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薇话语中的玩笑味很浓,可安伦却没有顺势笑笑就过,他很认真的描述自己眼中的她。 “琦薇小姐,又理性又有人情味,还很酷。是我很想成为的那类人。” 他的语气很肯定,听起来他不认为这是恭维或者夸奖。 但在琦薇眼中,这完全夸过头了。 说理性吧,这勉强能和她沾点边。 人情味…… 这是怎么和她扯上关系的? 至于酷就更离谱了,夜之城比她有个性的人比比皆是。 这年头,装个四五只眼睛都称得上平平无奇,鼻子换成手榴弹,才勉强称得上个性。 她两只眼睛,一张铁面罩酷吗? 虽然觉得他完全是在扯淡,但被人夸奖的滋味,还是挺不错的。 这么多年来,平平无奇的她,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夸过,最重要的是他的语气还特别真诚。 眉眼微弯,她的心情愉快了一瞬,又被理智拉了回来。 等等等等… 不要被这小子吹昏头了! 虽然,他看起来单纯的很,但小心思绝对不少! 想起安伦面不改色骗议员的画面,琦薇小心的告戒自己。 她立刻收起轻飘飘的得意之色,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戒备拉满的回到。 “那你可就完全看错我了。” “抱歉,你在说什么?” 她的话语被风吹散,导致安伦不得不追问到。 眉尾跳了跳,琦薇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的装作没听见,以回避不好回答的话题。 她本打算耐着性子重复一遍,看看他能憋出什么说辞。 可看着眼前熟悉的路口,便打消了这幼稚又恶趣味的念头。 左转车头下了高速,她将摩托缓缓停在水厂巨大的两座水池前的双车道间,头也不回的说。 “下车吧。” 虽然安伦心中困惑她为何要将停在此处,不过他现在没有发问的余力。 他面色铁青的捂住鼻子,单手一撑翻身下车,踉跄了两下才勉强站稳。 异于常人的敏锐嗅觉,让他有些遭不住此处糟糕的气味。 这复杂的气味,如裹胁杂物的洪水般气势汹汹的涌来,将他拍翻淹没,令他眩晕窒息。 他隐约能嗅出,刺激性的原油,燃烧的橡胶,腐败的死水和垃圾……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泡在飘满垃圾的海洋里游泳一样,无力又恶心。 忍耐到了极限,他弯腰躬身整人缩得像只卷须的大虾。 他的胃部不断翻滚,最终忍不住干呕起来。 “呕…” 正巧他今晚还吃的挺饱,这一张嘴就将吐出了一地被胃酸裹着的糊糊。 若有眼尖的人借着昏黄的夕阳,仔细打量可以看出那是堆刚开始消化的披萨。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熟悉的混响音传来,他闻声看去,发现琦薇正俯身关切的望着他。 她那紧锁的眉心,夹死只苍蝇都不成问题。 他摆了摆颤抖的手,粗粗喘息了几声,忍着喉咙强烈的烧灼感,用有些虚脱的声音勉强笑道。 “没事,缓一会就好。呕…” 话说了一半,他的胃酸又涌上了喉咙,抬手一捂嘴。 他扭头又吐了个稀里哗啦。 呕了好一会儿,胃中空空吐无可吐的他,终于停止下来。 琦薇见他停下了动作,立刻隐藏了投影在义眼上的搜索引擎界面。 伸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感知了片刻又收回。 她平静的语气里,有微不可察的焦急。 “要我送你去医院吗?你这是食物中毒了?这个温度应该也没发烧吧。” “我…没事,就是气味……太重了受不了,缓缓就行。”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脸色也有些惨白,神情虽然狼狈却并不紧张,并且慢慢站直了身子。 “气味?” 琦薇见他不再呕吐,虽然有些虚弱,但好像确实没什么大碍,便有些困惑的喃喃。 下半张脸全部被义体代替的她,虽然还能嗅到香臭,但臭味出于人性化考虑设置了上限。 她不太清楚这里有多磨人。 “对,我的嗅觉太敏锐了,忽然闻到太刺激的味道有些受不住。” 安伦口鼻并用的喘息了一会,缓过气来适应了味道,抬头对着她笑道。 她闻言身子一僵,心底不自觉地泛起丝丝尴尬的情绪。 下午吐了一场,刚刚还抽了半天烟,喝了点酒… 身上的味道应该很不好闻吧。 等等,考虑这些做什么。 不好闻就忍着,有异议也憋着。 压下心中奇怪的杂念,琦薇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安伦,嘴里冷漠的教训起来。 “如果你闻到异味感觉难受,应该让我早点停下。” “在察觉不适的时候就要喊停。不要压抑自己的感受去迎合别人,否则很容易伤害到自己,明白吗?” 面对她的教育,安伦先是点头附和,但随后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说的没错。但怕臭是种需要克服的弱点吧,总不能以后一遇到脏臭的环境,我就得呕吐一会,那样可太危险了!” 说完他有些不适的抿了抿嘴,接着话锋一转又笑着谢道。 “现在发现还是件好事,不然遇上危险时才察觉可太致命了。这样一看,还得谢谢你。” 琦薇看着他纯粹的笑意,忽然觉得有些晃眼。 这不可救药的乐观和阳光,对她而言是种讨厌东西。 它们美好又易逝,从经验上看拥有这种气质的家伙,下场都是变成墓碑后的一捧灰。 时长有人去缅怀的那种。 但她不喜欢缅怀,她只要平静的活着。 哪怕是没有友谊,没有爱情,只能自己照顾自己,生活无聊又枯燥,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开心的也没关系。 她可以做到这样活着,而且做得很好。 但缅怀还是饶了她吧。 人不应该望着过去,或者注定成为过去的事物… 所以,她应该离他远些。 撇开眼眸,转过身去,不愿看他晃眼的笑容。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擦拭面罩用的酒精湿巾,她朝身后随手一抛。 “擦擦嘴吧,看你很难受的样子。” 话音一落,她就感到了不妙。 她不该对他表达出关心,否则他就会有理由认定她是个好人。 果不其然… “啊,谢谢。果然琦薇小姐很有人情味呢。” 随着包装撕拉声,他欢快的声音响起。好像在对她炫耀自己绝对没看错人那样。 琦薇无奈地叹口气,也没法反驳什么,只能在心底自言自语。 看来得让露西把他看牢点,否则这小子哪天被人骗去卖了,还帮着清道夫数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