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一善后，祝余顺着人流踏入校门。 他曾经也在淞师附中上过学，刨除关于人的记忆，“工”字型的教学主楼，远处将表面漆成红色的图书馆，被谡谡松风吹动枝叶的枫杨树一如往昔。 但那个等在门卫室旁，冷着一张脸的女孩子肯定不在往昔景象中。 林绥草身上已经看不到书包，不大耐烦地在用鞋尖敲着地面。 这个动作如果其他人做可能略显不良气质，但放在她身上就赏心悦目起来，给人的印象介于活泼可爱和落拓不羁之间。 时不时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就微微点头回应。 不过祝余前面有位个子娇小，留着短马尾的女生，溜进校门后笑嘻嘻地凑上去：“草总，一大早上的，这是在堵人啊？ “没有的事。” 林绥草已经看见他，有点难为情地赶人，“你先回教室吧。” “不是堵人？难道是等人？” 短马尾女生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男朋友？” “……今天早读是闫老师查。” “阎王亲自挥刀？” 对方惨叫一声，“那不得生灵涂炭，我先撤了。” 她跑得书包一颠一颠的，还不忘回过头喊：“待会儿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祝余等她跑远了再靠过来，表情肃穆地冲着林绥草抱拳拱手：“草总，保护费我月月按时交，你最清楚，不是来堵我的吧？” “白痴。” 少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怎么现在才到？” “回草总话，我刚刚在校外乐于助人，发扬您钦定的企业精神。” 林绥草的眼神越来越危险，马上就要到爆发边缘，祝余见好就收：“那是你朋友？” 她思考一会儿，摇了摇头。 “只是认识的人。” 她似乎就是为了在这里等到祝余出现，真的看见他后就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回过头，黑发轻轻摇曳：“记得先去教务处商量好插班的事。” 为什么反正得在这里等他，早上还提前从家里出发…… 这個问题还是别问出来了。 祝余目送少女单薄的背影汇进上学的人群，仿佛一匹孤狼步入暴雪，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朝教学主楼前的教务楼走去。 和教务处诸位老师商谈的具体过程不妨长话短说。 今年因为选择复读的人数太少，不够凑成一个复读班，因此不管是主动散功重修，力图一年后完美渡劫的大毅力者；还是祝余这种外因导致走火入魔的情形，统统被打散插进应届生的班级。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见到了教过自己将近三年的前班主任，后者一脸痛惜地感叹天有不测风云，嘱咐他今年一定要注意身体和心理健康，倒是让祝余回想起了不少关于她的记忆。 等他出教务楼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高三七班的班主任吕乃武属于语文组一员，年富力强且教学经验充足。 但就算是他，也对如何处理身边这位同学有些发憷。 毕竟对方不同于正常的复读生，据说是车祸导致并发性的精神问题，在高考前夕住院了一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精神问题，但光看这位祝同学明明要再读一年高三，现在竟然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景色，他就能确定这问题小不了。 万一出什么事，人家来个一跃解千愁，那这兢兢业业的教师生涯算是完蛋了。 想到这里，吕老师轻咳一声，拿出对待领导的态度，和善一笑：“祝同学，对复读有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还好吧。” 这是……抗拒交流的表现！ “和班上同学如果有什么交往上的问题及时和老师反馈。” “好的。” “其实高考也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小坎，现在看着凶险异常，翻过去后就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师说得对。” “祝同学！” 祝余被突然慷慨激昂的吕老师吓了一跳。 您是前精神病人还是我是前精神病人？ 他几乎要热泪盈眶的样子，单手按住祝余一边的肩膀。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关键时刻突逢变故，这种心情我能理解；脱离熟悉的同学，融入另一个班集体，更是如东坡遭贬，难免失意。” “您这比喻对七班的大家不是很友好啊？” 直接成贬谪之地了还行。 祝余试图甩开对方的手，没有成功。 “七班是我从高一带到现在的，同学们虽然有时候调皮了些，但总得来说都是群好孩子。” 此刻的吕老师，仿佛化身为国君面前痛陈利害的战国说客，语文组代代相传的黄金精神在他身上闪耀! “在集体活动中，他们奋勇争先，我还记得高一运动会上，大家推举胖哥参加一千米项目，然后陪着他跑完六分钟全程的事。” 为什么要推举这种外号的人去跑一千米啦？校园霸凌吗？ “需要献爱心时，他们当仁不让，高二有同学打篮球骨折，傅同学号召大家去看望，并为自己的犯规冲撞行为真诚道歉。” 有凶手打着探望的名义回到犯罪现场了啊！ “面对困难，他们团结一致，之前组织十五公里步行春游活动，回来后大家发现哪里都找不见安同学。”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酝酿出某种灵异故事般的氛围。 一直没吭声的祝余终于忍不住发问：“安同学出什么事了？” 有人捧哏，吕老师满意点头：“后来我们准备到学校附近搜索的时候，才有人发现原来她已经回教室了，只是之前点名计数的人不小心遗漏而已。” 这个例子已经完全跟你赞颂的主题没关系了！ 不如说安同学的潜行技能更值得赞颂！ “总而言之，我相信这个集体一定会温暖地接纳你。” “我……本来也相信的。” 现在不是很敢了。 说话间，师生俩已经走上教学楼的楼梯，沿途的教室里书声琅琅。 “不过，我也担心会不会有人碍于复读生的身份不敢和你搞好关系。” 祝余提议道：“那不如介绍我是神秘的转校生吧。” 中途转入班级。 正在收集某种具有超自然能力的物品。 ——他已经可以改名李小狼去和魔法少女谈恋爱了。 “这可不行，我们还是要秉持实事求是的原则。” 吕老师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想安排一位同学尽快帮助你融入班级，更好地开启新的学习生涯。” “啊？不要麻烦了吧。” “要的要的。” 来到二楼西侧，挂着高三七班牌子的教室前，吕老师露出亲切的笑容，领着祝余走到讲台上。 下面中英混杂的早读现场瞬息安静，一道道好奇的视线聚焦到他身上。 吕乃武在黑板上写下祝余的名字，回身介绍：“这位同学是你们上一届的学长，今年将会和大家再次一起奋战书山题海。” 台下很自觉地鼓掌。 “我看看，学委那边还有空位，你就坐过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他指了指靠窗数第二排的尾端，祝余依循指引拎着书包坐下。 窗边坐着的女生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甩了一个大锅，小小地“诶”了一声。 吕乃武对自己的机智相当满意：“各位也要尽快帮助新同学融入班集体，好了，继续早读吧。声音大一点，要放出来！一天才能有精神。” 他拎起讲台上的保温杯，晃悠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