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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灭世残响(1 / 1)


  晴历94年,冶星月十八日。

  我们又变回了一支小队,也许,我们就是全世界最杰出的那支少年小队。

  五杰自不必说,根据十全子隐约间透露的话语来看,掌握了神技的忌和水镜,都将是即将临近的时代中最有力的双源竞争者。

  当然,也包括我。

  也只有我…三人小组中也只有我按照他规划的路线习得了神技的雏形。话虽如此,我严重怀疑这事跟杨御成脱不开关系。

  钟水镜自从踏入集辛县开始就陷入了沉默之中,真的很奇怪,最开朗最爱耍宝的那个家伙一下子就变成了沉默酷美男…

  我理解他的感受。

  无力,悲伤,他心中炽烈如火的正义感正在灼烧着他的灵魂。反思的过程会让人变得深邃,一朝顿悟即踏通天道,然而尘世中的大部分生灵都会因此而变得愤世嫉俗。

  我衷心希望他能悟出积极的结果,灾难与战争带给人的可不止是直透白骨的伤口。每一个没能了却心结的人,都将在无尽的怀疑与自我折磨中极尽痛苦地度过余生。

  忌一直不太爱说话,神幕阁上那个左一句纱夜你在哪,右一个纱夜快回来的迷茫武者已然经历了两次蜕变。

  自认烂命一条,自暴自弃的人并不可怕。为了某项事物挣扎存生,拼尽一切坚定走向胜利之路的人才是最值得重视的。

  忌握着刀柄的手,很紧。

  他随时准备战斗,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多人能与他一起活下去。

  五杰的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当日痛打落水狗的他们看似神勇非凡,实际上基本已经算是把自己的那条小命都给拼进去了。

  化作敌龙明王,甚至得证果位的蒙世国所造成的伤害绝非寻常。光从面上的凝重黑气都能看出,我们的三位班长差不多也快要下课了。

  他们身上的伤愈合得非常缓慢,不,不如说是根本就没在愈合。

  伤势最重的赵抚兰昏了整整半个月,闯西风也驮着他跑了半个月,眼见着俊俏纤瘦的马儿都要跟着一起练出腱子肉了…

  在陈露凝的强行电疗下幽幽转醒之后,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基本就是醒一会昏一会,强顶着剧烈的眩晕感硬是在两天之内为疏散营内的难民做完了大小几十场手术。

  尽管合并取回了逆星落中的记忆,我依然无法理解这个家伙。该说他是个惹祸精,还是该说他是个被命运无情拨弄的倒霉蛋呢?

  无论如何,他是个博闻广识的学者,值得尊敬的医师,同时也是个值得…大概能让人信任一半的有力伙伴。

  小剑神光从外表看来并没有赵抚兰伤得那么重,但也不好说。毕竟此人就没在我们跟前脱过外衣,就连他身上其实全是伤疤这事都是杨御成偷偷八卦给我们的。

  之前的洛极乾相当嗜睡,只要没人搭理他或者当下的场面不需要他出手处理,他就能站在原地爆睡到所有人都把台词讲完一遍…

  现在他依然是这个作息,但与先前略有不同的是…他看似睡着的时候竟然没有呼吸了,连心跳和人体自带的灵场都消失不见了。

  此刻他怀抱宝剑垂头矗立一动不动的那个状态…从各类学科上来讲,基本都可以定义成我们最熟悉的“死亡”二字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两下试试。他可是个越境破敌都无须多喘几口的顶级高手,对他人靠近的动作绝不会毫无反应。

  但事实是,他就是没有反应。

  当你呼唤他的名字,或是周围冒出了什么值得关注的危机,他便会缓缓睁眼醒来。我真心希望他是在用某种蓝莓山的龟息密法恢复伤势…如果真的有的话,他不可能不会。

  哪怕是醒着的状态,他搭在剑柄上的手指也会不断微颤,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传说中的小剑神啊,他用来握剑的手怎么可能会抖呢?

  不容乐观,真的不容乐观。

  若说赵抚兰与洛极乾只是常人体质,身受重伤自然需要安静修养。那么,差不多跟杨御成一样具备章鱼属性的陈露凝呢?

  她的右眼已经看不见了,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已经抬不起来了。她什么都没说,但场中人都是当世天赋顶尖的修行中人,这点异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至于负责为我们引路护航的寅虎…她化作穷奇真身之后的实力确实恐怖至极,先前在洪弓城内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她在赤白双兽的狂乱鏖战中硬顶了三天,最终以左前肢被血河异龙一击削断而结束了波澜壮阔的浑水摸鱼之旅。

  虽然她去不去估计都没什么区别,但要是随便挑俩重梦丢进双兽撕斗的战场中,他们大概连五分钟都撑不下便会化作春泥护来年繁花了。

  荷士白一直都没有表态,从离开绒献城到今日此时,她一直都是个缄默的旁观者。

  也许这才是坤道恶兽真正该有的态度?而寅虎与雪寻她们嘴上喊着不喜欢人类,实则已经沾染了太多本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也说不定。

  李结缘,我们的小黑龙。

  他…不会飞。

  这也怪不了他,据他本人自述,在漫长隐晦的记忆瀚海之中,他虽然在不同时期呈现过许多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外形…但没有一次是会飞的东西,一次都没有过。

  地行鬼,地行鬼,会飞就真有鬼了。

  玛蒂尔妲呼扇着翅膀化身飞行教练,站在小黑龙头顶不断唧唧嘎嘎地向其传述《宝宝的第一场飞行课:从展翼开始》,但绞尽脑汁的李家娃娃就是怎么都学不会。

  我是理解他的,这可能就跟杨御成怎么都学不会使剑是一个道…

  等等。

  他为啥学不会使剑呢?

  拉结…她已经维持着神神叨叨的状态迷糊很久了,我自然知晓她绝非凡人,在见到玛蒂尔妲的真身后就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这丫头的修为手段都不弱于我,存在感虽然不强却总会把事情处理得面面俱到。我隐约有种感觉,她不是“来自一千年前的人”,而是“活了一千年的人”,只是她本人并不知情而已。

  身世这事往大了撤就是团团迷雾,动辄牵扯天下震荡。

  往小了说,我就是我,拉结就是拉结。没有什么所谓的秘密,也没有什么必须得刨根问底深挖下去的因缘隐情。

  这是支沉默的队伍,安静得让人透不过气。闯西风被我留在了疏散营地,我虽叮嘱过它遇到危险就赶紧跑路,但也不确定它有没有听进去…它当时正在忙着啃草料,而且我也不会马语。

  勉强长出断肢的寅虎虽比不上一日万里的赤目上人,但任她撒开铁蹄,无须考虑践踏城市夺命狂奔时的速度还是相当恐怖的。

  望着远方被平推成坑洼焦土的残破大地,望着倒灌而来的无想海上那朵金灿灿的旭日余晖,看着这漫天飞舞的逆升红雪…

  我不禁在想,千万年前,亿万年前,这片悠远宁静的大地会不会也是这样一番景色呢?破败,荒凉,美得毫无瑕疵。

  人类常有论调说自己是世界的蛀虫,自己是污染环境的牛皮癣。这些猜想都太过主观,太过极端又愚昧无知了。

  我们只是…过客。

  仰望星空,孤独。

  脚踏实地,虚无。

  人该如何平衡宏观与微观的交错思想呢?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登神之路。

  “雪隐,雪隐…”被绑在寅虎背上,被这过山车似的激烈摇晃连抖了一整天,都没见半点动静的赵抚兰突然幽幽转醒道:

  “先收回去吧,你这个…动静太大了…”

  难辨生死的小剑神与紧闭双眸皱眉打坐的陈露凝也都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各自精彩。

  收…什么?

  雪隐一愣,旋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转头望向背后…果然是浊世行,它又不受我的控制莫名其妙地自己跳出来了。

  等等,这玩意怎么…

  与之前熟悉的染血无色莲略有不同,这一次浮现出来的浊世行竟然隐约有了些边际感。我很难具体形容那是个什么状态,就是…这玩意的形状突然变得…不太像莲花了?

  赶忙招手收回,雪隐颇感抱歉地朝众人合掌拜道:“抱歉,我还控制不好这个…”

  “不,是我该向你道歉…”赵抚兰叹了口气:“我不该打扰你悟道的,只是…现今情况紧急,咱们可是连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悟道?”雪隐眨了眨眼。

  “你只差一点…”前半句话没给匀气息,陈露凝十分痛苦地喘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你刚才只差一点就要踏入虚想了…不过当下之势,你就算一步揽入重梦都没什么屁用,先憋着吧。”

  我?虚想?

  雪隐更懵了。

  赵抚兰又晕了过去,其余两人也各自回归了半死不死的石化状态。

  “我…”雪隐眉头一跳。

  “你不是最年轻的那个。”关机最慢的陈露凝抬眼回道:“这个时代,在有官方记录的修行者中,踏入虚想时年纪最小的是月昙。”

  啊?

  啊…我想问的不是这…

  “十二岁。”陈露凝微微耸肩道:“不过对外宣称的都是十五六岁,木秀于林不可怕,林子里长出蘑菇塔那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语毕,正式关机。说实话,我跟三皇女的交情很浅,并不是很了解她这个人的脾气秉性,不过我倒也能拎得清一件事…大人物开始闭目养神之后绝对不要再缠着她问这问那。

  话说回来…

  十二岁?十二岁踏虚想??

  这他妈还是人吗?感情路边摊小说里那种三岁娃娃无敌于天下的情节,还真是取材自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不成?

  我十二岁的时候还…

  哎,我十二岁的时候被杨御成捅下来的马蜂窝砸了个正着,一整个夏天都是在病床上躺过去的…还是不要再回忆往事了。

  晴历94年,还是冶星月十九日。

  阴云蔽天幕,红雪散荧光。海浪映明月…好吧,我确实没有写诗的才能。

  这趟旅程中唯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会丢失追击目标,只要顺着受损程度最惨烈的城池废墟一路寻去,我们就一定能追到赤目上人。

  当然,我们不是在追他,我们只是要途经瞳笃拐向纯襟,借道插芊剑门,争取抢在巨龙之前抵达逢明白曦去跟天师报信而已。

  然而现在有两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摆到了我们眼前,第一…我们现在身处何处?

  此刻的中云地区根本就没有“道路”二字可言,到处都是寅虎抬腿一迈就可以轻松跨过的大平地。没有路的地方,才是最容易迷路的。

  第二,前面那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寅虎陡然刹车,众人惊醒坐起时,大伙都以为是撞到了什么危急情况。

  呃…按理说这也确实算是天字一号的大危机了,但并不是我们的危机。

  赤目上人就在前方十七里开外,一动不动,如果“那个玩意”确实是赤目上人的话…

  这么一会的功夫马上又衍生出了两个问题。第一,那么大的一道擎天巨影,我们怎会临撞到脸上才有所察觉呢?

  第二,还是上面提到的第二个问题:那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墨晶巨龙,不是血河异龙,更不是三目老龙。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矗立在天际彼端的那副轮廓…是龙,却又不是龙。

  平首,长发如深海暗流无风招展,躯干左右对称生四臂,下身似蛇。

  那怪物没有脸,只有一张似乎映刻着银河漩涡的星彩琉璃罩…

  祂的身躯很像人类的上身,既有男性的健硕,也有女性的柔美,褪去龙鳞的部位不断飘忽闪烁着一幅幅摄人心魄的虹光绘卷。

  从宇宙起始,到日月星辰,到山川大地,再到生灵百态。每将视线集中于其身躯上的某一点,观测者似乎都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前世今生。

  好美,太美了。这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如此美丽的事物,无序的信息经由无序的统合,再以无序的方式缤纷呈现,竟然会这么美…

  “原来如此,呵…什么龙马献图神龟负书,原来就是这么回事。”赵抚兰虚弱一笑:“原来这就是一切文明最初的起源,仅仅只是…祂身上反射出的自然倒影而已。”

  “有悟出点什么东西么?”陈露凝抽出绑带紧紧将右手缠成拳头:“你们这帮酸文腐儒不是最喜欢这种东西么?还不快趁机抄录下来?”

  “这种小儿科我早就画出来了,只是祂身上呈现出的…相较来说更美观一点而已。”赵抚兰撑着身子向下方望去:

  “不过,经这一番点拨,我确实想起来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就是瞳笃县,碧方镇。”

  众人闻言一肃。

  寅虎的铁蹄旁三丈处,一尊被岁月风沙磨去大半轮廓的罗汉座像正安安静静地躺倒在泥沙之中,原本威慑人心的怒容在光影交叠的映衬之下竟仿佛变成了平静的微笑…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间宫忌。

  他还蹲在这位爷的膝盖下面吃过饭呢。

  “琉璃菩提…蚂蚁。”陈露凝眯眼嘟囔道。

  “蚂蚁。”赵抚兰也长叹一声附和道。

  “什么意思?”雪隐倒吸一口凉气,怔怔望向周围一望无际的荒凉沙地。

  “那件“大型法器”,那棵能够扭转时间的婆娑宝树本就是菩提教的东西,没有人会比蒙世国更懂它了…”赵抚兰咳了两口血沫子:

  “粗略一算,提前离场的陈厚崇应该也就是在不久之前赶到神幕阁的…而蒙世国,他早就下好了这一步的棋,只等着对方入套了。”

  巨蚁,人蚁,未现之物。

  “神幕溶洞和小妖矿山所处的时空…”陈露凝恍然大悟:“是未来,是…此刻。”

  “祂蜕皮了,本该向前拨动的指针转向了顺时。试图通过琉璃菩提来倒转时间的陈厚崇被摆了一道,反而…”赵抚兰幽幽望向那尊人首蛇身席地而坐,正用映射星辰的空灵巨掌轻抚大地的至美神祇:

  “疯狂与理智的交错总有尽头,跨越对立不休的无边天堑,它们终于得以融为一体。这片区域的时间被加速过了,现在咱们到底是站在百年还是千年后的碧方镇上呢?都不重要了…”

  引擎嗡鸣,金铁相磨。北方天际,缺了大半个主推进器,整个船身都裂出了一道狰狞破口的征天舰拖着溢灵烟尘自视野死角处缓缓升起。

  船头,面色决绝,半边身子都被扒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陈厚崇长抒一气,力贯指间掐断了人蚁悉骏佬的脖颈,轻轻将其往外一抛。

  这个人,是个狼狈的男人。

  一位不够精明的江湖捐客,一位难承父辈才智的失败亲王,一位从记事起便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悲蝼蚁。

  他甚至都没有过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他一生,都在追逐着梦中的幻影。

  “不重要了…”陈厚崇长呼一口染血气息,抬掌紧握紫电,死死盯向仰头望来的无相星河:

  “这是我…最后的反抗了。我以云响之王,我以父之名,向你宣战…”

  荧光散失大半的琉璃菩提被征天舰下方的巨大机械钩爪牢牢卡住,只待亲王一声令下,便会携同巨舰坠落的陨灭冲势砸向赤目上人。

  能奏效么?不太可能。

  不重要了。

  “去死吧,怪物…”云响亲王陈厚崇冷冷喝道:“这世界,是人类的世界…!!”

  赤目上人蛇足轻扭,温和拂过沙海大地,未曾伤到半片凋花枯草。

  “呜—————————……”

  星颜无口,仰天长啸。

  从祂灵魂深处发出的悠扬鲸鸣…似乎有股难以言表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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