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时，许远峰心头暗凛，更生怒意。 他只当是秦山这人变态至斯，头汤竟也带了个人想玩三人行。 但随着二人越走越近，他听清了这俩人的交谈，却是微微摇头，倒觉出乎意料。 这俩人竟是猴子与辛伟。 下午时二人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捐了款，一人一千。 不算多，但比起旁人来说却也不少。要换到许远峰的前世，相当于在人均收入四五千块的城市一次随两三千的礼金，着实算得上大出血。 当时二人的由头，是因为刚入行时拜了周老头这个专坑徒弟的人当师父，学了手艺，承了这个情。 从二人下午时的态度来看，本不该对周嫣有恶意才对。 许远峰也觉得从自己的观察来看，俩人不该是秦山这种人。 再者，许远峰从花姐口中知道，因着这孙女的缘故，周老头这人看似随和，但防备心极重，从不在工作时间之外与组里的其他人产生过多交集，更从未带人来过自己家中拜访。 秦山知道周老头的家宅地址，那是为了备案没得办法。 除此之外，也只有花姐这个帮了爷孙俩不少忙，本又是漂亮女性的人才稍得信任，并能时不时来这边一趟，将自己与一些闺蜜需要缝缝补补的衣服送来，以及带走。 这倒也合理，以花姐和她闺蜜的工作特性，衣服损坏的频率和概率确实远高于常人，倒还真是周嫣的大客户。 那么现在，猴子与辛伟竟也趁夜摸来了，说明二人与周老头的关系其实比表面看来更近。 既然老头信任二人，这俩人总不能辜负了吧。 可是，此时正直凌晨十二点，夜深人静，是魑魅魍魉妖魔丛生的时刻。 俩人鬼鬼祟祟而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等二人终于走到周家门口，轻敲房门，再开始低声轻唤之后，许远峰渐渐听明白了。 “周嫣，我们到了。” 猴子似乎取了防毒面具，一边轻敲房门，一边如此说道。 他的声音听着很清晰。 又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许远峰倒是只听到一阵模模糊糊的女音，听起来有些畏惧胆怯。 “谢谢两位叔叔。” 说完了这句话，又没了下文。 这显得很奇怪。 很显然，辛伟和猴子是过来帮忙的，可里面的人竟连门也不开，显得颇为无礼。 但许远峰觉得这才合理。 很显然，以前这二人过来时，周嫣要么是躲在卧室中根本没出现，要么就是易容化妆以丑容示人。 如今真容被人撞破，心头惶恐不安，连带着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畏惧与戒备，即便是求人帮忙也不敢开门，倒是应有之义。 随后又响起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从门缝下往里面塞东西。 又听辛伟说道：“这会儿外面没有人。我们帮你联系的车晚上两点半从南门出发，往康家庄去。康家庄虽然不是正规居住地，但也算大荒地里的大势力。你到了那边再想办法安顿下来，另外花钱找人帮你弄省城的居留许可吧。你是县城的永居户，搞定这些不难的。” 猴子也道：“这里还有一张钱卡，我们俩加起来又凑了四千。下午时不确定秦山会不会私吞，所以不想全凑在一起，也是以防万一。” 沉默了几秒，里面又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谢谢两位叔叔。” 两次说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字，可见哪怕是面对应该信得过的人，周嫣的心理状况之慌张可见一斑。 门外二人相对而视，同时一叹，大概也是都知道老头这孙女久不出门，心理有疾。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回头出门时注意安全。” 猴子这般说了一句，又便拽着辛伟退后几步。 俩人倒是刚好站在垃圾棚旁边。 辛伟进一步压低声音，“虽然县城里的治安比大荒地好很多，但这毕竟大半夜的，到处都是阴暗角落。周嫣虽然脸上的脓疮看着吓人，但晚上别人可看不清脸，只看身材，这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怎么对得起老头。” 猴子也嗯了一声，“我倒是想和你一起把她送上车，但你也看到了，她这心理状况，连我俩都信不过。咋弄？” 辛伟想了想，“不然这样，我们先假装走远，然后在附近悄悄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她出来了，我俩悄悄跟在后面，一直暗中盯着她，直到她上车，怎么样？” 猴子眼珠转转，“这也是个主意。” 随后，猴子先瞟了眼老周家的窗户，见那窗户依然紧闭，后面的窗帘还是关得死死的，确定周嫣并未在窗口偷偷看外面。 猴子眼睛转到一旁，正看见那垃圾棚，“躲远了还指不定出什么状况，不如就这里？” 辛伟也看向垃圾棚，“有道理。” 许远峰：“……” …… 并不算大的垃圾棚中，三个人六只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许远峰属实有些哭笑不得。 猴子与辛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俩人都对许远峰的印象不错，真是挠破头皮也不理解他鬼鬼祟祟藏在这里是要干嘛。 俩人也都知道许远峰之前来过一次周老头的家。 要说他在来这里时见了周嫣，心头生出觊觎，那是万万不可能，不合理。 首先，虽然许远峰来队里的时间不长，可为人大方豪气，也挺有担当，下午捐款时也看得出他对周老头着实不错，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捐得出五千的。 所以，他到底来干嘛的呢？ 见二人实在忍不住要问，许远峰无奈之下索性揭了防毒面具的面罩，做了个嘘的手势，“别急，我现在没空解释，等秦山。” 猴子与辛伟就更疑惑了。 最后猴子还是忍不住，“组长先前不已经来过了吗？等他做什么？” 许远峰看了看二人，心念电转，却是正在判断这二人究竟是否值得信任。 但他思来想去许久，微微一笑，“杀他。” 猴子与辛伟顿时瞳孔猛缩，心头又惊又惧，却又莫名升起一股快意。 二人惊的是许远峰和秦山二人这两天怎么看都已经化敌为友，不说相交莫逆，但勉强也该算得上朋友了。 这怎么又要杀他了。 惧的是许远峰在说“杀他”二字时虽然语气平淡，但却正是这如同描述杀一只鸡般的绝对漠然暴露出这个新来的同事绝非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和善。 可此时许远峰觉得秦山随时要来，实在不想再讲话发出声音给俩人解释些什么，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妥了。 算了，等杀了之后，再和俩人慢慢分说。 虽然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许远峰却潜意识里认为这二人不会告密。 当然，即便俩人真起了旁的心思，又有何妨。 哪怕对方看起来为人还不错，可如果伤到自己的利益，动摇自己在县城里落脚的根基，那就多杀两个人就是了。 但许远峰认为，这一番操作之后，还有一个可能，却是这二人变成自己的心腹。 这种种可能都在他的构想之内，局势并不会失控。 这般想着，许远峰便又戴上了防毒面具，并慢慢挪动身子，示意自己要蹲最外面去。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要挤进来三个人本就有点勉强，许远峰这般挪动并不容易，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让自己挪到了最外面。 随后三人都沉默下来，静静地等待。 旁边的猴子与辛伟并不敢说话，只各自忍着恶臭互相在黑暗中互相对视，结果却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只能悄悄用手指在对方大腿上轻轻地摩挲写字，各自一边沉思一边在商量。 良久后，坐在中间的辛伟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把手放到腰间，默默地拿出一柄匕首来。 这动作不算小，却并未瞒着旁边的许远峰。 辛伟却也没什么剧烈动作，只先用衣袖在匕首刀柄与刀鞘上摩挲。 这是想消除上面的指纹。 随后，辛伟又用衣袖裹住手，将刀递到许远峰的面前。 许远峰看着面前的家伙，倒是笑了。 他摆摆手，示意辛伟把东西收回去，又低声道：“不用这东西，会流血，容易出事。” 他刚说完这句话，耳朵却猛然轻轻一抖。 他听到了声音。 这竟是开门声。 许远峰眉头一皱。 先前他完全没听到脚步声。 便说明有两种可能，要么，周嫣开门出来了。要么，是心怀不轨的秦山已经到了，只不过走得很小心，全程踮脚。 这两种可能让许远峰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但下一瞬间，他又听到短暂急促女子的尖叫声，房门被怦然关闭拍击声，以及屋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各种东西落地的杂乱声。 刚才开门的是秦山，已经冲进去了！ 许远峰嗖地一下窜将出来。 却见周家屋里已经亮了灯，房门又死死关着。 在许远峰扑出来之后，辛伟和猴子也紧随而出。 猴子的反应倒是更大，嘴里骂道：“妈的畜生。” 他冲到门前，作势就要用脚踹门。 许远峰从后面一把抱住猴子，“动静别弄太大，我说了我是来杀人的。” 猴子心头凛然，迅速冷静下来。 这时候，房间里的挣扎声已经渐渐止歇，也不知道秦山用了什么手段。 许远峰正打算掏铁丝开锁，却见到房门上竟插着把钥匙，根本没取下来。 这下他知道为何秦山能无声无息的开门了。 原来早在下午，这家伙在检查周老头的尸体时，就已经悄悄摸走了老头的钥匙。 这倒是方便了许远峰。 他回头对身后俩人说道：“你们守在门口。” 与此同时，他轻轻一拧，开了门，快步闪身入内。 客厅里的东西已经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却不见人。 许远峰大踏步往里走，直奔卧室方向。 他刚进卧室，正见着秦山背朝自己，周嫣在他前方，双手正勉强挣扎着，似乎想往上抬，但却没什么力气。 从秦山此时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是左手绞住周嫣的脖子，右手捂在对方的嘴上。 此时全神贯注制服周嫣的秦山对身后的情况自然一无所知。 这倒是方便了许远峰。 许远峰虽快却无声地踏前一步，正站在秦山背后，左右两手同时抬起，双手掌心做捧状，同时抓向秦山的防毒头盔。 下一刹那，秦山浑身猛然抖动，作势想要回头。 但许远峰却根本不给其机会，双手依然死死抱着头盔，膝盖向前猛然一顶，正顶在秦山腰间。 他这一记膝顶，势大力沉，轰的正是秦山的脊椎骨。 秦山几乎被这一顶顶得向前飞出，但偏偏脑袋和头盔又被许远峰抓得极牢，只有腰身向前，脑袋却死死被焊在原地。 却见许远峰双臂肌肉臌胀。 两双大手十指如同铁钳。 前方，周嫣已经扑倒在地，双手依然勉力挥舞。 后面，许远峰依然死死抱住头盔，右脚前支，抵住秦山的支撑左脚，身形却往后退了一步，使其仰面向后靠。 他的脑袋依然被许远峰死死抱在腰间，两腿乱舞，双臂向后伸来，作势要扒拉许远峰的手臂。 却又怎么都够不到，找不到着力点。 随着时间推移，秦山的挣扎慢慢停歇。 约莫二十余秒后，他的双手终于垂落，再无动静。 许远峰却并未松开手，而是保持这般姿势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松开手，任凭秦山咚地一下落在地上。 许远峰走上前去，却见旁边地上还有一张并不大的毛巾。 他稍微揭开面罩，隐约闻到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甜味。 好家伙，这孙子竟准备了乙醚。 不过这反而让许远峰稍微放心了一点。 他先再看看了周嫣的情况。 此时周嫣已经不怎么动弹了，眼睛倒还睁着，也不知道是完全昏过去了还是还有意识。 许远峰只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呼吸，确定呼吸无碍后，便俯身拿起这乙醚巾，将其塞进口袋，随后又回旁边卫生间，随便抓了张毛巾，沾湿水。 在他第二次路过客厅时，猴子与辛伟而人依然在门口，十分紧张地打望着里面。 许远峰比了个ok的手势，又闷头进了卧室。 随后，许远峰稍微擦了擦周嫣的脸，便开始将秦山整个塞进黑色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