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宿颜第一次见到王家几个人。 王婆子五十岁左右年纪，一身绸缎绫罗的打扮，微胖浮肿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腮上两团红胭脂，让她一双三角眼显得更小。 眼睛虽然小，但王婆子的目光十分凌厉，隐隐带着几分威慑。 她身后跟着大女儿王妙儿和女婿金桐，两人唯唯诺诺，都是一副畏缩胆怯的样子。 “娘，我这身装扮还妥帖吗？”王妙儿小声问王婆子。 这是县衙门前，她不能给老王家丢了脸面。 王婆子瞥了一眼，看见她头上戴的玉簪子，心疼说道：“败家的东西，你是瞎油蒙了心？这一根玉簪值十两银子呢，摔坏了老娘活剥了你的皮！” 说着，她把王妙儿推到一边，“你远远站着看，别靠近了，护住玉簪子要紧，断了一根簪子，能抵两头猪钱呢，想让老娘把你当猪肉卖了？” 王妙儿惊了一跳，赶紧拉住丈夫金桐，两人往后站到角落里。 一阵凄惨的嚎哭声响起，王家二女儿王娇儿开始上演大戏。 她披头散发，满身满脸灰尘，直挺挺躺在地上，嘴里大声哀嚎着：“我命苦啊，相公昨晚还说要得一千两赏金，今天来衙门报官，怎么就死在池塘里了？” 众人听她哭嚎了半天，终于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王娇儿的丈夫董迁每天到衙门抄写文书，前一晚干完活回家，看见毒蜈蚣从后门进了县衙，然后再也没出来。 董迁十分惊讶，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两天捕快衙役满城搜查，到处找不到山匪的影子，难道毒蜈蚣躲藏在县衙里？ 怪不得搜不着！ 讶异之余，他心中又升起一阵狂喜。 官府贴了告示，只要提供毒蜈蚣的藏身线索，就赏金一千两！ 董迁觉得运气太好，活该他发大财，回家就告诉妻子王娇儿，两人为了独占赏金，就把消息瞒得紧紧的，没跟别人说。 第二天一大早，董迁迫不及待去县衙，找吴县令告密。 王娇儿在家里等着丈夫回来，心情起伏不定，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她心绪烦乱，一会儿着急，一会儿担忧，既怕得赏金的机会被人抢走，又怕衙门不认账，赖他们的赏金银子。 一直等到快中午，衙门派人来传消息，王娇儿已经换上鲜艳衣裳，打扮精致妥当，急不可耐要去领赏金。 结果衙役来报，她丈夫董迁死了。 不小心失足掉进县衙池塘，淹死了！ 2 王娇儿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断气了，“相公你死得冤啊，我才不信是意外，肯定是那个挨千刀的毒蜈蚣害死你，我的相公啊，我的一千两赏金啊……” 围观的众人都变了脸色，如果毒蜈蚣真藏在县衙里，那可是一桩大祸患！ 这时王巧儿走出来，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裙，发髻上戴着金银珠翠首饰，打扮得艳光四射，娇丽秀美。 看见娘家人在门口闹，她眉头蹙紧，神色里带着一丝幽怨和不满。 王婆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忙站到王巧儿身边，偷偷掐了她一下，低声道：“你是不是傻了，杵在这儿发什么愣，赶快去扶起你二姐，老王家还指望你撑门面呢！” 女婿死活无所谓，借着死讯给王家捞点实惠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王巧儿绷着脸，不耐烦地甩了一下手。 类似的话她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王婆子总是说：“王家就三个女儿，老娘可下了血本，后半辈子的荣华全押在你们三个身上，既然已经嫁人了，就多给老娘赚钱，搬座金山回来，才是你们的本事！” “钱啊，谁也缺不了，老娘可不是吃亏的主儿，白米白面的把你们从一丁点养这么大，花银子就跟流水似的，你们不给老娘挣回来，都对不起老娘使的银子。” “妙儿啊，娇儿啊，巧儿啊，你们穿着绫罗绸缎的衣裳，画着粉妆玉砌的脸蛋，活脱脱就是贵小姐模样，嫁到男人家，就得拿起娇小姐的款儿，男人嘛，个个是色蒙了心的糊涂棒子，专吃你们这一套。” 听听，这是亲娘说的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家养了三棵摇钱树，王婆子是个当老鸨的，专门卖闺女赚钱呢。 王巧儿都要烦死了！ 她掀了掀眼皮，粉白的小脸透着不乐意，上前去把二姐王娇儿扶起来，淡淡劝道：“二姐夫有什么冤屈，自有官府衙门替他伸冤，二姐守着县衙门口闹什么，平白无故让人说闲话……” 王婆子愣了一下，登时火冒三丈。 她想让王巧儿扮可怜柔弱，趁机讹吴县令和夫人一笔钱财，让衙门多给些丧葬费。 谁想到王巧儿不让闹，这个赔钱货，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王婆子不想让机会白白溜走，把头发扯得一团乱，放高了嗓门叫喊，“老天爷啊，我二闺女年纪轻轻就守寡了，家里的人死得死，散得散，铺子也开不下去了，我还指望女婿养老呢，这是要我的命啊！” 3 王家人在县衙门口哭闹，蒋新午躲在人群里，心慌意乱，忐忑不安。 孟迁莫名其妙死了。 这让他深深怀疑，吴县令真的跟毒蜈蚣有瓜葛，两年前的内鬼就是吴有材！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危机感。 孟迁是他安插在县衙的耳目，如今线索断了，是不是吴有材已经察觉出他们的计划？ 所以杀人灭口！ 那么下个死于非命的人，会轮到谁？ 4 县衙门前哭嚎的女人被衙役拖走，众人喧哗了一阵，闹剧就散了。 蒋新午没想到，他跟宿颜碰上了面。 真巧得很！ 宿颜披着一件淡蓝色的斗篷，眉眼如画，腰肢摇曳，比上次见面更娇美了几分。 蒋新午有点魂不守舍，不知是因为董迁的意外死亡，还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心里开始盘算。 两年前那场意外，蒋新午平白得了两箱子珍珠，整整两千颗贡珠！ 他用了一百多颗珠子制成珍珠衫，送给王巧儿时说是传家宝，既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哄女人开心。 那时候，他真把王巧儿放在心尖上，怎么宠爱都不够。 不管多么贵重难得的东西，他都想捧到她面前，天上的星星若能摘下来，他也愿意送给她。 珍珠衫就算价值千金，他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但是，那件满含他爱意的珍珠衫，现在成了把柄。 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那是他偷窃贪墨贡珠的证据！ “芸姑娘，你手中的珍珠衫，是我蒋家的传家之物，我想花重金赎买回来，你出个价钱。”蒋新午面带笑容，平静温和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慷慨和豪爽。 坦诚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 但宿颜却拒绝了。 她双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色，半开玩笑道：“珍珠衫难得，跟贡珠差不多，所以我不想卖呢。” 蒋新午笑容僵住，表情沉重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