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一的摩托被卖给了一个专门开机车修理店的男子。 男子应当是个识货人,同时也很喜欢隆一的车,晓得自己入手的时候占了大便宜,无论如何也不肯原款退还。 顾醒背着千代,私下找男子协商,告知对方在卖出摩托车的第二天,隆一就遭遇了不幸。 “说真的,”顾醒提醒对方,“这个摩托车有点邪门,自从隆一拿到它以后,就从来没有遇到什么好事。” 顾醒这样说也算事实——隆一买了摩托不久,就被迫和千代开始浪迹天涯。 男子一开始完全不相信,认为是顾醒为了骗走摩托编造的谎话,无论顾醒如何加价说情也不肯出手。 当天晚上,男子骑摩托时差点与一辆重型卡车相撞。 虽然及时刹住了车,但也控制不住地向路旁的洼地摔了下去。 摩托车下坡之后翻了好几个跟头,看起来受伤惨重,但检查的时候竟然状况尚好。 而男子本人,则意外的毫发无损。 这实在是个奇迹。 出现场的交警说自己见过数百起交通事故,像这种程度的—— 他本人至少摔断腿,只差毫厘就连命也可能丢掉。 第二天,男子主动找到顾醒商议摩托的事情。 据男子本人讲,出车祸时,他因为前一天晚上看球赛没有休息好,竟然骑着摩托睡着了,在与货车即将相撞之前,隐约听到有人急切地呼唤自己,这才醒了过来,幸运地躲过一劫。 等他滚下洼地的时候,又险些被摩托砸中脑袋,却在即将砸中的下一瞬,摩托车违反物理规律般地自己闪到了一边。否则,他至少身受重伤。 “是隆一的亡魂救了我!” 男子满脸愧疚,“我还死死守着这辆摩托车,不肯交还给他念念不忘的恋人,实在该死!” 顾醒要把摩托车的赎金付给男子,男子却坚决不肯收,“他救了我的命,如何能用钱来衡量?” 但最终,顾醒仍坚持把钱打到了对方的账户上。 “唉,那天隆一来找我,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交接时,男子万分不舍地将车钥匙交给顾醒,“他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绝不舍得将这么有灵性的摩托卖给阁下。” 正是隆一将钥匙交给男子时所说的原话。一字不落。 顾醒脑海中仿佛已能看到隆一来找男子卖摩托时的情景,真真切切。 成交! 当天晚上,顾醒告知千代,已经谈妥,对方同意免费将隆一的摩托车还给千代。 至于原先还摩托车的钱,正好帮助千代过渡一段时间。 千代:“为什么对方会免除费用呢?” 顾醒便将发生在男子身上的车祸大抵讲给了千代,“他觉得,是隆一的亡魂在保佑他吧。” 听到这句话,千代再次落泪。 虽然心情无比激动,但千代觉得曾经能表达自己真诚谢意的鞠躬,在顾醒的恩情面前,似乎不值一提了。 唯有满怀真诚和崇敬给了顾醒一个拥抱,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口。 “不用客气,”顾醒道:“我也算是给隆一君的嘱托一个圆满的交代,以报答那天一送之恩。” 千代则想起了自己和隆一之前还商量着,要就此恩情好好讹上顾醒君一顿大餐呢。虽然开玩笑的意味更多,但大餐到最后还是没有完成,也将成为永远的不可能了。 隆一,你离开以后,叫我一个人如何是好啊。 千代抬起头,内心向着无边的夜幕大喊。 晚上十一点左右,顾醒把隆一的摩托车从那人店铺里取了回来,在奈良公寓附近找了个地下停车场暂且停了下来。 千代说:“我想和隆一单独待一会儿。” 顾醒看向地下停车场灯光照下的摩托车,恍惚间,觉得隆一好似回来了,正一脚蹬着地,一脚踩着踏板,戴着酷酷的头盔,朝千代挥手。 “好吧,我去那边,有事随时叫我。” 顾醒离开,藏在另一边的立柱后面,想象千代面对空荡荡的摩托,泪流满面,向似真似幻的隆一诉说心中思念的情景。 顾醒心中暗道:死去的人一了百了,反而是活着的人更加痛苦啊。 隆一老兄,请你千万放心,我会践行对你的诺言,就请这辆充满灵性的摩托为我作证吧…… 过了很久,眼眶发红的千代找到顾醒,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任性,” 千代看着那边的摩托车, “但我想此刻去郊外,我和隆一曾经风车电掣的地方,痛快地骑它一回。想拜托顾醒君陪我一起,可以吗。” 这时虽入夜已深,月挂当空,但面对一个刚刚失去挚爱的善良女人,顾醒很难拒绝她并不过份的要求。 郊外,繁星满天,虫鸣四野,溪水声潺潺。 “顾醒君,你可知道,” 千代站在空旷的小路上,抬头,伸开双臂,闭上眼睛, “即便是到处逃命的日子里,我和隆一每有兴致,就会骑着摩托到这里撒欢,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身后,仿佛置身天堂。 我就这样,站在小路中央,闭上眼睛伸懒腰。 隆一呢,会推着摩托,站在路旁,傻傻看着我笑。” 顾醒环顾四周,也觉得此地风景甚美。 他常年往返于警察分局——地铁站——饭馆儿——地下室,生活被束缚于狭窄的空间里,乏味无趣之极,今天算是别样的体验。 “把它交给我罢,” 千代指着顾醒手里的摩托车,“请顾醒君稍等一会儿,我想骑着它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醒把摩托推到千代身前,“这么重的机车,你能操控的了么。” “我想试一试。” 千代接过摩托,很意外,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就把它扶正,骑了上去。 “顾醒君。”千代正色。 “嗯?” “我记得,在隆一的葬礼上,你曾问过我,今后如何打算,那时我没有回答,” 千代发动摩托,发动机轰轰作响。 小路上吹过一阵清爽的风,千代的头发随风轻舞, “现在我来告诉你——我曾想过自杀,就从奈良公寓楼顶跳下去。但冷静想一想,隆一绝不是为了让我殉情而离开这个世界的。 所以,我会好好活下去,更努力的活下去,带着隆一的那一份!” “轰!” 发动机轰鸣,千代如风而去。恍惚间,顾醒仿佛再次看见,她身后好像坐着隆一。 满天星光遍洒,远处是弯曲的小路,如平静的溪水一般,通向未知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