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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雪海观霞(1 / 1)

等等,先别急。

  是我,杨御成。

  不是不具名者的内心独白,更不是那本该负责阐述线性剧情,却在无意间掺杂了太多个人情感以至于将故事讲得乱七八糟的画外音…姑且就先称其为画外音吧。

  我是怎么把伊扎塔特拖过来的?赤目上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谓的偏转世界倒置世界还有“那边”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懒得回答,你自己去想吧。

  这故事到底想讲什么?

  好问题,你自己去琢磨吧。

  我不是前来替谁解惑的,更不是负责修补混乱叙事,规划明确条理的改稿人。

  于我来说,这故事,这世界,这帮人…种种意志与理念会走到怎样的结局都无关紧要。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争取一个机会。

  一个向你提问的机会。

  没错,就是你,在我面前的你。

  你看不见我吗?可能吧,对你来说我可能只是几行不俱人像的干瘪文字。一团由二进制代码构成的简单数据,一个讨喜或惹人厌恶的剧中角色…管他呢。

  我不关心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在乎你是“作者”还是“读者”。

  你是“外面”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我要问的问题不多,并且我也知道你可能没办法非常明确地发出回应。

  我们之间隔着一面不可逾越的高墙,这就是境界差距的悲哀。你“现在”看到的这段话,可能已经是我的“过去”了。

  不,它必然已是我的过去。

  看到现在,你应该已经明白了,这是一本由多人共同叙述的混乱回忆录。一切大小因果早已注定,一切反抗与突破也只是在沿着一条早已制定好的单向路线按时触发。

  所以,它无论如何都是毫无意义的。

  我也不是在追求意义,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在此刻与你会面,并提出问题。

  你不得不答,因为…

  这就是你的宿命。

  第一个问题,你是全知全能的吗?

  ……

  …我明白了。

  你不是,你只是个同样卑微渺小的蝼蚁,终日惶惶苟且偷生,眼中仅能看到前方三尺薄利,胸中铺满霉烂尘埃的垃圾。

  为什么我会知道,为何我能断言?为什么渺小扁平的我敢对伟大的你如此不敬?

  呵…因为你但凡有点本事,这个瞬间的我早就被碾得连渣都不剩了,又何谈之后会继续延伸下去的漫长故事呢?

  这面墙对你同样有用,我们只是被隔绝在不同天地中的异位个体。

  我至关重要,而你无足轻重。如果你与我站在了同样的位置,那就不该是我来找你,而是你来找我了…我明白了。

  我找错人了,对吗?

  你不是你们那边的“天道化身”,甚至不是立在天下巅峰的伟人,不是一国之主,不是能轻易决定他人命运的掌权者。

  你…哈,我明白了。

  你在外面,你在上面,你在远处,高处…但这对你本身来说却是毫无意义的。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创造不了。

  你只是个“普通”的个体,对吧?

  无所谓,也不算找错了人,你的无能与无知还是让我获益良多的。

  谢谢你,虫子。

  等等…你说你不是虫子?那你是什么?所谓的高维生物不都是那种奇形怪状的,不可名状的节肢妖怪么?

  无所谓了,我不关心你的长相。

  第二个问题,你的世界完美吗?

  不,不用回答了,我都多余发问。会衍生出你这种凡俗之物的世界当然是残破不堪,千疮百孔又丑陋畸形的原始社会了。

  你给不了我参考,我不怪你。

  你的世界同样充满艰难与困苦,对吧?如此看来咱们其实还是挺相似的。

  嗯,我能给你的建议是…尽管前路充满挑战,但你一定不能忘记希望与勇气,挺起胸膛咬紧牙关努力走下去啊!

  嗯哼,这话确实不是发自内心的,毕竟我根本就不在意你的悲欢死活。

  所以,样本零号…第三个问题。

  你自认为活得有意义吗?

  呃,我不清楚你的认知水平在种群中是处于哪个级别的,也不了解你们的哲学体系…不过我想问的并不是那种复杂艰深的东西。

  无关什么生命本身的意义,也不用思考漫长前方的宇宙寂灭。

  你今天帮助别人了吗?你从出生至今所消耗的资源与创造的事物达到平衡相抵了吗?你能够描绘出前人未见的东西吗?

  别担心,我不是在评估你的个体价值,也不是在考验你的道德天枰。

  我只想知道,同样是在追求某种“意义”的你们又是怎样行进在人生之旅上的。

  …你不太爱说话?

  或者你说了,只是我没听到?

  真遗憾。

  “关闭连接,终止对话,样本零号标记为:废物。”杨御成叹了口气揉了揉脑门:“取消他的接听资格,清除所有缓存数据…”

  “让他们听听吧?”女声微笑说道:“如果他们愿意继续听下去的话。”

  “无所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杨御成点了点头:“你瞧,就像这样,我每天都在做着不断重复且毫无意义的傻事。”

  “所以你才会变得这么暴躁?”

  “我现在心情平淡得很。”他耸了耸肩:“我一直都是这样说话做事的。”

  “呵呵…也不算不上是提意见。我只是觉得你可以试着调整一下措辞方式…也许原本愿意对话的个体都会被这样的你给吓走了呢?”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讨他们开心?我又不欠他们什么。”杨御成皱了皱眉头:

  “再者说了,没准他们就喜欢这一套呢?鬼知道该怎么跟这群天天在地里爬来爬去,一日三餐都是石头菜石头汤的家伙打招呼啊?”

  “他们又不一定真的会吃石头…”

  “要不然呢?不是已经测算出来了么?灵气笼罩之外的地方都只能存在单质结构,不论处在书里书外都必须遵守这个定律…”

  杨御成反手拍出两本厚重书籍:

  “我们需要吃饭喝水是出于维持体内元素代谢的基础目的,修行也是同样的道理。延伸开来解释的话,只要是“生命”就必须进行“消耗与补充”的机械循环,换言之生命的本质就是吃完了拉拉完了再吃,往复轮回。”

  “你这说得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同样的事情放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所得出的结果也会截然不同。”杨御成摊手继续说道:

  “就像牛,吃草挤奶,排泄物又能用来生火助燃。哪怕人们不去掠取它本身的皮肉骨,它对人类来说也是意义重大的。”

  “所以…只要集齐了能在正确地点发挥正确效能的事物,你就能创造出理想中的永恒了?”

  “我在尝试。”杨御成点了点头:“我还需要最后一种理念,结果如何,能不能成事,得等我找到它之后方能略见分晓。”

  “不是它么?零号样本。”

  “很显然不是,我只感受到了堆积如山的疑虑与迷茫,但鉴于它只是条挣扎在最基础社会形态里的可悲蠕虫…”杨御成摊手道:

  “虽然我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但作为与我关联最深的“启始之零”,结果它竟然连声音和模糊的思维碎片都传不过来…果然,低劣简单的物种是没有存在价值的,哪怕它生于书外。”

  “也许只是你们之间的联系还不够深呢?毕竟人家才刚看了个开头而已…”女声无奈苦笑道:“你又没见过“祂”的形体,为何能认定对方就是,呃…一条潜地蠕虫呢?”

  “要不然呢?它所在的地方没有灵气,这是已经正式探明的先决条件。”杨御成捏了捏鼻梁:

  “消耗单质排泄单质的生物能有多复杂?他们需要特意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功能性器官么?”

  “他们所在的世界确实没有灵粒子,但…你不相信么?也许那里并不是黯淡无光的灰,也许他们眼中映出的风景要远比我们所知晓的天海灿烂得多…奇迹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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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相信,所以才会尝试与之联络。”杨御成叹气道:“但,不论它是虫是鱼,是鸟是兽,哪怕它跟我们拥有着同样的人类形体,不能为我所用的东西都是毫无意义的。”

  “呵…我不评价你的想法。”女声笑了笑:“但你真的很不适合做外交工作呢。”

  “哼,外交?这可是我最擅长的活计了。”杨御成抬起大拇哥戳了戳虚空处:

  “先探明地点去跟当地居民搞点毛皮或者工艺品之类的“友好贸易”,再“一不留神”捎带点病毒之类的小礼物过去,接下来开始用赚来的当地货币去悬赏当地“不友好组织”的头皮…”

  “然后趁他病要他命,劫掠他们的财宝,拆毁他们的建筑,奴役他们的人民,篡改抹平他们的历史与文化…最后等他们差不多死绝了再挥着鞭子把自己领内的贱民强制迁徙过去。”

  “作为补偿,我会给他们设个法定节日的…”杨御成抱着膀子耸了耸肩:“就叫感恩节吧,感恩啥呢?感恩大自然的馈赠呗。”

  “风来的法子?”

  “不,我们都是直接敲门问主人在不在家,他说在家我们就直接冲进去抢,他不在我们就冲进去偷的。”杨御成哼笑一声:

  “北边的大老粗都是急性子,没人会搞这种抢完人家还给人家立个纪念碑的腌臢烂事…掠夺与屠戮本就是兽性的关键一环,又何必整出那么多莫名其妙又充满欺骗的自我安慰呢?”

  “你还真是相当的无可救药啊…”

  “这有什么的?没准类似的事就在刚才那家伙的世界里发生过呢?”杨御成轻飘飘回道: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满口仁义礼智信的书生能干成什么事?他们只是生于盛世的享乐者,真正建立文明的永远都是农民和强盗。”

  “所以…后来呢?”

  “后来?漆黑,空洞,幽暗静谧。偶尔只有一两道不成体系的情绪波动勉强传来,甚至连破译的功夫都省了。”杨御成叹了口气:

  “零号还算好的了,前面的七兆亿个样本甚至连半点涟漪都掀不起来…”

  “不,我是说云响州后来的事。”

  “云响州?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杨御成瞥眼瞧了瞧一旁摊开的书卷:

  “算了,你想听那我就接着给你讲吧。”

  有人想听,那我便接着讲了。

  什么是发展?什么是繁荣?

  闭上眼睛,我大概能猜到诸位心中都浮现出了怎样的画面。连接天际的金黄麦穗,高度发达的技术蓝图,欢声笑语的人群…

  呵呵,其实不用把它想象得这般远大,这般模糊,这般公式化。

  发展与繁荣的显化其实就是装修。

  没错,建造翻新房屋的那个装修。

  没有钱粮,连温饱都满足不了的人们是不会有精力去在居所的问题上费心的。那些叮叮哐哐的刺耳声响,就是繁荣的实际体现。

  种粮食要刨土施肥,研究科技要大耗民脂民膏经历无数试错,欢笑的人群则需要数倍于他们的奴隶在暗处辛劳供养。

  贫贱之人是笑不出来的,一切调侃时下现象的喜剧都是在狠戳他们的伤口。

  就像装修,一眼望去看到高楼林立灯火通明确实让人心生豪气。但建筑工地若是开在你家旁边…我真心希望你到时还能维持着理解与包容的宽宏心态去客观地看待现实。

  想象一下,为了维持生计,你累死累活地高强度连轴转。终于能好好休息一天,结果工时一到,隔壁就开始邦邦猛敲了。

  听,呲啦!!那是钻头小姐…再听,咚咚!!那是锤子先生。继续听,轰隆!哐当!!喔~他们开始拆承重墙了…

  这就是繁荣,你有钱了你装修,他有钱了他装修。谁先有钱谁先装修,先装修的总能等到后装修的来狠狠折磨他。

  你不想体验这份刺耳挠心的苦难,那等你家整好之后再阻断隔壁家的发展就是了。

  笑得出来吗?这事确实不好笑,但你若真能笑得出来,那你要么就是从没体验过缩在被窝里被隔壁钻头钻醒的酸爽感,要么就是你根本就没有过邻居…我不好评价,真的。

  瞧,繁荣是好事,能独享繁荣更是天大的好事…这世上真的存在能够包容一切的圣人吗?

  只要成功的可能性足够高,你真的会放弃踩到别人头上敲骨吸髓的权力吗?如果能将身份对调,你真的会甘于平凡吗?

  你贪婪,你就是小人,就是邪恶。

  你放弃,你就是奴隶。

  斗争永无休止,解放的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人智再怎么提升也无法舍弃兽性。

  工厂里的工人,学院里的学生,战壕里的战士。思想家和政治家,领域的开拓者…哪个是为了全体人类而奋勇前进的?

  个体与群体永远都是无法平衡的,人就是这么别扭的低等生物,一个孤立个体都能自行衍生出“该向左还是该向右”之类的简易冲突。

  当然,我不是在散播虚无主义。

  合适的东西放在合适的时间与地点,那么它就是正义,就是正确,就是真理。

  哪怕你仅仅只是下了班想喝一杯,去酒馆里付了钱,这笔钱汇入了酒馆的资金运转,酒馆这个月也给后厨的那位工读生发了工资…

  后来,靠着微薄工资成功熬过这个月而不至于饿死街头的工读生创立了西极王国,为这片大地带来了维系千年的璀璨盛景。

  回推过来,你就是正义的伙伴。

  这就是魏切玉的故事。

  这就是云响州的故事。

  尽管没人记得他了,但大家依旧靠着源自西云古国的知识与文化过上了幸福美满的富足生活,哪怕是在整座大陆化作废墟之后。

  繁荣就是盛开在尸山血海上的鲜花,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尽力去粉饰那朵花的正当性。

  如果发展不分先后,大家都在一起努力齐心忙活着战后重建的繁重工作,那么四处响起的铁钻锤头之声也不会显得那么刺耳了。

  至少此刻,云响州是欣欣向荣的。

  “等等,战后重建?”女声突然喊道。

  “对啊,战后重建。”杨御成愣愣点头。

  “呃…危机已经解决了?”女声疑惑问道:“赤目上人,还有天逝,还有…”

  “对啊,当然解决了。”杨御成干涩眨眼:“云响州现在还好好的啊,我不也杵在这呢么?”

  “你是不是跳页了?”她嘟嘴不满道。

  “跳页?我看看…”杨御成漫不经心地翻了两下手边的书籍:

  “还真是,不过也没啥可讲的啦,不就是大家一起踹翻反派头子,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么?这样的老套故事遍地都是…”

  女声被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好吧好吧,我给你讲就是了…”杨御成颇为无奈地挠了挠头:“之前讲到哪了?”

  “女皇打出信号,将军与皇帝穿过穿过倒置天幕的缝隙一齐登场了。”她撇嘴提示道。

  “哦,才到那啊?”杨御成苦笑一声:“那时她还不是女皇,他也不是将军,他也不是皇帝…大家都还是孩子,涉世未深的冒险者。”

  “你也年轻过呢…”

  “我现在也很年轻的好吧?”杨御成迅速皱起眉头,很快又泄了气:“嗯…其实这才是故事的开头,也是这正式得名的关键节点,前面的都只能算是序章吧…”

  “可真够长的。”女声笑了笑。

  “我也想搞得简练点,但奈何,有些事情不得不讲…一如此刻。”杨御成托起书脊,深深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几颗大字:

  “如果繁荣是一朵鲜艳的花,那么为了使其成功绽放便需要堆积无数养分…”

  放在稍微古早一点的时代,那年头的人们应该是这么称呼这项行为的…

  “献祭”。

  第一件祭品,就是那个男人。

  一位徘徊在解放自由与威权压迫之间的拙略逐利者。一位踌躇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始终提不起勇气选择道路的迷途旅人。

  观霞山,铁君子。

  吴聆。

  拉开戏剧始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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