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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破晓(1 / 1)

庄园的三筒烟花相继燃尽,酒庄处又去了多次请求紧急救援的电话,因山洪阻塞的道路经过了八个多小时的抢修,终于通畅了,加之雨停,秋月山的警察、消防事不宜迟、全面出动。

  庄园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余味,导致马冲进去的时候及其不安分,这一路本就崎岖,白音再也受不了马背上再多一秒的颠簸,忍着全身的酸涩僵硬,几乎是直接从马上滑了下来……

  她强撑着身体,顾不得现在狼狈破败的形象,机械地抱着书包,朝着室内踉跄而去,却惹得庭院里巡查的警卫一声阻拦——

  “什么人?!”

  警卫还在不明就里地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室内传来一阵惊喜而迫切的呼唤——

  “阿音!!!”

  是程灵溪和夏明彻。

  他们一前一后地将白音扶进屋子里,庄园的前厅此刻十分肃静,几乎所有人都汇集于此,年轻的警队正在检查放在担架上的宋临川的尸体。

  他的背影有些熟悉?

  “陆警官?”

  上次与程灵舟共同调查溺水案的陆均屹,正满眼严肃地审视着这个宅子。

  “又见面了,白小姐。”

  原来丰海警署怀疑这案子牵涉到之前的,所以请求与当地联案调查,派了陆均屹来支援,傍晚就到秋月山县城了,但因路没修好,就只能干等,直到刚刚看到烟花燃放,才想起来程灵舟来之前交代的——

  “我让小溪带了烟火,以防万一。”

  看到烟火炸开寂静,陆均屹当机立断,申请带着警员们乘着直升机上了山顶,才有了现在这场面。

  “你们还挺大胆,敢擅自破坏现场,还敢擅自离开别墅。”

  他似笑非笑地揶揄了一句,两个警员正好押着俞南风下楼,夏鸿跟在身后,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到白音的身影,两人的脸上都有着微妙的起伏,俞南风尤为激动,几乎是冲上来——

  “袅袅呢?她怎么样了?!”

  警员不出意料地将她那双带着手铐的手,隔绝在了白音之外。

  “是她杀了俞凡吧?”

  白音言简意赅地道出了那句久违的话,众人似乎都噤了一声。

  “教唆别人强奸未遂,还要挟陈翊和他母亲……”

  大约是看到警察全都在身边,俞南风忽然激动地着急揽下了所有责难——

  “不……不是的!这全是我的指示,跟袅袅无关!”

  这场景,不禁让陆均屹想到之前在丽行酒店里,也是同样的几个人。

  上次他就发现关系俞南风和宋知袅的关系不一般,比起好闺蜜,她们的关系好似太暧昧了点。

  白音现在丝毫不听俞南风辩解哭诉,她立刻转向陆均屹报告:

  “陆警官,酒庄那边也有一桩命案,而且那里有火灾,还有人需要营救。”

  “秋月山的消防接到电话,已经去了,这会儿应该到了吧。稍安勿躁!”

  似乎对于案发现场的这种吵吵嚷嚷的场面,陆均屹最擅长的就是用“稍安勿躁”来安抚关系人们。

  “……火灾?”俞南风忽然想到了什么,朝着白音咆哮,“你是在逼袅袅!宋临川在酒庄地下室装了爆破系统!如果事情闹到不可收场,他就会拉我们同归于尽!而你现在,不就是也在逼袅袅鱼死网破吗!”

  此话一落,白音竟像被抽走了魂魄,将背包一把塞进夏明彻怀里,转身再次朝外跑去……

  “小程拦住她!”

  发话的是夏鸿,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上下来,程灵溪也跟着一起冲了出来,夏鸿迅速在庭院里追上了白音颠簸的步伐,低声劝解——

  “你不能再冲动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陈翊让我拿到证据先走,他去和宋知袅交涉,酒庄的地下室被淹了,布草间也着火了,都是我做的,可他们都还在里面!如果爆炸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语气开始发颤,后知后觉,泫然恳求着:

  “夏叔,救救他……”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竟让夏鸿些许战栗,他望着白音此刻满心担忧的眼,似乎是看懂了什么,又很快释然。

  “我知道了,明彻手受伤了,我带你去。”

  他放开了白音,恍惚着走向他的座驾,似乎是有些怨念,也有些……于心不忍。

  程灵溪将白音搀扶上车,要求同行。

  “我陪着阿音一起。”

  夏鸿没言语,当默认了。

  他在后视镜里审视着白音那张紧张又狼狈的脸,一路无话。

  而白音也并不想说话。

  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宋知袅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怎么会因为是有一个罗勋在帮她放风?而是她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

  她与俞南风如此要好,俞南风为她杀了宋临川,而她也难辞其咎,所以她拼死也要让陈菁云付出代价,既然已满手血污,无法公正地用法律和道德去审判她,那就用暴力和毁灭,以牙还牙!

  之前摩天轮的案子,就是宋家在背后提供原材料,想要再利用爆破达成一场鱼死网破,根本不在话下。

  陈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让自己回来根本不是因为要保护证据,而是为了救她。

  “阿音你还好吗?”

  程灵溪话音刚落,不远处蓦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白音长久没有说话,半天只淌下了一滴泪,如鸿雁划过了寂寥的湖面,转瞬即逝。

  

  三人赶到酒庄的时候,消防救援已经开始铺排。

  烟雾缭绕的气息,熏得人眼泪直流。

  “闲杂人员禁止扰乱救援秩序!”

  毋庸置疑,他们全都被阻拦了警戒之外——

  “现在是什么情况?!”

  天上直升机嗡鸣声格外刺耳,夏鸿几乎是喊着问的。

  “本来是救水的,然后地下室忽然炸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音问:“布草间的火灾呢?!”

  “哪有火灾?看着烟雾挺大,来了就熄了!”

  闻此,白音赶紧挣脱了程灵溪的搀扶,亦步亦趋地朝浓烟里走,想要无视那些警戒线。

  但消防队长凶狠地朝着她吹口哨,用力将她不堪一击的身躯扯到一旁——

  “闲杂人去外面等!”

  她只好与程灵溪、夏鸿在警戒线的边缘逡巡着,空气的尘土烟雾仿佛杂糅进了时间里,减缓了每一份每一秒的流逝。

  白音的心尤其矛盾,她想要时间快一点,这样那群人可以很快被救出来,可这流失的每一分钟,都像是陈翊的生命。

  这种忽远忽近的距离,快要将她凌迟了。

  她回忆着这漫长的一天,从他们早上发现宋临川的尸体、宋知袅失踪、陈菁云驱车逃走、再到在酒庄里这荒诞的三个小时,除了在隔间前那短暂的脆弱,他几乎都是不温不火的模样。

  他明白她的梦靥,也明白她的刚强与脆弱,更明白她对陈菁云的偏见,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信任她。

  但他偏偏不愿意将他知道的所有告知于她,宁可自己去当那个困兽,也不要她囿于其中。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只因为那句“我不会再让你身处险境,你信我”,真的值得吗?

  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酒庄的情势终于稳定住了,并且得知,已经有几人获救了。

  白音按捺不住激动,马上跑去安全区,看到随行医疗队正在帮宋知袅和陈菁云处理伤口,两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想象平日的光鲜。

  而罗勋正在一旁哭着求一个小护士——

  “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还在里面!”

  白音几乎是冲到了他们面前,不由分说地打断道:

  “陈翊他们呢?!”

  宋知袅看上去格外游离,仿佛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而陈菁云今晚不知泪流不止第几次,声带似乎马上就要消失:

  “小翊他让我们先出来了,他在我们后面,说什么也要背俞凡出来,我…我对不起他!”

  她忽然抓住了白音的手,“对不起阿音,是我的错…这些年来,他恨我隐瞒所有的事,恨我当初逼走你,恨我拿我姐姐当跳板,恨我生下了他……”

  而白音此刻根本不想听她自罪陈词,伤感和愤慨几乎到达了顶点,她一把推开了陈菁云,愤恨道出——

  “他不恨你,他只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有他是你的幸运,但不是他的。”

  说完,她便义无反顾的,再次不顾警戒条阻拦,冲进了余烟缭绕的黑暗中。





  “陈翊!你在哪咳咳……”

  空气里的灰尘与呛鼻的烟雾,仿佛堵住了她所有的感官。原本以为到了庄园便可放松休憩的身体,也像回光返照般吊回了一口气。

  每个视野清晰的瞬间,她都渴望那个迎面走来的人是陈翊。

  可惜都不是。

  消防员一个个从身边擦身而过,又一个个从酒庄的落败门庭里出来,叫喊着、支援着……这样下去没有结果。

  可脚下却像灌了铅,挪动分毫都很困难。

  “陈翊——”

  她叫喊着,声音灌穿了周遭所有的嘈杂。

  “哎你不能进去!”

  消防员一把将她推至户外。

  “还有人没有出来,他们还在里面!”

  “地下室吗?已经完全淹了,我们检查过里面没有活人了!”

  活人?

  不可能……

  她逃也般冲了出来,围绕着酒庄的轮廓,淌着被暴雨冲刷过的泥泞藤枝,不停地呼喊——

  “陈翊!”

  任凭声音回荡在任何角落,依旧无人应答。

  她漫无目的地朝这条路走下去,不知不觉就已经绕到了酒庄后院。

  她知道不会有人回应了。

  她再也走不动了,如山体崩盘,整个人垮在了原地。瞳仁里的光暗淡了,但她没有哀嚎,只是任由泪腺崩盘,让泪如雨滴般争先恐后地滑落脸颊。

  原来湖水也有决堤之时。

  不远处的天际线里,一道白光如流星般若隐若现。

  那是晨曦破晓吧?

  白音觉得有些刺眼,习惯性地闭眼,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张一触即破的宣纸,在视野归于黑暗的那一刻,身体也要跟着一起破碎。

  如果真相的代价是这样,那她宁可不要真相。

  “……阿音?”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叫她?

  “真的是她!白小姐!是我们!”

  心跳很急,几乎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猛然睁开双眼,挂着泪痕的脸,急速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方位。

  暗沉的天空逐渐被晨曦划破,她望着云雾里陡然出现的轮廓,心脏跳得骤然就要停在最高处。

  是陈翊和罗景宇!

  她脚底那浓重的铅随着这声声呼喊消散殆尽,她几乎是弹身站起,奔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短暂的十几秒内,她望着他高大修长的身影,负伤怠透着从雾气里拖出。

  白音毫不在意对方满身污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拥上他的身体。

  “啊……阿音,你碰到我的伤了。”

  陈翊的声音格外疲倦,可语气也丝毫不愿扫白音的兴致。

  “抱歉。”

  白音赶紧松开他后退了一步,却又被陈翊捉住了手,再次死死地握在他手心里。

  他和罗景宇的外套都没了,还受了伤,下半身几乎全数被污水浸湿,而罗景宇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是俞凡。

  “当时宋知袅快要疯魔了,拿着匕首威胁我妈,趁着她被渗进来的红酒吓到,我取走了她的匕首,打开了隔间大门,让正好赶来的罗勋带她们尽快出去,但……”

  陈翊一顿,脸上闪过了一秒怅然,“想到俞凡的尸体会对案件有帮助,就想把他拖出去,但我胳膊实在是使不上力气,耽误了不少时间……”

  ——

  陈翊多次尝试背起俞凡未果后,水流已从四面八方涌进了隔间。

  这里空间本就不大,又与外界不通,这种水位不断漫溢的情况,很容易引发缺氧窒息。

  他临走时交代了罗景宇去帮白音,此刻应该是已经成功了。

  这也算是一种慰藉吧,他知道白音一定能想到回去的路,那至少他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拖动俞凡时,隔间的门再次打开了。

  又一股激流涌了进来,现在已漫至小腿。

  “罗景宇?不是让你跟着白音吗?”

  “白小姐已经离开了,让我回来救你们,他们呢?”

  “他们刚上去了。”

  既然罗景宇来了,陈翊顺势命令:“你过来背他,我们出去。”

  “啊……背死人?”

  “别婆婆妈妈的,忘了我怎么承诺你的?”

  “哦好的陈总。”

  罗景宇体型看似弱不禁风,力气倒是还挺大。他将人背稳妥后,两人刚一出隔间,就听到一声巨响——

  是爆破?

  果然宋知袅还是要毁尸灭迹。

  大约是因此刻酒窖地下室已被水流入侵,爆炸后的火势并没有过分蔓延。

  但也够千钧一发了——差一点,隔间就要被这余震填满……

  等出了酒窖才发觉,正常通往上方的路,已然被一阵“水深火热”包围。

  出不去了。

  陈翊快速反应,刚刚罗景宇进来还在问其他人,说明他为了躲罗勋,肯定走得是其他路——“从你来的那条路出去!”

  罗景宇背着人也不遑多问,直接引他朝反方向走,“这边走,不过这边地势低,水可能会越来越多……希望别是死胡同。”

  “赌一把吧。”

  罗景宇说得没错,这条路如今已经被更多的水流渗透,不一会儿水位便上升至胯部。

  陈翊一边扶着俞凡省得他滑落,一边张望着罗景宇脚下,生怕他踩空一鼻子攮进水里,但目前来看,他确实挺靠谱。

  随着水位上升,陈翊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会不会还没到,就被水堵死了?”

  “哦……这条路是个v形,待会儿我们到最底部,只要没被淹完,坚持蹚过去,后面的地势就又高了,再走出去就能成功通关了,哦不,成功出去了。”

  陈翊听着这个小大人有理有据的解释,不免疑问:“怎么你看起来一点不害怕?这种场面,你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应该不常见吧?”

  “…这里的路我经常走,而且遇到这种事,就全当自己在打游戏通关,也没那么害怕了。我女朋友经常这么跟我说……”提到女朋友,他似乎有些羞愧。

  “听起来你女朋友还挺勇敢?”

  “我们两个打游戏认识的,她拿人头我打野,她经常说我菜……但我真的很喜欢她!但她除了在游戏里说我菜,其他时候都不会说!她这人不仅游戏打得好,还很会开导人。

  不管是在我家人眼里、还是老师眼里,我就是一个很菜的人,但是她说,你一定是还没遇到那个懂你的,人是无法在错误的人那里博得真实鼓励的,所以一个人只要好好专注自己,遇到那个懂你爱你的人,你的价值才会被珍惜!”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他赶紧把话题绕回去——“哦…但我女朋友没有您女朋友那么勇敢!”

  这一通生硬彩虹屁吹得有点突然,陈翊假意怼他:“谁教你小小年纪拍马屁的?”

  “我这是实话…白小姐能把这么多事安排妥当,真的很厉害!你让我去帮她,她让我来救你,你们两个可以这么心有灵犀,就是……哦那个词,同频共振的相爱!”

  听到那最后的词,陈翊的心脏仿佛在水里涮了一下。

  他没有回应,身处泥泞潮湿的甬道中,心却蓦然明亮了起来。

  还好v形路的底部,水流目前只蔓延到了腰间,他与罗景宇相互搀扶着,搭着俞凡的身体,大体顺利通行。

  踏上了水流开始下降的路时,陈翊问:“出口是哪里?”

  “是后院布草间,就是我爸锁马的地方。”

  罗景宇喘了口气,“那会儿看到白小姐拿打火机,我吓了一跳,生怕…她把我的后路给堵了。”

  两人从地下通道钻出布草间,陈翊终于如释重负,他和罗景宇早觉身体不堪重负。

  满身伤痕从水中泡过来,只单留衬衣在身上,潮湿的衣物接触了午夜的空气,凉意刮人。烟雾缭绕着鼻腔的味道也不好闻。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陈翊……”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直到这声音愈加清晰,而声音主人焦急的声线,更是令他心内打鼓般不镇定……

  他不自觉加快了步子,直到在晨曦破晓之初,浓浓雾霭之内,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怎么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

  “阿音?”

  他下意识喊了出来。

  再接着,那个令他无论何时都会驻足的身影,第一次,如此坚定急切地衔着泪水朝他奔来。

  他知道,这是这场局里最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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