有些惊异。

小冬子抬起颌来,疑惑说道:“堂官大人到了万柳园便被令在殿外侯着,一直跪了大半个时辰,然后温公公出来让他先回了,这时刘大人只怕又出了宫门了吧。”

“跪了大半个时辰?你可是亲眼瞧见?”皇帝盯着他认真问道。

“奴才断不敢撒谎,确是亲眼瞧见。”小冬子响亮回答道。

“呵呵,原来是召去训饬……”皇帝下意识里低笑了起来,快慰无比,忽地面色一肃道:“也不知是怎生得罪了慈寿宫里的人,唉,刘堂官受委屈了。”

小冬子灵俐无比,怎会不知主子为何事而慰,只是不敢接嘴,半晌后又道:“那殿里不知哪个小的犯了规矩,正在被教训,板子是响的劈啪劈啪的,声音都传到外面来了。”

皇帝眉头一皱,心想皇祖母对待宫人向来和蔼,这大板之刑演又是哪一出?尤其是当着跪在殿外的刘名面前。他心知事有蹊跷,却是猜忖不出,不由微微一叹气,侧脸向外,将手中书册随意搁在案上,余光却仍是瞄着那几个字。

“将闲琴乱弹……琴乱弹,却不知真正的操琴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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