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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猎兽白剑(1 / 1)

似乎每部文学作品都会出现这样的桥段:单亲家庭的爹总是不负责任的酗酒滥赌鬼,要么就是重病伤残无奈卧床。

  而娘呢?娘总是温柔伟大又正直高洁的那一个。倒也不是说大家都喜欢一捧一踩,只是在养育孩子这项技术活上,大部分母亲确实要比父亲更加细腻尽职一些。

  吴聆也是在这般千篇一律的老套伦理剧下长大成人的世俗旅客之一,他爹虽然活到了他的青年时代,但其实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至少吴聆压根就没见过他几回面。

  吴聆的母亲是个相当符合贫苦慈母刻板印象的乡间农妇,一位无比坚强的女性。

  那些随口讲出来的,话糙理不糙用来彰显角色光辉形象的大道理先搁在一边。她确实尽职尽责地扛起了家中栋梁的职责,同时,她也教给了吴聆最重要的一件事。

  永远不要放下你的枪,永远。

  也正是因为这句时刻萦绕心头,想忘都忘不掉的悉心叮嘱,吴聆才能在星烁终战之后精益求精,一人挑翻观霞群豪登位山主。

  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才能在获得常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荣耀后仍旧艰苦修行,缓步揭开超玄门径,窥探天下绝顶胜景。

  同样的,还是因为这句话,他才能在近乎昏迷的瞬间抬起枪头,使得自己没有在赤目上人的一息之威下被不明不白地熔入神躯。

  白光划过,青春归来。早已通过观望了解到白玉琉璃效能的吴聆自然能够知晓,自己的身体被一下子倒退了近二十个年头。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战争尚未结束,茜寻也还没出生,他还是那个每日与志同道合的好友们奋战在一线血海的铁君子吴聆。

  就是这个时候,他娘过世了。

  不声不响,无声无息,原因无他,无非就是先前积劳成疾再加上偶染病害…他是在凯旋归乡之后方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吴聆是个最传统的孝子贤夫,心中的愧疚与悔恨走的当然也是最传统的线程。动荡年代就是这样,没来得及见上至亲最后一面的远不止他一个,失去至爱痛彻心扉的也比比皆是。

  相较来说,他还算是幸运的了。

  贺前辈失去了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又和自己最亲密的挚友反目成仇,王胖子全家死得只剩他一个了。老鱼头,徐二糟,登明,正道魔教…大家的灵魂全都在那一战中被扯碎了。

  只有我付出的代价最少。

  为什么呢?因为老天眷顾么?

  恍然失神,踏空转身,思绪重回现实后,面上皱纹迅速褪去的吴聆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偏头去确认那位桑原小女忍的安危。

  这是战争年代留下的老习惯了,同在一个战壕里的都是亲如骨肉的异姓兄弟姐妹。

  有点像是父母踩刹车时下意识伸手护住副驾驶上的孩子的本能。

  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身形与凛然感,吴聆会在冥冥之中将她与自己女儿的身影重合在一处也不是什么怪事。

  人的感情真的很复杂,他很希望此时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是吴茜寻,却又绝不会容许她来到这处绝命死地。

  他就像条狼狈的落水狗,夹起尾巴不敢面对妻子与女儿,悄不作声地凭着一股自我感动慷慨赴死,再将一切都甩给下个世代。

  “おじさん…?”

  当新井咲华的清脆疑问飘然传来,吴聆真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这妮子再怎么看也没过双十年华,真退回婴儿倒还好,可若是…

  被吴聆紧紧揪住肩膀衬板的咲华在空中划着标准的蛙泳姿态凑近了过来,这时吴聆方才看清为啥她没有被白光裹归虚无。

  无论是紫电雷网还是屠神红符,这两者在突破灵气障壁穿梭而来的过程中都消耗了相当恐怖的能量。而从斜下切入的雾状涟漪却似乎无视了守恒定律,如同一层铺展薄纱般遮住了大半迸发绽出的耀眼白光。

  吴聆眯着眼睛瞅了下方如同莲花花瓣般招展开散,又在挡下光爆之后迅速凋零消散的薄暮暗影老半天,也没搞清楚那是个什么玩意。

  是杨雪隐么?这又是什么新招?

  “おじさん、次へ…!”

  眼看着吴聆抓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自由落体一边瞪眼发愣,新井咲华终于忍不住挥了挥手提醒了一番眼前这位看起来就是大人物的帅气大叔…话说吴聆年轻的时候确实也挺帅的,要不然也不会引得西雯公主芳心明许还能得名君子了。

  吴聆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在自己陷入恍惚的瞬间,悍然冲向红符标定的破碎点的一众高手已经完成了集中爆破。

  这一次的战况好了很多,白玉琉璃显然也对虚子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而那朵倏然盛开的影幕莲花又完美地替众人挡下了倒流岁月的纯白神威…只有吴聆被照到了。

  只能说,事情就是这么寸。

  “……!!”众高手完成定点爆破,但造成的效果与赤目上人传来的“反馈”似乎都没有第一次那般震人心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算错了,但情有可原。

  大伙飞踏的飞踏,撑杆的撑杆,未练轻身功夫的则踩在战友的肩头臂首。虽然这处空间中的人就算张开嘴也喊不出声音,但读唇识语对于这群重梦大拿来说还是轻轻松松的。

  让我瞧瞧啊,王观主喊的是…

  又皱眉眯眼琢磨了半晌,众人努了努嘴面面相觑一阵,显然都没能从对方的嘴形上读出可以理解的信息核心。这感觉诡异得很,颇有种对面不相识生疏之意。

  是赤目上人定下的规则,还是我们的攻击导致这片空间开始陷入紊乱了?

  呼…又黯淡了几分的红符并未气馁,一扫算错点位浪费劳力的阴郁心情,扭扭屁股划着猩红彗尾嗖得一下飞向了计算好的第三处位置。

  腰不酸肩不痛,回归壮年的吴聆扭了扭脖子,凌空飞踏枪尾华丽一挑稳住身形,抬起壮了一大圈的结实臂膀朝众人挥手一揽。

  还想打的,跟着我来。

  咔哒,余力未尽,观霞山主足尖猛点枪杆,十分暴戾地一枪捅在了几头仍未回过神来的恍惚虚子的空隙处,借助惯性反弹拽着新井咲华如同出膛炮弹一般弹了出去。

  新井咲华都愣了,有这么好的功夫为什么之前不玩?身体年龄真的会对修行人极的顶尖高手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么?

  如果吴聆能听到她心中潜台词的话,他一定会认真点头以示回应的。

  人生便是驯服兽性的过程,年轻人结实强壮的气血之中永远会潜藏着三分不可抑制的暴力。只有当年事渐长,那捧燎心的欲念烈火悄然消褪,人们才会开始追求精神的境界。

  而武技本是兽技,大道理一套一套,扯来扯去终究只为杀伤。

  这般凶戾的事物,定然要靠十足的兽性与想象力共同支撑方才能够得以施为…俗话说小子有小子的办法,老头有老头的办法,大概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无风吹过,修为也随肉身的倒退与体力的衰减而离巅峰渐行渐远,但飞跃漆幕,紧握铁拳捏得骨节咔咔作响的吴聆却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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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不怀念青春,也不会如那群执迷不悟的妄人一般试图追回往昔的青葱岁月,但…这时候的吴聆才是铁君子,那个白袍裹身临近暮年,一天到晚被诸多事务缠得焦头烂额的,只不过是又一位观霞山主罢了。

  第三点,经历白光照耀,再加上赤目上人似乎在为应对袭击而不断变化身位,难以鸟瞰远景一窥全貌的众人已经搞不清楚这是神躯上身的哪个部位了。

  反正绝对不是尾巴,那地方有鳞。

  铁君子与小女忍组合率先就位,玉鸣山那群眼神锐利得可以直接用来杀鸡的白胡子老爷爷也迅速御剑跟来,阴恻恻的福祥供奉虽还瞧不见踪影,但应该也离得不远了。

  这一次,红符没有直接轰下,而是在原定的落点以小角度盘旋了几圈,模样就像归了巢却认不出自家鸟蛋的邋遢飞鸢。

  同样的,这次也没有任何一人提前等在疑似死线中点的位置上。命运有定数,每个人都在合适的时间点被安排了合适的工作,若妄加干涉随意偏转,结果必为虚无。

  很遗憾,又算错了。

  吴聆健硕的胸膛犹如风箱抽动般不断上下起伏,口中虽未喘出白气,但额头上不断低落的晶莹汗水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小赵啊,不是叔叔怪你。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众人皱眉,焦急盯向红符。

  噗呲———似乎是老前辈们给出的压力化成了跨越时空的物理攻击,瘫倒在地,整个下身都被崩裂巨岩与巨龙腐骨牢牢压住的赵抚兰嘴角一阵颤抖,猛喷出一大滩鲜红热血…

  不止是口中喷血,鼻孔,眼睛,耳朵,甚至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下都有几处血管爆裂…计算神躯岂是凡人该做的?哪怕额外收到的有利信息再怎么多,最后还是得靠人脑来处理。

  他还算好的,仅仅只是半身被土砂遮掩。一旁被埋进灰雪泥沼中的陈露凝只剩一根无名指和小指还露在外面,断断续续地上下勾挑,联系着同样被掩埋的雷行兵团勉强操控雷场。

  状态还好一些的,也只有走在前方与队伍后方的枣核两端了。巨龙尸骨仍具活性,肌肤之下尚未彻底石化,故此耐打不耐斩。

  在征天舰与巨龙尸首落下的第一个瞬间,立在箭簇阵型前方的小剑神便挥起实气双剑,上演了一番如同天神下凡般的壮阔剑舞。

  他挥出的剑气落到了后方那群或重伤,或被倒退至无力再战的家属团头顶。他们是这场坍塌事故中受伤最轻的人,顶多就是被烟尘碎屑混杂着飘飞金粉呛了个跟头而已。

  其余剑客武者则合力拍向了队伍中段…好吧,指望他们能成事还不如等着赤目上人突然被一顿狂嘴幡然醒悟,下一章直接理解万岁世界大团圆来得实在呢。

  赵抚兰与陈露凝所在的指挥中列遭受到了最猛烈的轰击,不过这支队伍也是由最皮实的那帮人抱团而成的,故此大部分人仅仅是被征天舰与龙尸碎片牢牢掩埋而已。

  至于先锋本身,有寅虎和荷士白在,哪怕是天塌下来都能让她们给硬顶回去…

  赵抚兰若想动便随时能动,只不过既然躺在地上都能捡到迎风飘来的公式稿纸,那干嘛还要强耗心神奋力前推呢?

  这地方风水其实还蛮不错的…

  “不行啊,祂动起来了,这样下去不行啊…”很显然,赵老六也跟被灵幕分隔开来的高手突击队怀抱着同样的想法。

  此刻逢明县的风景简直就像是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末世画面一般,地上飘着烟尘黑焰,空中什么颜色的光粒都有,而云幕之上的橙黄裂纹已经整整扩大了一圈,疯狂地向外挥洒喷射着纯度高达百分之百的绚烂金粉。

  事情搞到现在,大伙心底隐约都能明白了…天逝明显是在被某种禁制遮挡封堵,要不然飘下来的就不该是金粉,而是能跟云响大地来场激情摔跤的大陆级巨型金块了。

  至于大地正中,被赤目上人猛然吸聚的虹彩灵气开始有规律地围绕着祂旋转环绕了起来,一如当初逆星落抽离地脉时的恐怖态势。

  那是一块茧,当身处其中的赤目上人完成了对鲸玄号的最终构筑…它便成为有史以来个头最大的富灵炸弹,在转瞬之间席卷云响大地,将所有有形之物打作散碎灵粒。

  接下来就是上船走人了,不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还会不会是我们,这就有得讨论了。

  “极乾,动手吧。”整个人就像血喷泉一般惨不忍睹,虚弱至极的赵抚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借着仍在运作的脆弱雷网向负剑遥望上空的小剑神轻声说道。

  “距离未到,斩不出理想的效果。”小剑神身形未动,平淡开口答道:“此刻挥剑,至多使其倾身三寸,迟滞半刻…你确定么?”

  赵抚兰顿了两秒钟。

  “我算是想明白了。”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雷网交流中,赵抚兰带着明显的苦涩笑意无奈说道:

  “一人之力终有尽时,翻天大戏岂是独角舞台?所有事情都是要与人共同承担才会显得更有意义…若毁灭无从阻挡,一起迈向地狱不也是另一种浪漫么?”

  小剑神摇了摇头。

  “你变了。”他轻声说道。

  “若能跨过这道天堑深渊,假以时日,你也会变的。”赵抚兰叹气回道。

  “不,我的意思是…”小剑神面露微笑,跨前五步伸手取下臂上的青狮玉环:

  “你之前从来都不会说…“如果明日”。”

  赵抚兰趴在地上颤了颤手指。

  你爱咋说就咋说吧。

  “这把剑,是叫寒光么?”小剑神行至被两位恶兽拖尸一般撑在肩头的雪隐身边。

  “……”雪隐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有种感觉,这并不是它的本名。”小剑神垂眉轻吟道:“或者说…不是全名。”

  雪隐未答,当然,他也答不出话了。

  不过下一个瞬间,足以让人跌下椅子的医学奇迹再次出现了。

  一抹无比熟悉的光芒,一股无比亲切的柔和感从小剑神卸去青狮玉环的左臂之中缓缓浮现…惊得雪隐直接抬起了脑袋。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这东西…大伙都见过不少回了。

  它最开始在杨御成身上体现出来的只是简单纯粹的白色雪晶,而后历经顿悟化作飞花,形态变换不断,本质始终成谜。

  小剑神左臂上泛起的纯白光芒,是菱形的…若仔细观瞧,更能发现那飞舞白晶竟是一柄柄精致到极点的微缩宝剑。

  天道善念。

  没有解释,小剑神也从来都不会跟人解释多余的废话,他只是个除虫业务员。

  哪有怪物,他就去哪。

  白剑,挥剑,向虹茧。

  神剑诀…

  白滞,落斩。

  天道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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