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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行往永恒(1 / 1)

破境体验其实也没啥可着重描写的,什么如枯木逢春,天地通透,视距无限拉远整个人灵魂拔高之类的抽象场面…通通不存在。

  至少在天海五州是这样的。

  小说画片里不是经常会出现那种人物于危急关头陡然突破极限,转过脸来扛着音响大杀四方的热血场面么?

  相较对比之下,现实还是挺乏味无奈的。虽然上述情况在理论中确实可行,也有不少实例被记录在案…但大多数修行者都会选择缩在自己的隐秘小窝里安安静静的悄悄突破。

  为什么?境界变化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种数据层面的“刷新”,说得玄点便是“重生”。踏破虚想的你已不再是那个小小沉浮,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实力来客观分析都会得出这么个结果。

  如蛇蜕,如破茧,任何生物在新生之时往往都是最为脆弱的。

  虽说状态再低迷的虚想修者也不会比沉浮期的自己弱上半分,但这时候若不赶紧迈入沉淀环节好好调养,保不齐便会对好不容易打铸结实的根基造成无可挽回的恶劣影响呢…

  但杨御成是个例外,这一切都在他的规划之内,他是故意选择在战中破境的。

  他是个疯子。

  他准备…继续向上翱翔。

  他的目标是就此跻身十大双源之位。

  我说过了,他是个疯子。

  恶念之焰,远比空洞宇宙还要漆黑三分…那是最纯粹的虚无意志,也是天道化身在跌入人世之后发出的第一声嘹亮嚎哭。

  杨御成从吴聆身上感受到的第二道压力,是勇,武勇的勇。

  论战事,光有智计,光有刚猛,光有力量技巧与速度都是不够的…这也是为何每个时代只会出现那么几个闻名天下的绝顶高手。

  现实世界不是回合制的数据比大小,水桶面板仅仅只是入场的基础门票。你想赢,那你就得在每个方面都胜人一筹。

  勇,即为人们对斗士的最高评价。五州之中冠武冠勇之辈皆为全才,若有得选,估计杨御成便会立马倒回去重打吴山主的第一阶段。

  面对境界之差,止住退势御枪反冲而来的铁君子飞得更快了。

  …他的字典里可没有惧怕二字。

  按照这本破书的惯例,修为境界处于压制地位的那一方总是会在实战中吃瘪的。

  但我也说过了,杨御成是个例外。

  白袍铁枪穿焰划过,天道恶念已然无法再对吴聆造成除痛觉之外的任何影响。这玩意是烧不动天命之人的,而此刻的吴山主很有可能就是有史以来最为直观明了的天命背负者。

  雨落州那边的异域文化圈里流行给刚出生的娃娃崽搞个宗教仪式性的“洗礼”,整得好像这么搞完主上就会多罩他三分似的…

  不过这事从玄理上来说确实不是愚昧的盲信活动,接引与被接引者的相遇其实都是命中注定的。所谓机缘便是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而这类安排往往都是当事人无法拒绝回避的。

  铁枪寒锋迎面递来,其气势之惨烈似要摧破万重天幕。而被十全十恶环绕正中的杨御成连动都没动,只是静静眺望着东方…

  他在关注着答案所在之处,心无旁骛。

  而吴聆踮步推枪的动作也没有半分犹豫。

  叮…你以为我要说“叮”或者“噗”之类的拟声词是不是?猜错了,其实啥动静都没有。

  杨御成小手一抬就把快要戳到自己面前的枪尖给轻松夹在指尖了,甚至连反作用力都没能传回到对方的感官之中。

  这让吴山主很痛苦,非常痛苦…俗话说的一拳打到棉花上基本就是在力的交互过程中最让人难受的情况了。空气好歹都有点阻力,可这一枪却是连半点反馈都没走回来。

  站起来把手掌悬空,然后想象你正在拼尽全力往下摁压一个拥有无限弹力的事物,并将这个动作付诸实际。试试吧,这就是此刻吴山主的大概感受…诸位可别压断了自己的胳膊。

  轻轻松手,杨御成终于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一无所有的东侧方位抽了出来,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满脸痛苦的吴聆。

  “空行三重加上踏雪寻梦,既然你们一直在盯着我,那你应该也知道这两招吧?”在尚未缓过劲来的吴聆开口发问前,他便十分轻松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平淡抢答道:

  “也许在你们看来这些把式的实际效果更像是停止时间或造界法门,其实就连我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后来我在闲暇之余通过灰天命的原理反推回去,方才发现…”

  说到一半,他突然皱眉卡壳了。

  吴聆咬着牙抽回铁枪,颤抖着揉了揉酸麻如过电一般的整个右臂。

  “呃,就当它是时停吧,想要把这东西解释清楚,我至少得花俩月时间写篇论文…”杨御成揉了揉后脑勺不耐烦地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这门技法在实战中的应用效果非常不理想。”

  “本来我就没法在“里面”呆上多久,若是拖人进来的话持续时间甚至都要打个零点几折。而且作为施术者的我竟然无法对身处其中的目标造成影响,而且还要承受巨大的额外压力…”

  吴聆喘着粗气瞧向似乎是刚吃完晚饭后遛弯碰面,无所事事地跟自己聊着闲天似的北境少年,已经想不明白该从哪开始插话了。

  “经你这么一提点,思想这么一滑坡,我突然想明白了…直接把它当成“停止时间”的触发器不就完事了?反正搞得再复杂再精妙,你们也看不出来半点原理。”杨御成耸了耸肩: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个用法,目前来看成效确实不错,简单来说就是我在你捅我的时候连续暂停了时间。效能浪费最小化…这也是你们最爱讲的概念吧?”

  “原本我的极限是可以在,呃…你们眼中“静止的时间”里穿行五分钟。但通过这个思路来搞的话,我只需要消耗总计一毫秒的时间就能达成原先十倍以上的成果,理性可真有意思啊。”

  “你做了什么?”吴聆终于缓过了劲。

  “我将一瞬间,或者说是一帧画面切成了无数个片段,并在其中穿插影响。简单来说就是我在大概零点几秒内先按照固定频率先用空行三重定住时间,再以踏雪寻梦给它一拳…”

  他拿手指点了点垂落在地的枪头:

  “我先抵消了它带来的冲击,然后再从力道扩散的反方向继续施力,到最后圆心周围所有方向角度的“力”全部达到均等…物质层面上就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以及在此期间生出的能量究竟去了哪里…”杨御成叹了口气,竟然直勾勾地转身向后走去:

  “那就是下一个课题要研究的内容了…不过不用着急,我很快就能得到准确数据了。”

  吴聆呆呆望着杨御成空门大开的大背身,一时之间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他转身了?什么意思?

  这不正打着架呢么?他转身了?

  “三万六千五百零四次。”杨御成一边慢腾腾地踱步走远,一边淡然说道:“刚才那一下我大概只打了这么多拳,毕竟只是个简单的小实验,用不着为此多流不必要的汗。”

  三万六千…等等,意思就是说他在那一瞬间暂停了这么多次时间!?

  吴聆的右眼皮猛跳了一下。

  小实验…不想流汗…?

  “快点调整一下吧,或者说…破境吧。”走开大概十丈开外,杨御成方才协同左右漂浮的十全十恶转过身来叉腰说道:

  “人类躯体的视野实在有限,接下来的东西我得融身天道才能看清。修为不至重梦,你连做实验台的资格都没有…你不是想帮我,执意想要引导我么?那就做你该做的吧。”

  话语至此,吴聆终于反应过来了。

  原来自己是被看不起了。

  若放在往日,什么世面都见过了的吴山主自然会对此置之一笑,然后赏他一脚。

  不过当下情况也确实如对方所言,这面上挂着无聊表情的小屁孩可是越境毙敌如饮水,抬手就来一打四的顶级凶星。

  更何况在加深了对天道之力的理解后,他已经隐约有点…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无敌。

  这应该就是最贴切的形容了吧,若那常人难以理解的消力之技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仅仅只是不必流汗的小实验的话…

  修为猛攀,双目迸射电光,溢满于体内的狂暴灵力终于在吴聆的体表上撑开了数道火山熔岩流淌而过一般的虹彩裂纹。

  无所谓了,先前他是怕修为空转积淤最后伤到战友。而现在这个情况…再给他填上三倍的纯净灵力都不一定够用。

  眨眼破境,这已经算是修行一道上的不朽奇迹了。但令杨御成颇感疑惑的是,眼前陡然爆发滔天气势的正道魁首竟然只将修为凝萃在了虚想之境…与自己同样的境界。

  哎…

  磨磨唧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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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影一晃,铁枪铮鸣。

  若不是年龄优势摆在那,中年时期的贺谏还真的未必能够压住正处巅峰的吴聆一头。

  不如说吴聆此人一生中最灿烂的时期便是踏入虚想层级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他无比强大,经验深厚,充满活力,仿佛只要一挥手,整片云海都会为他抖上三抖。

  让他沉静下来的是孩子,每个男孩在成为父亲之后都会自然而然地掩住心中激荡,转而走向更加深沉稳重的务实路线。

  牵挂是修行的阻碍,但牵挂也是人们之所以能够脚踏实地的基础条件。

  简而言之,虚想时期的吴聆还不是后来那个满面堆笑的半吊子阴谋家。

  他仍是个令人敬畏的战士。

  但,战士…?

  天海五州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

  电光石火,虚空震裂,若有误入内中者远隔千里之外,想来亦能清楚听到两人猛力交击所敲打出的恢弘音爆。

  就像少年英杰会的“收官之战”,不断飞速攀升的鲟巡号又从正中裂成了两半。

  不怪老姑娘太老,就算把战场换成征天舰的主甲板,这两位爷估计都能把那钢铁巨怪打成不得不返厂维修的凄惨模样。

  这一刻,时隔数十年,吴聆终于再一次于酣战之中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无奈。

  太强了,对手实在是太强了。

  自己挥枪如泼墨,集百般武艺之大成,内外拳脚身法玄术倾泻齐出…这般连自己都觉得疯狂至极的攻势竟被杨御成一一接下了。

  他没有再用天道之力,没有再用旅途沿路学来的那些无趣技法,纯粹只是在以神经反射来应对自己挥下的每一记夺命重锤。

  甚至每次招数被接时回馈而来的力道都是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他在测试自己这具刚刚攀上虚想境界的肉身的极限。而我,吴聆,则是他用来获取信息和经验的自动式木人桩。

  无论如何敲打,出招角度如何刁钻,如何瞬时扭转攻击节奏,最终得到的回应都只会是对方那张毫无表情可言的麻将脸。

  原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原来他之前是真的没找到与人类“交流”的最佳方法。

  此刻…我感受到他的威严了。

  恍惚间,吴聆心中浮出了一个词:

  天海五杰。

  没错,天下英豪众若繁星,然大浪淘沙,最终还是只站出了那么五位标杆而已。

  这就是五杰的压制力,这就是同级别下面对五杰时的绝望感,这就是差距。

  林中鸟到底还是林中鸟,翻个身转个头洗洗羽毛,便以为自己能扶摇直上化彩凤了?

  直到杨御成的指节拳骨以恰到好处的速度和力度稳稳停在了他的鼻尖正前,吴聆方才叹出那口积压胸腹许久的郁气。

  就这么着吧。

  龙骧台崩,船身散作两扇各向南北坠落…于这完全没有上下概念可言的漆黑深渊之中,名为下坠的“方向”又会将人引向何处呢?

  吴聆已经懒得思考了,正如对方所言,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提升实力才好。

  是人都有火气,更别提是像他这样久居高位的一方豪雄之巅了。

  虹彩裂痕再次扩散崩碎,厚重衣衫已然无法遮住荡漾在其体表的灿烂透光了。眼见肉身即将爆散毁灭,仰面朝天闭目长啸的铁君子却有种畅快至极的解脱感。

  该怎么形容呢?便秘七天,然后…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形容人形状威武,常言“声如雷”。不知是有意释放还是无意为之,他这一嗓子吼得竟然比轰然砸落在地的鲟巡残骸还要响亮。

  吴聆带给杨御成的第三道压力,是毅。

  不屈确实是无须争论的人文美德,若没有这种激荡于基因之中的反抗精神,那人类早在诞生之初就要被狮子老虎当零食给啃干净了。

  负枪背后,携虹猛击。

  虽说他是玩枪的大宗师,但武器再怎么着也只是武器,哪会有自己的身体用着顺手?修行的本质便是为了脱离身外之物的束缚,这道理谁都懂,能实际做到的却不多。

  潇洒落地重掌平衡的杨御成眼神一凛,迅速压身撑地摆开了野兽应战般的无器姿态,冷冷瞧向跨空飞射而来的人型炮弹。

  从上方看去,他这充满力量美感的帅气姿势其实就跟蛤蟆趴窝差不多。吴聆嘴角一翘,却并不是因为眼中所见而发笑。

  说真的,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在将力量提升到极限的情况下跟人动过手了。对武人来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身怀神功却不得施为…

  杨御成想测试自我,他又何尝不想呢?

  观霞,荡层云,三千叠嶂…

  击霞韵意。

  细线砸落,霞光飞逝,空爆无声,整个世界都在这个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紧接着,天地倾覆。

  嗡——————…

  虽然声响已被延后至不可触及的未来,但吴聆看得可是清清楚楚。两臂交叉摆作十字,咬牙强接他这一肘的杨御成吐了一大口血。

  前推,前推,毫无阻力地高歌猛进。

  方才还如灭世魔王一般的天道化身,此刻在自己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就像是一只不自量力挺身拦向车轮的小小螳螂。

  吐血,吐血,红莲绽作璀璨花海。

  杨御成就这么维持着抵受攻击时的僵硬姿势,像颗皮球一样被玩心大起的吴叔叔向后方无限平推而去。新近入手的虚想身躯,只在转瞬之间便达到了远超想象的生理极限。

  看到了吗,孩子,这就是重梦…

  嗯?

  下一刻,四目相对,一人惊,一人怒。

  杨御成交作十字的双臂竟然同时泛起了飘忽飞舞的纯白花瓣,而那悬浮于他身左,一直不言不语的十全子也终于有了动作。

  啪嗒…天道善念打了个响指。

  焰转。

  吴聆甚至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挺在身前的手臂便已被对方倏然弹开了。

  天曦云流。

  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啊?

  吴聆甚至从未计算过,想要“弹”开自己这招于晚年悟出的大成绝技,到底需要多么复杂的前置条件与能量基础。

  这一招已经是神技了。

  净流,盈一握。

  啪嗒,他还未来得及甩远的手臂竟然被杨御成前探掌心牢牢抓住了。

  砰——————

  大概悬空了三四秒,痛觉方才如潮水般袭向蜷缩跪倒在地的吴山主的中枢神经。

  过程很简单,杨御成抓住了满面惊容正欲后退的吴聆,然后简简单单赏了他一脚。

  这一脚没什么说法。

  他大可使出踢膝盖的终极绝学废其一足,也可以撩向下阴直接结束战斗,更可以借八方来力轻松顶穿对方残破不堪的破碎胸口。

  但他都没做,只是简简单单地照着对手的腹部正中来了一脚,就像街头小混混打架。

  伏地粗喘,吴聆心中泛起百般复杂。

  难道…我真的赢不了他吗?

  “还不够。”

  闻言耳廓微颤,吴聆咬牙缓缓抬头,却见立于高处,胸口浸染蔓延献血的杨御成在残阳辉光的映射之下竟显出了三分神圣之感。

  “继续。”杨御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宛若朝圣巡礼徒似的观霞山主,挥手飘然散去双手白滞,未再多作言语。

  这并不是一场生死搏斗,只是一场实验。

  胜负早已注定,何必牵动悲喜?

  拾起铁枪撑地爬起,吴聆木然望向四周风景…这里是瞳笃县,碧方镇。

  只不过…有一点不太一样。

  世界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幅油画,以鲟巡号的两块残骸落点为中间分界线。自己所在的区域是景色宜人,生机勃勃的云响小城。

  而杨御成所立足的位置,却是已然被摧毁夷平,化作无尽戈壁沙园的苍茫天地。

  连接两个世界的是一尊倒塌风化的罗汉像,自己蹲坐在它的足下,而杨御成则稳稳踩在它的头顶,发梢随劲风散乱扬起。

  如血残阳斜落挥洒,天地唯我二人。

  天道化身…如命运般强大。

  吴聆缓缓站起身来,杵着枪杆轻声一叹,积蓄在体内的磅礴虹彩渐渐暗了下去。

  好,客随主便。

  再突破…

  向重梦之上。

  风聚云拢,天光以铁君子为中心悄然形成了一道温和轻柔的无形漩涡。

  杨御成利落抬手,十全十恶各划蝴蝶迷踪环地平飞过,双双融入其身。

  玄身归位,天道示现。

  此战不向未来。

  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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