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璋转头看过去,一时间有些恍惚。 真俊! 世上居然有这么俊俏的人物! 一身湖蓝色襕衫长袍,扎了一根红玉鞓带,头戴垂脚幞头,腰配青锋宝剑。 眼如电,眉如剑,脸如玉琢,身如白杨,英姿飒爽。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提着衣襟,快步走进来。 身后跟着一位白发宫装妇人,交袖藏手,神情严肃。 那人走到床前,宫装妇人瞪张猛一眼。 张猛一个激灵,自觉地把椅子搬到那人身后。 他一撩后襟,一甩前襟,爽快地坐下来。 “二郎还没答我?” “我说院主菩萨心肠,悲悯世人。” 院主翕然一笑,“二郎言不由衷。” 刘国璋也笑了,“此前误会院主是男子,却充任这女冠道观的院主,一时起了龌龊的想法。不想刚才一见,才知道院主是女身。还请院主见谅!” “二郎倒是很坦诚。前晚我救你二人,没看出来?” “当时只顾着杀人和昏死过去,夜色又暗,没看出来。” “那刚才一下子就看出来?我这身装扮,很多人都信以为真。” 刘国璋扬了扬头,露出脖子,“喉结,男子有喉结,女子无。” 院主轻轻地拍拍椅子扶手,“刘二郎果然观察入微。在下陵光院院主慕容钧,人称慕容十三。” “见过慕容院主,请恕刘某有伤在身,不能施礼,见谅!” “不必多礼!二郎,那晚追你一夜的追兵,可看出端倪来?” 刘国璋笑而不语,转头看着张猛,“大眼,你也交过手,你觉得呢?” “有神臂弓,一招一式都是沙场的要命招数,肯定是西军撮鸟!直娘贼的,城外那天才杀了四个,还不解恨!” 慕容十三笑笑,饶有兴趣地盯着刘国璋。 “大眼,你猜错了,前晚把我们追得跟死狗一样的那伙人,不是西军精锐,是河西家的精锐。” “河西家的精锐?居然敢到东京城里行凶?”张猛大吃一惊。 慕容十三抚掌叹道:“果然,刘二郎狡诈如狐,名不虚传。” 张猛还不敢相信,“哥哥,你是怎么猜出来?” “那几个撮鸟在暗算我时,先问了一句,陈峤的东西在哪里?” “陈峤?谁啊?” “翰林图画院的待诏,陈秀山。院主,是不是?” 慕容十三点点头,“是的,陈峤,字秀山。” “这厮出卖陕西边州险要地形图给河西家的细作,被人杀死在川饭店。后来被我推测出真凶,又帮着查案,幕后的河西家细作,就误以为陈峤藏起来的东西,在我这里,或者我知道下落。 大眼,这些都是你们离开东京城后发生的事情,你不清楚原委。” “哦,”张猛不再多问。 “二郎推论得没错。那晚追杀你的人,正是河西家天仪堂的人。” “天仪堂?” “河西家的国主李乾顺,雄心勃勃,大肆招揽边地汉民,行贿伪造户纸,潜入宋境,安插在各地,收集军情。这些细作,属于天仪堂外堂。 又从质子军、铁鹞子、步跋子和擒生军里,挑选数百名百战精锐,编为天仪堂内堂,那晚追杀二郎,就是天仪堂内堂之人。” 刘国璋摇了摇头,“有西夏天仪堂,肯定有北辽某某堂。敌国细作刺探,在大宋皇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杀人就杀人。肆无忌惮,真是令人发指!” 慕容十三的桃花眼闪着煞气,“熙(宁)(元)丰、绍(圣)(元)符年间,国正君明,蛮贼安敢如此!如今君庸臣佞,朝局败坏,国朝边关、各路巡检,形同虚设,千疮百孔,才有此乱!” “咳-咳!”宫装妇人咳嗽几声。 慕容十三低下头,默然一会,摆摆手说道:“不说这些糟心事,二郎,下一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当然想过,自己从满金堂出来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来都来了。 既然来到这个世道,那就努力做些事情,当务之急就是十年后的靖康之耻。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华夏儿女,都不会坐视它发生。 可是自己能做些什么? 不会治经义,不会写诗词,东华门唱不了名。 就算想方设法在东华门唱了名,混进官僚队伍里,在如此畸形的政治环境下,也很难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才能立非常之功。 这些日子,自己莫名其妙地卷入到蔡老五的泼天阴谋中,被西军精锐伏击,被无忧帮追杀,然后被蔡老五算计,疲于应命。 好不容易杀出一条生路来,又被卷入到陈峤的案子破事里,被西夏什么鬼天仪堂的精锐,追杀得跟狗一样! 想来想去,都是吃了没有势力的亏! 在此非常之时,欲行非常之事,单枪匹马是难成气候的,必须有自己的势力。 看来看去,无忧帮怎么看,都像一块上天恩赐的垫脚石。 “院主,我想灭了无忧帮!” 许细娘和张猛吓了一跳。 慕容十三剑眉一挑,嘴角露出淡淡喜色,“无忧帮?二郎为何有此想法?” 刘国璋大义凛然道:“我到汴京才二十余日,从满金堂到伽蓝寺,看到无忧帮如何地为非作歹,毒害百姓,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伽蓝寺、玉津园,我和飞哥儿重创了无忧帮,已经夺其胆魄,正好趁机痛打落水狗,斩草除根,还开封和京畿百姓们郎朗晴天。” 许细娘激动地紧握双拳。 张猛涨红着脸,迫不及待地说道:“哥哥,我愿跟随哥哥杀光无忧帮这伙子恶狼凶犬!” 慕容十三淡淡一笑,“无忧帮是高太尉养的恶犬,想灭它,没有那么容易。” “那就跟高太尉好好谈一谈。” “跟高太尉谈一谈?”慕容十三不动声色地问道。 “院主能让杨戬服软,高太尉应该愿意卖院主一个面子,给我们一个会谈的机会。” 慕容十三神情有些萧索,摆摆手,“不是我有面子,是别人有面子,我只不过是捎带的。我孑然一身,不被他们欺负都万幸,还给我面子。哼!” 这话听着有点酸,到底什么个情况! 刘国璋小心地问道:“那院主” 慕容十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去跟高俅谈谈。只是机会给你,你有把握吗?” “凡事都得去做,做,才有机会,不做,什么机会都没有。”刘国璋模拟两可地答道。 慕容十三盯着刘国璋,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可是这张阔面重颐、目如流星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好!”慕容十三站起来,一甩前襟,转身就走,许细娘和宫装妇人连忙跟在身后,“二郎好生养伤,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