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这监牢里,还有其他活人?” 刘大侧目嘿嘿一笑。 “当然有活人,你觉得自己也能侥幸活下来? 好,我给你说道说道,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分机缘活下来。” 刘大往里面指了指,“刚才扯着嗓子骂老子的是杭州来的袁东家,还有他的仆人。两人见机快,口称东京城里有亲友,愿出重金赎身。 他俩旁边住的是两位楚州商贾,被绑了肉票,也等着赎金。只是满金堂的口碑不好,收了赎金,十回有八回要撕票。 再里面是四个强人,自称是河北效用兵,被满金堂当逃兵捉了,正与官府勾兑,准备拿了首级去领赏。 我们旁边,住着两位苏州士子,说是要去太学进学。满金堂怕有手尾,先关着。要是无名无姓,怕是最后也要成为无忧肉。” 刘大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中传去很远。 “呜呜——” 哭声呜咽,如鬼号一般飘荡着,时远时近,萦绕不绝。 有人忍不住痛哭起来。 “哭有个鸟用!”刘大不屑地说了一声。 “那恩公你呢?” “我?呵呵,老子从明州进京,山高水远,一路谨慎。过了南京府,以为入了京畿,天子脚下,该是太平了,结果一个疏忽就着了满金堂的道。 一船的人只活了我一个。只因我会些针灸金疮术。满金堂的好汉们,常与人争斗,少不了枪棒伤。我有用处,故而活了下来。 听铁头说,满金堂有寻到一个金疮医,京西禁军医营里出来的,不日就到。他到任之时,就是我被洗剥干净,卖于郑屠夫的时候。” 刘大睇视了一眼,不再说话了。 满金堂果真是不养闲人啊。 自己能做什么? 轮机和机电设备维修? 微积分、离散数学? 开机上网和键盘打字? 汉唐宋元明清战争史,以及王安石变法与张居正变法的异同? 左思右想,找不出自己有半点用处。 难道真得要卖于郑屠夫,做成劣质无忧肉? “恩公,这这还有王法吗?” “王法?满金堂的王法就是骨头里也要榨出油来。” 麻蛋的,这无法无天的世道,到底是什么朝代啊! “恩公,现在是什么年月?” “政和七年八月十六日。” “政和七年?” 听着有些熟悉,到底是哪个朝代、哪位皇帝的年号啊? 自己学机械的,虽然业余喜欢历史,也常在网上跟人争些典故,可自己爱好的是古代战争和政治争斗。 几百个年号,真记不住。 刘大看了一眼,又说道:“你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人世间的事都忘光了啊。” “有的忘了,有的却忘不了。”刘国璋含糊地答道,“我以前还以为是太平盛世,想不到跟乱世何异?” “太平盛世,如何不是太平盛世?满朝上下,都在说丰亨豫大,当然是太平盛世!” 丰亨豫大!? “现在是宋朝,赵佶做皇帝?”刘国璋脱口问道。 刘大眼睛里闪过异色,左右看了看,轻声说。 “没错,现在是道君皇帝坐天下。你直呼其名,在这里无所谓,都是将死之人,无心计较。但是出去了就要当心,不能乱说了。” 出去! 对,我要出去! 人生一世,草长一秋。。 好不容易又活了一回,我不能坐以待毙。 刘国璋压低声音问道:“恩公,我们危在旦夕,你可有法子逃出去?” 刘大眯着眼睛,也压低了声音答道:“你真想出去?” “当然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大活人。” “这里戒备森严,门口有两个看守日夜轮值。出门就是满金堂的后院,常住着八九十号精壮汉子,有刀有枪,还有不知哪里搞来的弓弩。 不好出去啊。” “不好出去也要搏一搏,置于死地而后生!” 刘大赞了一声。 “说得好! 他们拖你进来时,我看你剽悍雄壮,后背纹有赤虎,不是一般人,就叫放到我这里。看了舌头,闻了味道,四下摸看了一圈,你身无外伤,像是中毒。 我就试着救一救。五针下去,你回气呕吐,好事。中毒就跟醉酒一样,吐干净醒了就没事。休息一下,我们再从长计议。” 剽悍雄壮,不是一般人? 刘国璋猛然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仿佛藏着一只猛虎,跃跃欲试,伺机而动。 真武焕留下的遗产? 很丰厚啊,需要自己仔细去挖掘。 “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可是来自哪里,去往何处,家有何人,会些什么,为何被害,一概不知。不知道该如何帮到恩公。” 刘大意味深长地说:“以前我出海行商时,见过你这样的。从海里捞起来,三魂六魄丢了一半,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忘得一干二净,但是操帆持舵,却是把好手。 老辈子人说,这是人先转回了阳间,魂魄还落了部分在黄泉路上。运气好,能自个找回来了。” 刘国璋明白刘大的意思,连忙答道:“恩公,你我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既然不想被人当牛羊一样剐了,就得豁出命去。” “好!你附耳过来。” 刘国璋伸长身子,凑了过去。 “我是这么想的,你继续躺下,然后我把看守叫过来,就说你得了瘟疫,要赶紧抬了出去。 把看守赚进来,我们再打翻他们此计可妙?” “对付两个毛贼,你这计谋也够用了。只是恩公说外面还有几十号贼人,出了监牢,也出不去这满金堂。” 刘大眼睛里闪着光,“昨天我无意间听细狗说了一句,满金堂大部分的好汉,奉无忧帮帮令,去了广济河,帮广济堂争地盘去了,明早才能回来。 现在满金堂里只余下二十多人留守。你、我,加上王黑塔四人,这是最好的机会。” 听上去计划可行。 “好,我躺下,等把看守赚进来,我俩一人一个收拾了他们。再取了钥匙,放出大家,合心协力一起冲出去。” “对,就是这么个道理。你现在怎么样?” “吃了一碗糊糊后,有些力气了。” 刘大在角落里翻了翻,又掏出半张饼来。 “前日,我给满金堂一位好汉救治了刀伤,得了一张饼,省下半张。给你,赶紧就着水吃下。吃饱了有力气。 你真要是如纹身那只猛虎一般神勇,一个打十个,那我们就能逃出生天了。” 刘国璋吃了饼,又休息了半个时辰,恢复得七七八八,便对刘大说道。 “恩公,可以了。” “好,现在快要两更了,我们得快些。” 刘国璋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刘大围着自己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破绽,便伸手敲了敲木栅栏。 很快,监牢深处响起几声敲木栅栏声。 刘大的头挤在木栅栏间,对着门口,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李细狗,王铁头,出事了,出大事了!” 刘大刚才说,大牢要转个弯,走一条过道才到大门,看守都在过道旁的一间屋子里。除非大声喊,否则很难听到里面的声音。 叫了几声,听到有脚步声响,过道也亮了,两个看守举着火把过来了。 刘国璋赶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具尸体。 “刘大,什么事?” “这撮鸟染的瘟疫,赶紧抬走,要不然这牢房里的人,全得死干净,连你们也跑不掉。” 等了十几息,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被看破了?我一直屏住呼吸,十分小心啊。 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刘国璋微微侧头,小心睁开眼睛,只看到两个飞跑离去的背影。 直娘贼的,这两个混蛋居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