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现场，赢得蒋方岩和老兵们内心敬意的那拨新兵，最终并没有赢过拳头。 他们很快也倒下了…… 从场面上来看，老兵们的表达敬意的方式很特别——他们下手比刚刚更狠。 再一场结束，意犹未竟的老兵们开始直接指人，“下一组，接着上。” 第三组上去了，35宿的人挤在角落，一边看着现场惨状，一边小声议论。 “怎么说，楚时，我们怎么办？”张世挪到楚时身边，小声地问道。 “刚才风水大师他们跟我提议，说等下轮到我们就投降，你觉得怎么样？”楚时转头问，“同意投降吗？” “同意……投降就是我提的。”张世认真说。 楚时忍着不出声，整个人抖肩膀笑起来。 “投降……那多没面子啊。” 而后笑容突然收住，整个身体在瞬间……从贴墙的角落往侧边墙一个健步纵身。 “啪。” 灯灭了。 厨房里除了灶台后侧墙根的一排红光，全部人都陷入黑暗。 “愣着干嘛？！”楚时粗着嗓子喊，“吃肉啊！” 众人只是愣住了一会儿。 “吃肉啊——” 十几个宿舍的人，一起嚎叫着向前扑去。是啊，反正都是挨揍，一起上，吃肉。 “守着灶台。” 老兵喊道。 他们有二十多人。 “一起上！” 近百名新兵扑了过来。 拳脚声，锅盖的哐当声，惨叫声…… 黑窗后，南夜等人已经看不清楚现场情况了，他们收回视线，纷纷扭头，互相交换着自己茫然或错愕的眼神。 “今年的新兵……有意思。” 阚宁忍不住笑道。 眼前这种情况，至少在他们负责的机动甲胄部队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出现。 一位军团领导嘴角抽了抽，“这些新兵，土匪下山打劫？哪学的？” 黑暗中的乱战，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双方实力差距的影响。 摸黑，四倍人数以上的人多打人少的，且人少的一方，还要守着锅里的肉。 群胆是人类的天性，而对食物的渴望，大概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之一。 就这样，新兵们裹挟着本能和野性，尽情宣泄着长时间积压的憋屈和愤怒，发疯似的，一窝蜂冲了上去。 前方十几口大铁锅里，炖牛肉的香气，呼唤着他们。 老兵们守着灶台。 因为怕出事故，老兵们在黑暗中出手很难把握致命部位，所以顾忌更多。 终于…… “靠！” 一级军士长忍不住骂道。 而后，带着愤怒和失措的声音，继续在黑暗中炸响，“这……还有一点规矩吗？这是军队！不是土匪窝！” 没人理他。 “快，去开灯。” 他改口朝自己人喊道，同时背靠灶台一脚蹬飞两名扑上来的新兵，借势后摆腿又扫倒三个后，立即回守灶台。 “是！” 几名老兵当即集合，组成了一个三角箭头队形，摸黑朝开关的方向杀过去。 新兵们虽然努力阻挡，但是个体实力和配合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很快抵挡不住。 但是…… 一名老兵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他娘的！谁！谁把开关拔掉了？！”幸好多瞅了一眼，不然就惨了。 虽然电不死人，但也够难受的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宿舍的兔崽子这么缺德。 “菩萨会保佑你的。”听到骂声后，楚时捏了捏手里那玩意，连忙一把扔掉。 在一片嘈杂纷乱中。 “我靠……妈的！谁？！谁踢老子？！”一名老兵一边惨叫，一边从一口没了锅盖的铁锅里呼啦啦跳起来，热汤哗啦，老兵站在灶台上呜啦啦拍着屁股乱跳乱叫，“他妈的！谁干的啊？你给老子等着！老子煮了你！” 摸黑，劲使大了…… 成兴连忙加快了脚步。 没一会儿，现场手电就来了……新兵们开始退缩，老兵们的镇压迅速展开。 而35宿虽然“奋勇作战”，并且取得了一大块牛肉的战绩，但是还没啃两口就被老兵们逮住了，然后理所当然的被揍了一顿，啃了没几口的肉也没了。 楚时等人也只好忍着疼舔了舔手上的肉汤和用力抓下来的几片炖肉…… 黑窗后面的军团高层，看了几眼狼藉一片的现场，有些哭笑不得，太出乎意料了，他们就没想过会这样。 “知道明天的军报内容是什么么……新兵太饿，所以炖了一个老兵的故事？” 阚宁笑着说道。 “还差点电了一个。” 南夜补充道。 “哈哈哈——” 笑声中。 “啪啪啪……” 南夜和阚宁两位正副军团长在鼓掌，为圣血天使军团这一期的新兵们鼓掌。 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炖肉，哪呢？哪有炖肉？给我留一点炖肉……”声音从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只穿着背心短裤，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冲了进来。 人一路冲到老兵们面前才停住，然后看了看灶台、牛肉，又看了看面前的老兵，“怎么……已经没人了么？” 老兵都懵了，隔一会儿才问：“所以你来抢肉吃的？” 大个也不否认，尴尬地笑了一下，解释道：“啊，我睡太死，睡过头了。” “……就你一个？” “他们分析了一下，觉得以自己的实力连锅都没得舔，还不如舒舒服服的睡觉。”大个有点郁闷，说道：“不过就是他们告诉我，说今晚很多宿舍来食堂厨房抢肉吃，我才跑来的……” 说着，大个看了看地上的战斗痕迹，突然有些觉得战友们分析的非常正解，所以那些来抢肉的都全军覆没了？ “是这样啊，那个……反正还没完全结束，要不我们再专门伺候你一场？” 憋着笑，老兵们起身，把大个团团围住。 大个想了想，不甘但是无奈地说道：“那还是算了。”想揍我就直说好吧！ “行吧，那就算了。” 今晚心情不错，玩尽兴了，老兵们也没有为难大个，哄笑一阵后转身散去，一边说笑着一边准备重新坐下…… 大个冷不丁抓了灶台上的一块牛肉转身就跑！ 手脚那个快啊。 “欸我去！军团这一期的新兵疯了是吧？！”一级军士长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当即追上，直接一脚把人踹飞。 “给我洗手去！” 一级军士长怒喝道。 “就是连手都不给舔了呗。”大个一边洗手一边不满地嘀咕着，原本还有一手肉汁舔的，现在没了。 洗手的时候还被气头上的老兵被踢了两脚屁股，没反抗，老老实实拿肥皂洗了三遍，洗干净了，主动转身把双手摊开，说：“军士长，你检查一下？” 一级军士长走近。 大个双手悄悄慢慢往下放。 军士长不自觉跟着俯身。 嗷呜！ 大个冷不丁一口咬向他手上拿着的牛肉……香啊，这大锅炖牛肉是真香啊！ “老子嫩死你啊！” 一级军士长骂这一句的语气里，哀怨愤怒都有，但大体还是心累更多。 他气疯了，然后又气笑了，然后把被咬了一口的牛肉丢给大个，笑骂道：“我现在真他妈明白什么叫做代有人才出，你们这期……算了，滚！” “谢谢班长！” 大个美滋滋地抱着肉走了。 他可能是新兵中最幸福的了，屁股挨了几下就得了一大块牛肉，而楚时挨了一顿胖揍也才胡乱咬了几口炖肉。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晚军团老兵们的和蔼与宽容，超出很多人的意料。 或许是想起了当初的自己，看着这些新兵和自己当初一样吃生肉，一样抢肉吃。可当初一起挨教官揍的同宿舍的战友，如今早都已经缺了好几个了，更有的，只剩他自己一个。 而第一期的机动甲胄骑士，有的倒在了前联邦区，还有的留在了金伦加隧道前……军士长现在都还记得那个血色的夜晚，血色的金伦加。因为，他有一千多名一起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兄弟，把鲜血洒在了那里。 那都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啊…… 年轻的才十七八岁，一千多具钢铁之躯的机动甲胄成了这些洛阳男孩的钢铁棺材。同他们一起的还有西方面孔的翡冷翠男孩，也是一样的钢铁棺材。 将近三千名大夏帝国与教皇帝国最精锐的甲胄骑士，三千名男孩……那一夜打光了第四风暴突击队的编制，也打光了炽天骑士团的全部编制。 “第风风暴——心中永不磨灭的番号。” …… 夜半，喝醉的老兵们搭着肩唱着他们都会的歌，那首机动甲胄军歌：“披甲胄兮，挎长刀。束发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生死。束发征战兮，心不息。踏欧罗巴兮，逐西夷。束发征战兮，歌无畏……” 歌犹在，人无归。 多好的年华啊！ 旦夕间，荡然无存。 …… 束发之军，披甲胄，挎长刀。 击楫中流，挽泱泱大同。 古今兆数男儿，醉卧于沙场，顾旌旗蔽空，看赤血染黄沙，听呐喊的沙哑。 千里兵戈血染，生死一霎那。 征战几人回？ 军魂不死，信仰不灭。 刀剑纷乱，折断了月光。碎首黄尘，于天穹勒功，自死至今，热血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