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住哪，”安东站起身：“那就好说了。” “怎么，你要追杀他？”巴里德说：“从温格堡到埃斯特·海姆雷特，起码也有一百里格的山路，过了迪弗尼河全是野地，跑断马腿也到不了。而且，他现在肯定还在温格堡！我们第一不知道他猫在哪，第二找到他也打不过他！” 安东摇头：“我对付过术士，比他肯定强大的一位女术士。我也见识过别的术士作战。我觉得未必不可一试。” 巴里德说：“我怀疑你可以打的过他。而且，想一想，他是怎么在二十年中，摇身一变成了亚甸的官方术士的？他要么比我以为的，还要强大、残忍一百倍，要么就是有人在支持他——不奇怪，这家伙操控人心有一手的。” “该死，我觉得我最好跑路吧。我不愿意在温格堡继续待下去了，安东，跟我一起走。你们也可以来。” 安东拒绝了：“是他骗了我的钱。该心慌的，是他不是我。” 他把注意力放回众人手中的赌场代币上，说：“也许，他的藏身处跟这些代币有关。卓尔坦，你认识这些代币上的记号吗？” 卓尔坦耸了耸肩：“看样子，是天马赌场的。这是北边一点，一家科德温人帮派开的赌场。” “我们去调查一下？砍杀者那边，对这个地方知道多少？”安东问。 卓尔坦摇头：“安东，别直接去找赌场的麻烦。那里是科德温人帮派的最中心，我们这样的陌生人去了，要挨刀子的。” “我看看怎么调查。”安东说：“该死的家伙。正好我也得休息几天，我需要恢复体力。看样子我不能马上离开温格堡了。” 卓尔坦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你还有钱吧？金苹果的房钱不贵，如果缺钱，你也可以来我们帮派做点活。等到你有了靠谱的方案，告诉我们——多的是人想要拌科德温人一脚。” 安东点头。他们带上了一些此刻已完全恢复其原貌的赌场代币做以后的证据，然后一起离开了这儿。 之前离开的敦麦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显然早已找到了方法离开。 回到酒馆的时候，酒馆老板阿尔平告诉他，今天下午，在安东又一次离开后不久，有一个来自市民区的中年人类女佣来找过他，等了一段时间后，说家里有事离开了。 但这位女佣给安东留下了自己要告知的消息：她昨天和今天拜访了好几位上亚甸的朋友，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最确切的消息。 在上亚甸，曾经有过一家姓格罗涅希的贵族，地产靠近蓝山。但十几年前，这一家的继承人在一场意外中，死于‘野兽袭击’。在剩下的老母亲也随即病死后，家族绝嗣，地产也完全荒废了。现在，上亚甸不可能有一个格罗涅希家了。 这位女佣显然是奥尔娃。之前安东重逢的主顾，帮安东的忙去调查格罗涅希家的底细。 这条消息，让安东杀死的两头吸血鬼的伪装，更进一步地被戳穿。只可惜，消息来的太迟了，如果昨天自己就知道这件事…… 安东摇了摇头。他从自己的草药储备中，拿了一些对于普通人无毒的安神药草包好，写下那一家的地址委托给酒馆老板，让他明天派一个跑腿的把这些药草送给奥尔娃，对她的那位精神受创的女主人多少有帮助。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安东是难得的休息机会。卓尔坦和他的朋友们，借助帮派的渠道，打听着科德温人以及天马赌场的消息，而安东则养精蓄锐，等待着时机的成熟。 发财的念想平静下来后，安东也想起了凯尔莫罕老猎魔人的嘱托：不要盗墓，犯规矩。自己难道真的做错了？可是那些古物放在山洞里几百年了，它们原来的主人早已死去，自己拿走它们又真的触犯了谁呢？ 安东把这个也许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抛到一边。酒馆门外，十几个年轻的精灵或半精灵少年正在快步跑过。 一个艾恩艾尔少年对站在酒馆门口擦着酒杯的老板阿尔平喊：“老阿尔平，给我们留点！明天回来时我们要喝酒！” “你们这群没长大的毛孩子！”阿尔平用手里的毛巾对着他们甩着：“小心点！” 这些衣服破烂的精灵男孩哈哈笑着，快步跑过，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他们去哪？”安东问。这几天，他不是第一次注意到成群的普通居民往主城区赶了。 阿尔平走回来，坐在安东对面回答：“去市场区看热闹去了吧。” “什么热闹？”安东问。这几天他一直想着偷了他钱的术士，以及变成泡影的一千克朗，对这些事情没太注意。 “市场区要举行庆典，庆祝吸血鬼的消灭。安东，这可与你有关，我听说，你还要领什么奖章呢。”阿尔平换上轻快一些的口吻说。 “这奖章要是能卖一千克朗就好了。”安东嘟哝一句，注意到了酒馆老板情绪的不对头。 “怎么，你有点……担心？”他问。 “我能担心什么呢？”阿尔平把毛巾放在桌子上：“我又不是重要的人物，就是个卖酒的、做菜的、弹琴的……但是……” “怎么了？”安东抿了一口便宜的果酒，随口问道。这种酒实际上也很好喝，带着精灵的特殊配方，有种特殊的清香。唯一的问题是，度数太低。 阿尔平摇了摇头：“这几天，城区那边的庆祝没听过。昨天晚上刚举办了一场篝火晚会，据说还有诗人表演，庆祝夜晚重归安宁。” “听起来很不错。”安东又抿了一口酸甜口的酒水。自己的工作，能让普通人的生活重归安宁，总是一件好事。 “如果光是那样也好。可是昨晚的重磅节目，你知道是啥？”阿尔平问，然后自己回答道：“诗歌表演和马戏之间，有人拉来了格罗涅希家的家具——没被烧完的那些，一起填了篝火，下一个被烧的是格罗涅希家活着的仆人。没错，就直接扔进火堆里烧了！扑的一下！” 不应该杀那些人的，安东想。他们应该是被吸血鬼控制住了，用魔法或者恐惧。“城市卫兵呢？军队呢？没人管？” “这就是关键。”阿尔平用郑重而秘密的语气说：“没人管。城市卫兵，在你的那位朋友——戈塔特在吸血鬼手下战死后，没人指挥了，群龙无首。至于王家骑兵，那一天出来绕了一圈之后，他们就躲回城堡里了，不出来。” “那也应该有别人吧？”安东放下酒杯：“市议会？市长？贵族？” 阿尔平说：“没有半个影子！温格堡的市长之前吸血鬼闹起来的时候跑了，现在还留着的两三个议员，也没人关心他们。然后，王家城堡里也不派人出来管管，更别说国王亲自出来露面了。我跟你说，现在的温格堡，没有王法了。应该说，这叫‘无政府’状态！” “所以你很担心？”安东的手指握着酒杯。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偶然了解到的内情：亚甸国王维尔弗瑞尔现在病危，看样子现在还没治好。 阿尔平说：“当然。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见过不少事情。这种时候，没人出来管事，情况就越来越糟。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烧罪犯，等烧无可烧了，第二天就要烧咱们一样的人了。所以，这些去凑热闹的小孩，我真担心他们。” 安东想起了自己在王家城堡见过两面的那位女术士。她是亚甸最重要的两位宫廷术士之一，几天前她还在温格堡，也许她可以帮忙？ 于是，安东说：“叶奈法怎么样？温格堡的驻守法师，她有权管理吧。” “温格堡的叶奈法？”阿尔平用一种与这位术士素昧平生、但依旧信誓旦旦的口吻说：“悬。第一，她也一直没露面。第二，事实上，她让非人类、尤其精灵更危险了。” “怎么说？”安东问：“她不是和精灵很友好吗？我以为……听说她跟砍杀者关系不错。”安东差点透露叶奈法跟砍杀者的盟友关系，所幸刹住了车。他不知道阿尔平知道多少。 阿尔平点头：“当然不错了。可现在问题是，我进货的车夫听说，有人在城里传播谣言：之所以国王迟迟不出来露面，是因为他被叶奈法控制住了，还有人说，国王已经……” 他没说完，用手掌在脖子处比划了下。 “我现在真的相信温格堡乱成一团了。”安东喝了一大口酒：“这种胡话都没人管。” 阿尔平叹了口气：“这种胡话，就是所有艾恩艾尔的绞索。明白吗？术士叶奈法，尽管亚甸的贵族都认可她，说她是亚甸人的骄傲。可一到这种关头，每个人的本色就成了他们的催命符了。” “我没听懂。”安东说。 阿尔平耸了耸肩：“叶奈法，她是个四分之一精灵。温格堡人人知道，她有精灵血统。许多年纪大一些的人，比如我，还记得她爸爸喝醉时候骂的那些话呢。所以，人们眼里，她骨子里就是一个没有尖耳朵的艾恩艾尔，一样‘嗜血’、‘阴险’，而且还可以伪装成人类。” 安东说：“可她也是四分之三人类呀。” 阿尔平说：“不，这就跟你一样——安东，原谅我的冒昧，但真的和你一样。你不也是个人类？只不过有双猫眼睛。但普通人眼里，你算是人类吗？” 安东喝干了杯中酒：“我听懂了。有的时候，重要的不是我们有多一样，而是我们的不一样，不管这区别多么细微。现在，我们就在接近这样的一个时间点。” 阿尔平捡起毛巾，向柜台走去：“希望最后一切平安无事吧。” 安东点头。在心里，他也重复道，希望那一个戴着王冠的家伙，赶紧从病床上蹦起来，让一切真正地重归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