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几小时前,比恩从菜刀上跃入漆黑眼瞳中的时候。
当那浓郁而纯粹的怨念包裹他时,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跳入了冰窟。
刺骨的寒冷侵肌削骨,几乎要把他的皮肉层层剥开,冻结他的每一根血管。
“嗯——!”
比恩咬紧大牙,调动全身念力保护自己,与之对抗,才险险没有让自己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深渊一样遥不可及的漆黑底部,才冒出一点亮光。
身下,亮光从一个小点,慢慢变大,如同穿越隧道一样,最终,将比恩整个人都吞了进去。
白光刺目,比恩不由闭上了眼睛。
在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后,他感到身形稳定了下来,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于是便慢慢睁开双眼。
入目,是一间整洁亮堂的房间。
天花板看上去很高,房间右侧是两张上下两层的单人床,左侧是一排低矮的桌子,和没有椅背的小圆板凳,桌面上,摊开散乱着各色蜡笔、图画、绘本等小孩子的东西,宁静而祥和。
于是,比恩明白了。
不是天花板高,而是他变矮了!
他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孩!
“......”
望着眼前充满童趣的温馨房间,一时间,比恩心绪复杂。
他都做好了蹦出张鬼脸、或者面对什么诡异怪物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怨念这波打了张温情牌!
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视野不受操控地转动,望向房门。
是以他人的视角观看吗,嗯,跟那只漆黑眼瞳的形式也很符合。
比恩想道,静观其变。
门把手转动,“吱呀”一声,浅棕色画了身高线的木门打开,走进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吃完饭了吗?”中年男人笑道,嘴边与眼角挤出细密的皱纹。
他说的名字,像是被自动抹去了一样,比恩并不能听清,这给当下平和的气氛增添了一分诡异。
寄居的小孩沉默着点了点头,视野随之摇晃。
“嗯,吃了饭就好。——真是個乖孩子。”见状,男人的笑容扩大了一点,他走到小孩身边,伸出戴了白色乳胶手套的手,“来,跟我走吧,你是最后一个,终于轮到你了哦。”
“......”
小孩犹豫了一下,才缓缓伸出小手,握住男人,慢慢站起身。
然后,他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小声而滞涩地开口:
“请问,那个......——和——都去哪了呢?”
依旧,比恩听不清所说的姓名。
“哦,他们啊。”男人笑道,“他们都在那边等着你呢,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哦。”
闻言,比恩感到小孩的心情雀跃了起来,小幅度地点了好几下头。
男人牵着小孩,走出房门。
一出房间,便是一条长而狭窄的走廊。
白色瓷砖,映照着天花板上白晃晃的灯,再加上刷得雪白的墙壁,房间内的温馨与平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硬而毫不见人情的气氛,不由让比恩联想到了夜里的医院。
走廊两侧,都是一间又一间和刚才一样的浅棕色木门,每扇上都标有金属制的号牌。
这种环境似乎更加剧了小孩的怯弱,他紧紧握着男人的手,视线紧盯着地面,跟随男人向走廊一侧走去。
一边走,比恩一边在脑中不住思考——反正现在也干不了别的,只有脑子能动。
他总觉得,这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分外眼熟。
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比恩竭力回忆,比高考时抓耳挠腮地想公式时还要用力。
终于,他回想起了这人究竟是谁,心神为之一震。
这人,正是水族馆的馆长!
也是在开局就惨死的传话筒!
与此同时,他们停下了脚步,中年男人——水族馆馆长,缓缓推开面前与其他房门不同的,一扇白色合金门。
“哐——”
沉重的合金门徐徐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巨大的玻璃罐。
数米高,几人才能合抱的宽度,里面灌满了幽绿色的液体。
而浸泡在其中、悬浮在其中的,是一张张孩童定格在扭曲与痛苦中的脸庞。
他们从胸腔以下都被截掉,只有无数只手臂。脊背从身体中被抽出,联结在一起,构成了一株美丽的藤蔓,骨骼已成半透明状,隐隐有异色流光从其上划过。
宛如世界七大美色之一,水琉璃。
“......”
比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一瞬间,即使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他只是个看客,也能如有实质地感受到,心脏是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如同被一只巨手给猛攥了一下。
“啊、啊......”
可怜的小孩被吓得都不会说话了,声音颤颤巍巍地发出。
下一秒,手上传来一股大力,将他一下子拉入房间内。
馆长拽着他的手,俯视着他惊恐的表情,依旧温和地笑着:“看,这不就是你的朋友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