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浴缸里的水逐渐上涨，漫过少年的身体。 唐今垂眸看着那躲进了水里的少年，半晌，也放下了手里的花洒。 她大概是不必要再浪费唇舌来和少年说什么了。 本来少年那些念头多半也是突然而起，或是出于感激，或是出于依赖，但不会是喜欢和爱慕。 让他自己说个所以然，恐怕他也说不出什么。 只要让少年认清现实了就好了。 唐今关上了浴室门，走到床边将房间里处于干燥除湿模式的空调关闭。 少年在浴缸水底抱着尾巴自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当唐今起床的时候，少年就已经挪回客厅里的游泳池里去了。 虽然确实很喜欢唐今，也确实很想和她繁衍，但对阿洛拉来说，那种心态其实更趋向于处于自然环境下生存的生物本能—— 选择强者繁衍后代的本能。 其实如果他真的和海洋里的一些生物一样，寻找配偶只是追求繁衍后代的话，也就罢了。 但偏偏，对于人鱼族而言，他们一旦选择了配偶，就会和对方建立起终生的关系。 这段关系中不仅仅只有繁衍后代，还包括了相伴相随。 这样一来，配偶能否与自己长期共处，就变得至关重要。 而现在看来，显然，人类并不适合成为人鱼的配偶。 那…… 好吧。 那就算了吧。 少年默默将胸口闷闷的感觉憋了回去，而后在第二天早上迅速恢复了活力。 于是当唐今吃着自己的早饭的时候，就又看见少年在抱着一堆海鲜狂啃。 大概是前段时间饿久了，他现在都开始报复性进食了，一顿吃了一百多斤，吃得肚皮溜圆，躺在泳池水里，肩膀脑袋和尾巴尖都浮着，就肚子沉下去。 一旁的保姆机器人还在给他喂消食片，少年吃了，又瘫进了泳池里。 想着少年应该是想通了，不用她再管了，唐今吃完早饭洗完手，便又要去工作室。 但看她起身，原本吃撑了正鼓着肚子也鼓着腮帮子努力消化的少年连忙蹭蹭尾巴，游到了游泳池边。 他又将一把东西塞进了唐今手里。 唐今看着手里那由削下来的西瓜皮苹果皮等果皮做成的一捧果皮花，沉默了一下，重新看向少年。 少年那双蓝眸从下往上看着她，显得无害又无辜。 “谢谢你，救了，阿洛拉。”少年趴在泳池边，口齿清晰地和唐今说了这么一段话。 不论未来如何，不论他们能不能成为配偶，他都会一直记得，是这个人，将自己从黑暗中救出。 就算不是为了求偶，不是为了繁衍，他也想送给这个人花。 唐今看着手上那并不值钱，甚至称得上一声“垃圾”的果皮花，又看了一眼少年。 水面粼粼的光反射在少年身上，脸上。那双蓝眸清澈，配着这些粼粼水光，真叫他看起来像是掉落人间的天使少年一般。 只是他唇角微抿，搭在游泳池边的手也不自觉掐着，眼中的真挚后是隐隐的忐忑。 或许是被她拒绝多了，这次少年也担心会被拒绝。 唐今拿着那捧花看了看，半晌，声音淡淡：“下次用果肉做个果盘，我好歹还能吃上两口。” 嗯？阿洛拉眼中跳出点迷茫，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唐今却没搭理他了，她拿着那捧果皮花回了工作室。 身后，少年看着她的背影，还在思索。 果盘是什么？ 用果肉做？该怎么做…… 少年眨巴着眼睛思考着，但忽而，他顿了顿。 等等！ 少年蓦地直起身。 他刚刚送的花！ 是不是被收下了！ 少年盯着那扇已经关上了的工作室房门，蓝眸越来越亮，好一会，他忍不住扑通一下潜进了水里。 泳池不算大，他也滚不尽兴，不过他也只是稍微发泄一下自己的激动。 等心情稍微平静一点了，少年就立马从水里钻出来。 他将打湿的头发拂起，开心地甩着尾巴去拿电视的遥控板，让保姆机器人帮自己搜“果盘”相关的视频。 在等待的时候，少年又忍不住弯唇，两手积压着自己的脸颊哼起歌来。 就算不做配偶，他是不是也可以和这个人做玩伴呢？ 就像和冰雪世界里那些胖胖呆呆的黑白生物一样。 捂着脸嘿嘿傻笑的少年开拓出了一个新的思路。 …… 虽然少年做的果皮花乍一看还挺像模像样的，但唐今实在没有把一堆果皮放在花瓶里当装饰的习惯。 在回了工作室后，唐今就将那一捧果皮花扔进了烘干机了，将之烘成了“干花”。 她看了一会，又还是有点不满意，就亲自动手，将之稍微修饰了一下。 上完色，做完造型，变成了一朵朵盛开的假花后的果皮花被唐今插进了花瓶里。 这回不用乍一看了，细看也是经得起考验的。 弄完了房间装饰，唐今重新走回了电脑前。 设定程序在她加工假花的时候刚好执行完毕，此时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份资料。 是一家知名企业集团的公司介绍。 蓝星新历第十年，在遭遇了史无前例的自然危机后，陆地面积大大减少，人类数量锐减。 而幸运度过海啸洪水的人类们集中聚集到了剩下的可以踏足的大陆之上。 如今在这片大陆上掌控话语权的只有两类人。 一，是政治家。 二，是掌管着人类各类生存资源的各大集团公司的话事人。 眼下在唐今屏幕上跳出来的那份资料中显示的，正是目前世界资本排名第一的公司——新生。 唐今点开了资料里加的一个附件。 短暂的等待后，附件慢慢加载出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一个身材高大的银发老人撑着一个黑木拐杖，西装笔挺，气势不凡。 这就是新生公司目前的董事长，如今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不过根据目前公开的资料显示，这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在几年前还躺在病床之上，插着呼吸管老态龙钟。 倒也不知道这几年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现在看起来居然比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还要健壮。 暂且不管这个，唐今眼下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新生公司的总部大楼就落在a市上城区。 而当初，她之所以来到a市，并在a市做自己的假身份，正是为了来找人。 唐今撑着脸，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那几朵插在瓶中的假花上。 难道，她赌对了。 这要送钱来的和要送命来的，是同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