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命,没办法。” 雪过天晴,暖日骄阳。 屋檐下,陪着余公公扫完积雪的李真坐在椅子上,沐浴日光。 耳边,传来阵阵轻微如同喃呢的话语。 “我呢,自年幼入宫再至这王府,回首一观已经有五十六年。”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曾见无数风流人物一朝风光无算、一念沦落泥尘,不过都是旋起旋灭。” “小春子是个好孩子,憨厚、老实,待人也和善,我也很喜欢。” “但他来错了地方,宫里不是过家家,而是要命的厮杀场。” “他这样的人,结果早已注定。” 听着伴随冻人寒风送入耳中的话语,李真微微抿嘴,沉默无言。 原本,他是想反驳的。 老实人怎么了! 老实人就该受欺负? 就该被当做弃子去做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 没道理的。 但激烈的话语到了嘴边,嘴唇蠕动。 终究,还是没有发声。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前世,而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身为这天下权力最大一批人的家奴,老实人小春子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老了,王府里待着就挺好。” “但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还年轻也有未来,不要把自己往后余生都押在一个地方。” 今日的余公公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难得的,多说了两句。 李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田道人来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但很显然,他是在以一个过来人身份隐晦的提醒自己。 只是,这样的话语,让李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直言不讳,说自己早有提桶跑路的想法? 隔墙有耳,他并不是如此幼稚。 转过头,视线打量向余公公,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些端倪。 却发现,他仰首靠在椅子上。 双目紧闭,面容松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时间长了,李真也总结出了一些和余公公相处时的规律。 他很懒,在每日做完应有的事情后。 大多数时候,就会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也不喜欢说话,通常只会敷衍几句,便闭上眼睛。 每当这个动作出现,李真就明白,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现在,也不例外。 收回目光,起身向藏书楼走去。 今天诸事杂多,占用了他不少读书充实自己的时间,争取补回来。 只是,当他将要迈过门坎的时候,余公公的声音忽然送入自己的耳中: “钓蟾功太过刚猛,没有发泄之法的话,不要修行太过。” 李真一怔,猛然回过头去。 却发现他依旧那样懒洋洋的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幻觉。 “听闻有武道强人,可以束音成线,入耳而旁人不闻” 脑海里思绪流转,眼中奇异光芒一闪而逝。 或许,他要为之前的想法道个歉。 余公公,真是高人! 尽管在《钓蟾功》中解读出《天罡大蟾气》后,他就消弭了这一隐患。 但方才余公公善意的提醒,依旧让李真在这初冬微寒的时节里,感到一丝暖意。 在他内心里,余公公的形象也在不断转变。 从一开始脸熟的陌生人,变成了一個脾气有些古怪,但人还算不错的老头。 不知不觉中,李真已经渐渐将他当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这样的变化,似乎也还不错?” 脸上划过一丝微笑,驱散不少了因为小春子的遭遇而带来的阴霾。 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消亡与否而停止运转。 李真同情小春子的命运,却也不会因此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练功、读书。 他一天的生活简单,又无比充实。 内息在有节制的修行中,非但没有停下壮大。 反而因为修行《天罡大蟾气》的原因,速率还比以往快了不少。 而且可以明确的感知到,新生的内息变得平和、悠长。 虽然较之以往那种单一的火热,少了几分力量感。 但却如同潺潺不绝的流水般,让人十分心安。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增长到足够强大的程度,真正的可以称的上是真气。 到了那时,也就可以尝试可以一一贯通经络,形成小周天循环。 功成之日,便是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了。 目标虽远,但却在一步步踏实而稳重的不断前进。 除过武道修行之外,他将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青松道人留下的医书上。 这一决定,也给李真带来不少收获。 了解到人体诸多窍穴及其各自神异,又通过窍穴串联,自然而然的知晓了种种经络。 为了加深记忆,他甚至还找来了一段烧火的木头。 削成小人,把穴位一个个在木头人上点出来,时时把玩。 在最近,他已经开始涉足药物性理、诸多病症。 争取自学成才,将往后的身体健康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给别的庸医,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李真初来乍到的第一个冬日,老天爷似乎并不怎么欢迎他。 雪下过一场又一场,一场比一场大。 将整个京城都染成一色的同时,也用寒意压抑了某些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火焰。 冬日里的朝廷,陷入了难得的平静当中。 然而,事不遂愿。 又一场大雪过后,京城冬日里的平静被打破。 前些日子弹劾淮南王的清流:张御使死了。 死在他养在贫穷陋舍外,城里豪奢院落里第十三房小妾的床榻上。 似乎是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被派来的死士残忍暗杀。 整个人被锋锐的剑气纵横切割成上百块,摆成了大大的“清流”两字。 吓得那个年仅十八,貌美如花的小妾当场差点升了天。 这样清贵的人物死了,自然瞒不住。 等到官府派人来到案发地点,并且准备封锁消息的时候。 张大人被仇人杀,连同他大肆收人贿赂、弹劾官员以及养了十三个小妾的消息。 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京城大街小巷。 成为了京城百姓口中,讨论最为热切的一桩事情。 只是,百姓们并不在乎谁杀了张御使。 他们只是在疑惑,那个平日里表现的满身正气。 居陋室、轻钱财的清流张御使。 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住豪屋、贪金银的浊流呢? 是他们错看了小人。 还是这世道,就只容得下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