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唐今再次睁开眼睛时候，眼前一片昏暗。 身上盖着一床薄毯，身下躺着的土地有些异样的柔软。 唐今拿出手机照亮了一下，片刻，起身离开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帐篷。 天已经完全黑了。 帐篷外却有着光。 并不是那满天的星辰，也不是那些在城市里几乎看不见的萤火虫，而是挂在周围的树干之间，一层层的像是从空中下落的烟火般的小灯泡。 江焕开的车停在远处，而她现在所站的这片草地上，除去她刚刚所睡着的帐篷外，铺落满地的，便是一朵又一朵的白玫瑰。 在这片白玫瑰海里，有特别由地桩灯摆出来的一条通道。 唐今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顺手摘了一枝白玫瑰，背过手，缓缓沿着那条路走了过去。 地灯的尽头，是红玫瑰与荆棘构成的拱门。 不过，却并没有看见另一个人。 唐今正看着周围地面上散落在白玫瑰花瓣堆里的鲜红玫瑰，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轻微的声音。 她回过头，便见江焕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唐今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唇角微弯。 江焕抬眸看着她，许久，唇动了动，却低声道：“……很俗吗？” 唐今眼底笑意加深，她弯下腰，将刚刚摘来的那朵白玫瑰递到了江焕面前，“江大主唱，这个时候你应该说——” 她眼底调侃的笑意渐柔，眸色认真：“你愿意嫁给我吗？” 江焕：“……” 不知是因羞耻，还是因被反将了一军的挫败，江焕转开了目光。 唐今拿着那支玫瑰花在他面前晃了晃，仍噙着笑看着他。 江焕低叹了一声，他握住唐今的手，连同那朵白玫瑰一起握住。 他在她指尖上印下一个吻，那双狭长的黑眸抬起，像是深不见底的一汪潭，“你愿意嫁给我吗？” 明明就已经确认过对方的心意，明明他们已经在热恋之中，明明他们早已经开始了婚姻，但这一刻，江焕却没有任何她会给予肯定回答的底气。 他们的相遇并不足够浪漫和美好，他们的这一段婚姻也仅仅起源于金钱、利益与不得不。 某种意义上，他们的婚姻从未开始过。 因为他从未听见过她的“愿意”。 一直到此刻。 “我愿意。”她道。 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合适，恰恰相反，若让人来说，能说出太多太多他们并不适配的地方。 但唯独有一点，无法否认。 越是与对方相距得远，就是越是吸引着对方。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红玫瑰的花语是“你是我的真爱唯一”。 而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 江焕将这片林子都包了下来，充斥着玫瑰香的花瓣海里，原本只打算休息一天的唐今干脆又多休息了一天。 回去之前，唐今看着手指上的两枚戒指有点好笑。 见过戴订婚戒指的，见过戴结婚戒指的，没见过两枚戒指一起戴的。 好在唐今并没有头疼太久，这件事情就得到了解决。 ——在她和江焕的婚礼之上。 两人的婚礼在一艘能容纳数千人的豪华邮轮上举办，在邮轮上举办婚礼除却风景极佳外，还非常方便。 毕竟在婚礼举办完后，两人便能直接搭乘邮轮去蜜月旅行了。 这一场婚礼是没有对外公开的，只邀请了江海集团自家公司旗下的记者写了一篇文字报道，正式公开宣布了唐今和江焕的婚姻关系。 文字报道的内容不算多，也是事后，在受邀参与婚礼的其他人的口中才流出了更多的消息。 听说两人的蜜月旅行原本按照计划是要随着邮轮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过的。 但两人在某一个城市下了船后，在当地买了一辆车，而后两个人便直接开着车跑了。 只有偶尔传回来的消息才叫人知道两人并没有出事。 原本的豪华邮轮蜜月之旅骤变成了公路旅行，但不管是江焕还是唐今，这一趟的蜜月都玩得很开心。 没有计划也就代表着随时都会迎来惊喜。 除去一路上的惊喜与狂欢，两人倒也碰到过一些小小的挫折，但与收获的乐趣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而也是在这一次蜜月旅行中，江焕才又认识了一遍唐今。 简单来说，就是知道她疯，没想到她能这么疯。 一次在公路上意外碰到一群不太礼貌的飙车党，唐今直接抢了他的方向盘，用着绝对高超的技巧将那一群飙车党戏弄得翻车的翻车，撞护栏的撞护栏，留下一地汽车残骸后悠然离去。 江焕坐在副驾驶，看着后视镜里那一堆冒着浓烟的车子，提议：“以后每年都度一次蜜月？” 唐今伸手拽过他脖子上的项圈，偏头吻上他：“好。” …… 两人的疯狂蜜月之旅持续了一个月，最后还是不得不结束。 回国后，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日子，江焕去乐队，唐今去公司，有空就黏在一起，没空就各自想念。 之前因为两人是商业联姻，网络上还有过一些人说两个人在一起到不了一年，就一定会分手。 然而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两个人的感情却越来越好。 江焕依旧有事没事就在下班时间出现在盛唐打卡，而唐今后来也去听了dulor的演唱会。 而这也让一直在等唐今离婚的于希最终还是另寻了他人。 又过了两年，苏禾和孟文竹也给唐今送了一份婚礼邀请函。 唐今和江焕一起出席，给两人送上了祝福。 遇见过错的人，再遇上对的人也难免会多几分犹豫，苏禾和孟文竹花了好几年才走到这一步，但两人也肉眼可见的幸福。 又是几年过去，江父江母也不再反对江焕搞乐队那些了。 一是现在的江焕他们已经完全管不了了，二也是年纪大了，他们也没那个心力再去管了。 而江焕呢，虽然没有搬回江家住，但偶尔，也会抽个空和唐今回江家一趟。 一次两人就留在江家过夜，站在江焕房间的窗户前，江焕也和唐今提起了那个花园的事。 种下的花和石子铺成的小路构成了摇滚乐中最常见的音符之一。 那是他从十四岁时开始的，并非作为江海集团接班人，而仅仅是作为江焕所有的，期待与梦想。 而现在，他所有的期待与梦想，都得以实现。 …… 江焕的这一生到最后都没有太多的遗憾。 他并没有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朽去，而是在高山大海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是他和唐今的最后一次蜜月旅行。 在意识的最后，他抓紧了唐今的手。 “再……养条…狗……” “别…忘……我。” 唐今握紧他的手，问他：“不是说，要咬断他们脖子的吗？” 江焕的唇角似乎轻勾了一下。 但高山大海寂静无声，到最后，唐今也再没有等到回应。 两枚刻字的戒指穿过银链，与那银色的牌子一起，被收进了神识空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