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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死奏天音(1 / 1)

祂与祂们是构想之物,本不该存在的概念显化,是超越凡俗的玄妙造物。

  当赤目上人挥舞手臂,狂风并不会因祂而泛起呼啸。风本就在,祂只是于天穹流转的完美节点恰到好处地挥起了手。

  当祂踏遍大地,沙土与岩层也不会响起激昂浩荡的鼓点。祂们并非生长于此,也不是迷途闯入的外来旅客。

  祂们不需要被召唤,不需要获取祭品,不需要依托于低等存在的信仰。相应的,祂们也不会屈从于任何人的意志与指令。

  硬要说的话,类似赤目上人的存在就是各种概念的具象显现。祂本是坤道恶兽,却在宿命牵引的机缘交织下变成了最接近“实际上的”神明的特异存在。

  什么是神?庞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意识再加上无可匹敌的力量,同时兼具相对崇拜者来说几乎没有尽头的漫长寿命。

  并且…会在一定程度上助人如愿。

  这就是神,这就是赤目上人。

  祂本身并没有非常明确的“自我”,仅仅只是顺应膨胀到足以影响现实的祈愿而生。谁向祂许了愿?又许了什么愿?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魏切玉,蒙世国,还是三轮纱夜?还是某个组织,某个团体,甚至是某个早已消亡的悠久古国呢?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学堂过年准备买花灯彩条来装饰一下教室,有人说要买红的,有人说要买蓝的,有人不说话。

  最后的结果大多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嗯…这其实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大问题,主持布置的先生和班长也不必艰深感叹众口难调。

  但当人们把这个模型同比套进整个社会,整个历史,整个文明进程中…

  你瞧,我们没有那么多盈余资源去搞百花齐放,只能精挑细选投入全部力量去买下那盏“最适合当下境况”的彩灯。

  但别忘了,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无论最后到手的彩灯是那种颜色,它都是以无数人的血汗泪水再加上沉重的时间成本置换而来的。

  买红灯,蓝灯派就会不满,买蓝灯,红灯派又要嚷嚷了。不说话的人呢?他们自认看透世俗飘逸清高,实际上只是一群胆小如鼠又麻木自卑的缩头乌龟罢了。

  这就是纷争的基点,最后无论是蓝统红还是红服蓝,群体间的裂痕和战火造就的伤痕都已经切实刻在各朝各代的纪年表里了。

  接下来,在下一个节日还没提上日程之前,大伙又会就该开着它耗蜡还是关了它省蜡这点纠缠不休,同室操戈。

  这边左与右的争执如火如荼,那边负责维护吊绳的又要和在灯下安心享受华彩美景的就待遇问题打起来了。

  这还仅仅只是盏二选一的买灯难题呢…换成看菜单点菜的复杂情况那还了得?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种种筛选落幕之后,下个时代还未来临之前,人们又会发现自己辛苦争来的花灯已经旧得用不了多久了…

  他们会想:

  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呢?

  我是不是不该买花灯,而是拿着这比钱去买点瓜果点心才更实在呢?

  守旧与创新的摩擦又开始激化了。

  不过说到底,斗来斗去,斗到大家都看清了世态炎凉,人们才会明白…

  守旧守的只是旧,创新创的却未必是新,威权与民主怎么选都是既对又错的。

  人们开始探寻更深层的问题症结,美其名曰螺旋上升。最后大家又发现问题是探究不完的,转而开始思考“探究问题”这个问题。

  见过被框在圈子里原地打转的蚂蚁吗?反正我看到那场景时是真的笑不出来。

  云响州曾试图改变,他们成功了,却发现改变只是一时,结果并不美好。

  接着,他们明白了,这个世界就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绝望之中,人们的祈愿在不经意间扭向了另一处早已被设想好的位置…

  逃离,逃离这个世界。

  去更好的地方。

  去哪都好,天堂,天界,天人庭,任何应许之地都可以。总之,我不会再屈从于这片丑陋的腐化恶土,我理当活得更加高贵自如。

  恐惧推开了愤怒之门。

  愿望最终化作实体,名为赤目上人。

  祂来带领我们离开了,从最初的天道摇篮,到选中人类和谐共生的敌龙寄生虫,再到矗立天逝之下毅然选择砥砺前行的三目神尊。

  这都是祂回应给我们的温柔承诺。

  祂本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祂就是答案。

  看透了,你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抛开公理道德这层浅显而脆弱的虚伪束缚,正义不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的最直观代名词么?

  让祂去吧,让祂继续迈步吧。前路未明,牺牲的意义尚未显现,在如此超凡恢弘的末世转机之下,谁又敢说结果一定会是不好的?

  前进,前进,舍弃一切,奋勇前进。

  可为什么还有人要以蜉蝣之身,为了取那点微不足道的“乐”而拦在祂面前呢?

  自我感动,还是命数指引?

  我不知道。

  可能是吃饱了撑的吧。

  金粉拍面,如细碎刀割,饶是踩在枪杆末端大秀“一苇横空”之大能的吴聆也有点受不了这阵仗了…你闭了气,那肉眼可见的金属粉末依然会随着呼啸狂风涌进你的肺腑。

  好笑的是,他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初时,他只是个扛着破枪追在小美女屁股后面到处乱跑的拖鼻涕小子。随着年龄增长,修为日渐精深,触及到的事件越来越多…他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金光灿烂的辉煌之路。

  多美丽的金色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纯金球便够人畅快享乐一阵的了。

  一路之上他不停挥揽金粉入怀,财,名,权…这些可都是多少人跋涉一生却求而不得的稀世珍宝啊,一个人能不能踩到别人头上,终归结底不就是靠这些事物来衡量的么?

  心中的金壳好卸,放下观霞山主的包袱你就是铁君子吴聆,那么物理层面上的金壳呢?

  呵呵,尤其是在它不限量供应的时候…

  尽管能够鼓动灵力外放劲气敞开护罩,但金子可不是寻常的雪片雨点。这玩意又沉又密,纤柔坚韧还不会自然化去。

  当灵力护罩上糊出了第一尊重达百斤,栩栩如生且极富神韵的观霞山主半身像时,吴聆聚起的第一口悠长气息终于散去了。

  虽说像他这个级别的宗师大能,就算在虚弱状态下一头扎进无想海里也能轻松憋上几个时辰起步,但此刻逢明上空的恶劣坏境可不是百米深海的小小压力能够比拟的。

  人运用修为靠的是灵力,灵力随气流浮动溢散分布四海天涯,故此生机浮现。

  而太强烈的气流扰动则会创造出另一种意义上的富灵真空。灵气飞得太快太散,常规结构的生物根本就无法将其采集运用…这也是高手过招为啥上来先要全力对撞一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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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乱的灵气流谁都无法利用,大部分涉及此道的不传密术也会因此哑火。

  能拼真本事谁不愿意拼呢?什么?你没有真本事?那就尽量避免跟那种看起来就很恐怖猛人起正面冲突吧…实在不行就撩裆踹膝盖。

  越强大的术法便需要越庞大的灵力储量进行支撑,诸如御空飞行与常时劲气外放这类实战中根本毫无作用的花哨手段,则是饼图消耗占比最大的那一块。

  你就瞧吧,下雨了站外头不打伞跟那搞灵力遮蔽的家伙不是烧包就是弱智。

  运起第二息时,吴聆飞空猛冲的完美抛物线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下滑痕迹。而他本人也已被呼啸拍来的满天金粉来了个全方位的狂野镀金,不知诸位见没见过那种涂满了金粉的人尸…

  简单形容的话,观霞山主此刻的扮相并没比那妖异诡秘的扭曲之物好上多少。

  狮子抖鬃甩落尚未固化的大半金壳,三色荧光交织云幕豁然开朗。虽然还远远未到触手可及的攻击范围,但拨开层层迷雾的吴聆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对头目前的境况。

  其实相较之下,赤目上人的状态跟仍然匍匐于地苦苦挣扎的人们比起来也没好到哪去。

  一条如雷纹般蔓延的狰狞裂痕从祂上身心脏的位置直接扩满了整个肩膀,镌刻着瑰丽星空的身体显出了斑驳油腻的肮脏色斑,就连那三颗猩红眼眸都黯淡了不少。

  最关键的是,祂的两把剑全都不见了。敌龙母菌被钟水镜和赵抚兰合力使计击碎,这是大家都亲眼看到了的…那么白玉琉璃呢?

  答:也碎了,但没碎得那么彻底,而是呈刺鳞状一片一片地插在了他的身体各处。

  真的很难想象三色云雾漫卷大地的视野空白期里,这位成分复杂的现世神明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绝人寰的酷刑折磨。

  祂的其中一条手臂已经不见了踪影,断口处呈完美符合黄金比例的棱镜六边形。如果大家都没记错的话,祂断掉的这只手应该是之前用来挥舞白剑的那一只。

  来自内部的劣化崩溃仍在持续,于他全身上下不断飞速游离的叛逆虹光仍在横冲直撞,一会跳到脖子上转两圈,一会跑去尾巴炸个响…

  尽管听着好笑,看着也好笑,但这绝对是晴历以来人类对神明肉身造成的最严重,最直观的物理伤害。常人并非不能融入神躯,只是一进去就会被无限膨胀的意识吞没同化了。

  没几个正常人能在永恒虚无的孤独中硬数几亿几十亿个数之后还能保持自我的,如果你能…那么天海五州真的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第三息,吴聆已经开始咳出好不容易输进体内的珍贵血液了。一是他本就重伤未愈,二是金粉入肺就像铁砂洗脸,只要你的身体结构还在哺乳动物的范畴内那就别想逃过损伤。

  但,又如何呢?能动就行了。

  印证神躯死线本就是十成十的不归路,只要别倒在中途的狂风暴雨里,成功进入到能够实际触摸到赤目上人的决战区域…那么哪怕仅仅只能生存半秒,一切也都是有意义的。

  如果将整座天地比作一台巨大的计算机,那么人类便只是一颗再简易不过的小小字符。本就终将无端消耗掉的卑微生命,用来在自我意识的催动下绽放出反抗的火花岂不是更好?

  在这样想的并不只有吴聆一人。

  与他同样重燃热血,放下往昔荣光,决定将自己一生的意义交由他人评说的老顽固并不在少数…来到这里,大家就能看到彼此了。

  西首,凌亦绝正与面色憔悴的贺谏一同在漫天金雪中不断施展着痕迹明显的插芊步。那般原理复杂难寻踪影的仙人步法,在这场夺命雪海中也只能浅浅刻下几道不甚起眼的足迹…

  东首,陈息神正带领从一同从传送阵中蜂拥而至的官军精锐,乘着被金粉红雪拍得支离破碎半虚半实的金紫符龙架盾猛冲。

  正下方,那些叱咤云响的黑道白道,那些名震一方的草莽豪雄也结束了与菩提残部的生死鏖战,拖着重伤残躯踉跄赶来,各施手段摒去金雪,颠簸缓慢地前行在各自的证道之路上。

  还有很多人,五山联盟,四大世家,云响诸势。起眼的或不起眼的,值得介绍的或不值得介绍的…大家都来了,或疾或缓,或远或近。

  战争不就是这样么?没人能记住每一位参战者的名字。突破风雪屏障,同行旅者互相遥望时的那份痛惜与感动,想来只有当事人才能在自己胸中解释得清了吧。

  无需对视,无需呼喊。我知你在,也知你会在,这就是我们云响大地的…

  “够了——————!!”

  轰隆,远方天际轰鸣如雷,恢弘佛音与琉璃碎裂的清脆节奏同时响起。很显然,木鱼僧与琉璃王终于打出点结果了。

  喊话的是琉璃王,也只有这般“久”居上位的神秘角色能喊出这般掺杂着愤怒,激动,期待,惊恐与定式命令的威严吼声了。

  “够了”这句话实在是有太多可选解释了,想要理清喊话这的意思的话通常都得结合前后文与当下境况具体分析。

  不过很显然,那位长发猛男并没有给大家进一步解释自身言动的闲情逸致。

  反正大伙很快就会明白了。

  叮铃,叮铃,叮铃铃…

  空灵悦耳,是风铃的声音。

  琉璃王话音落下的瞬间,收到提示的赤目上人也缓缓抬起了祂的头颅。

  是什么东西在响?

  是金雪与红雪,两者相互牵引,相互碰撞,合并分散,分散再合并,最后各自凝结了一团团不掺丝毫水分的金属团块。

  所有察觉到气流异动的人都瞪圆了眼睛…这般清雅梦幻的曼妙声响确实不太适合作为毁灭前夕慢镜头下的背景音乐。

  叮铃,叮铃铃…

  “呜——————~~…”

  鲸鸣,自赤目上人处陡然迸发而起。

  叮叮当当的响动不是有人在摇风铃,而是金属相撞的自然奏乐…那么鲸鸣当然也不会是有条大鲸鱼在翻身欢唱了。

  赤目上人吸了一口气,气流穿过祂以超玄材质团聚而成的矩角尾鳞,由此产生了人类难以捕捉分辨的悠扬声波。

  “鲸鸣”只是我们能勉强听到的部分而已。

  未来早已揭晓,只是凡人难知。

  灵气终于不再胡乱流动了,风雪也不再随意漫舞,甚至于招展膨胀的天逝与翻涌不休的墨色云海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停滞。

  万事万物,开始随着悄然绽放的引力奇点奔向最中心处的赤目上人…

  你们不是想过来么?不是想接近我么?

  那就来吧,再靠近一点…

  嘟~嘟——————~~

  汽笛吹响。

  呵呵,我学得像不像?

  好了,别闹了,孩子们,该上船了。

  去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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