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天,寒气更重。 刘国璋一身青袍,外套翻毛袄子,骑着马,背着弓,挎着一口普通单刀,两支素木长枪挂在马鞍上。 马蹄声在清晨的街面上格外脆响,震得人有点心慌。 一路来到厚德院,刘国璋下了马,在栓马柱上拴好马,径直拍门。 咣当,咣当,把清晨的寂静拍成一片片的。 “吱嘎!”左角门打开,一个门子探出头来,看到刘国璋,脸上瞬间堆满笑容。 “二郎来了。这么早?” “早啊!管院祥老在吗?” 啊,找刘管院,不是找宫主的? 门子恍惚几下才答道:“哦,祥老跟着宫主,四更天就去菩提禅院了。” “啊,这么早?” “回二郎的话,今日是菩提达摩祖师的诞辰,宫主赶着去烧头香,还要在菩提禅院念一天的经文。” 刘宝祥是宫里的老内侍,辈份很高,也是他看着厚德宫主长大的,每天都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既然宫主今天要在菩提禅院念一天的经文,祥老肯定也会陪一天。 可自己没时间等。 刘国璋稍加迟疑,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门子。 “这是我给祥老的东西,里面有封信,祥老一看便知。等祥老回来,请务必交给他老人家。” 说完又塞了五贯钱过去。 门子眉开眼笑,没口子地应道,“二郎放心,小的一定会把东西交给祥老。” 刘国璋拱拱手,径直离去。 没走多远,从街道另一边过来几骑,护着一辆牛车。为首的正是薛七,远远地看见刘国璋的背影。 刘二郎! 这小子,来得挺勤快啊。 还以为是位顶天立地的汉子,其实也不过是个附势趋炎之徒。 软饭男! 看到宫里的牛车过来,门子连忙开角门。 “怎么又回来了?” “天有些寒,祥老叫我们回来给宫主拿两件厚的夹袄和狐皮大氅。”车里的侍女答道。 下马在门口等候的时候,薛七问门子,“刚才刘二郎来了?” “是的。” “什么事?” “有东西给祥老。” “给祥老?”薛七眼珠子一转,“我待会就回菩提禅寺,你把东西给我,我给祥老。” “好啊,我还省事。”门子毫不迟疑地把那一小包东西递给薛七。 上午时分,慕容十三在遇仙楼与武富贵说着话。 从高俅手里接过遇仙楼后,慕容十三顺便把原仁和酒楼掌柜的,武富贵给挖过来做掌柜的。 “院主,二郎好手段,稍加整饬,就让遇仙酒楼焕然一新,眼看着要超出长庆楼、刘楼和班楼,追赶上八仙楼。” 武富贵还是那样全身上下圆乎乎的,嘴里还是舌吐莲花。 慕容十三淡淡笑道:“这些只是二郎的牛刀小试,他说还要进行一番市场调查,调用了十几个人,内外城到处跑,逢人就问,说是搞什么问卷调查。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就是有些费纸。” 武富贵答道:“二郎是胸有乾坤,小的是敬佩不已。我们现在就等着二郎大展身手,让遇仙楼改头换面,气象一新,超过八仙楼,赶上樊楼。” “赶不上樊楼。”慕容十三摇摇头。 “啊,为何?”武富贵好奇地问道。 “二郎说经营理念不同,经营方式也不一样。遇仙楼和樊楼定位不同,不会直接冲突,自然也谈不上谁赶上谁。” 武富贵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 刘二郎的恩主是慕容院主,最近又攀上了厚德宫主,这两位都是天潢贵胄,权势惊人,却是女儿身。 樊楼那种堆满娼妓行首,以美色诱客的经营方式,遇仙楼肯定不会做的。 那刘二郎会以什么样的手段让遇仙楼脱颖而出? 武富贵心里很是期盼。 谈完事情,慕容十三骑马回陵光院。 一路上,穿着飞鱼服的她成为整个开封城最靓的“仔”,妇人少女站满街道两边,痴心不改地看着“他”。 慕容十三似乎也很享受这种待遇,骑着马,不慌不忙地走在街面上。 来到陵光院门口,慕容十三下了马,把缰绳丢给随从,刚迈进左便门,老丁走过来。 “院主,早上刘二郎来过一趟。” “嗯,他来做什么?” “放些东西在这里,说是托付给院主的。” “什么东西?” “院主请跟我来,二郎放在门房里。” 慕容十三跟着走到门房,刚到门口,眼睛猛地一睁。 银龙铁枪,百花斩,好好的放在门房里的桌子上。 慕容十三心里咯噔一声,厉声问老丁:“刘二郎今早来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老丁寻思一下答道:“他骑着马,穿着劲装短打,背着弓,挎着刀,挂着箭筒和两支素木枪。” 老丁脸色变了,声音都有些颤抖,“刘二郎这身装扮,像是要跟人去打架。我的天老爷啊!这位可是杀人如割草的主,这身打扮出去,得收多少条人命才肯罢手啊。 嗯,不对,既然要出去杀人。怎么会把他赖以成名的银龙铁枪和百花斩留下?” 慕容十三神情严峻,问道:“刘二郎什么时候来的?” “晨时,院主刚出去,转背他就来了。” 慕容十三明白,刘国璋这是看着自己出门才来的。 “什么时候走的?往哪个方向?” “东西给到我,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开。不是奔东就是奔南,也可能往北。都半天了,马儿跑得快些,都到了封丘或陈留。” 慕容十三站在陵光院门口,四下顾盼,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惊慌,就如同十三岁那年,被送出皇城时那般心慌。 那时,她还能握住麻姑的手,强自镇静,这一次,她不知道该握住谁的手。 又或者,她想握手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刘二郎,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去了哪里! 你连我都信不过吗? 封丘县城北,有一个不大的土围子,勉强叫做城。 它就是封丘牢城,京畿所有判定的罪犯,都被先押解到这里,刺字后少数留在此城服劳役,大多数配发各地牢城。 附近有一座山丘,刘国璋策马站在顶上,向北眺望。 北边雾蒙蒙的一片,应该是黄河,再过去向左走就是河东。 西接关中,北连燕云,东窥河北,南控河南,得河东者可争天下。前唐、后唐、后晋、后汉,都是以它为根基,争霸天下。 向右则是河北。 东汉、后周的王霸基业,沃野千里,原本是抗击北方游牧民族的大后方。可惜在当朝一百多年里,却成了与北辽对抗的最前线。 凋零破碎,多灾多难。 再过十年,女真人就会从这两个地方南下,渡过黄河,围攻汴京。 自己原本还想着在开封城猥琐发展一番,可惜天不予我!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老子当草寇! 这是一个最坏的年代,却又是一个最好的年代啊。 远远的,北边的大路上,六个人缓缓地走过来。 来了! 刘国璋一拉缰绳,策动坐骑,一溜烟地跑下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