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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与王荆公的金陵之会(1 / 1)

台州人方彦德在当涂县当官,他手里有一方龙尾砚,十分珍爱。老方说,东坡先生若以此砚作诗,如能“少解前语者”,就送给你。

  东坡先生此前也有一方凤咮砚,取材于建州北苑龙焙山,此山形状如同飞翔的凤鸟低头饮水。就在那鸟喙的地方,有一种青苍发黑的石头,质地像玉石一样。熙宁年间,太原人王颐以取此处的石头制成砚台,苏东坡为它取名叫“凤咮砚”。

  方彦德也许是想领略一下苏东坡的文采,于是东坡先生就作《龙尾砚歌》赠之,遂得到了老方的龙尾砚。

  龙尾砚也即歙砚,全称歙州砚,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特指产自婺源龙尾山的龙尾砚。龙尾砚产于安徽黄山山脉与天目山、白际山之间的歙州,包括歙县、休宁、祁门、黟县、婺源等县。歙石的产地以婺源与歙县交界处的龙尾山(罗纹山)下溪涧为最优,所以歙砚又称龙尾砚,而龙尾山则是大部分存世歙砚珍品的石料出产地。

  而今天安徽的歙县并不出产歙砚,歙县因名声在外,多为砚台加工,而真正的歙砚出产于江西婺源。

  歙砚为历代文人所称道,苏东坡评其“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看来东坡先生对砚是极有鉴赏能力的,一眼就认出了方彦德所藏砚台的珍贵。

  元丰七年六月底,苏东坡顺长江抵达金陵,舣舟赏心、白鹭二亭之下。

  赏心、白鹭二亭一脉相接,向下可俯瞰白鹭洲,而赏心亭下临秦淮河。苏东坡在此逗留了半月有余,期间在白鹭亭上题了柱。

  金陵人张庖民(字翔父)元丰五年卒于曹溪,当时黄庭坚为之作了哀词。苏东坡两年后到了金陵后,终于看到了黄庭坚的文字,也有感而发的为张庖民作了挽词。

  张庖民为张瑰(字唐公)之子,治平二年间做过郾城县主簙,其兄弟叫轩民。苏轼当年将要动身去湖州时,听说了伯父苏涣的一位同年张瑰之子张轩民,近日要赴省试,还特意为他作过送行诗。

  致仕后卜居金陵的段缝(字约之)听说苏东坡来到了金陵,遂作诗赠之。

  这位段缝,早年与王安石过从甚密,王安石的《王荆公文集》里有多处提及到他。段缝曾知兴国军,后因论免役法不便被贬通判阆州,遂以本官致仕。说到底,老段也算是与苏东坡志同道合之人。

  在金陵这些日子,苏东坡与裴维甫邂逅与此,“凄凉楚些缘吾发,邂逅秦淮为子留。寄谢西湖旧风月,故应时许梦中游。”

  我们知道,就在苏东坡倅杭离任时,余杭人裴维甫曾为苏轼上演一番文人式的送行。“余杭门外叶飞秋,尚记居人挽去舟。”,这便是苏轼唱和裴维甫的诗文。

  除了裴维甫,苏东坡还会晤了金陵的定林寺僧宝觉,与王益柔(胜之)同游蒋山,都分别唱和了诗文。苏东坡又到白鹭亭题了柱,盛赞了金陵的江山之美,还将弟弟苏辙所题天柱观诗书于壁上。

  在这些诗文中,苏东坡与王胜之同游蒋山石所作诗中有“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句,被闲居于金陵的王安石读到,乃抚几道曰: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二句。然后次韵了“梲杖穷诸岭,篮舆罢半天”句,方才作罢。

  七月二十八日,苏东坡的幼子苏遁早夭于金陵。

  苏遁,小名“干儿”,系苏东坡与第三任妻子王朝云的孩子,元丰六年(1083年)出生于黄州。此时,东坡四十七岁,朝云二十一岁。儿子苏遁的出生,莫大抚慰了苏轼近年连遭贬谪的心情。

  苏轼为孩子取名苏遁,一说苏遯,“遯”是遁的异体字,意思通“遁”,出自《易经》第三十三卦《遁》,爻辞九四:好遯,君子吉,小人否。九五:嘉遯,贞吉。

  遁,指远离政治旋涡、消遁、归隐的意思。苏遁既寓有远遁世外之义,同时也反映出苏轼谪居黄州后的心灰意冷,无意官场生活。

  苏轼为三天洗礼(北宋习俗,孩子出生后三天需要洗身)的儿子还做了一首《洗儿诗》,寄希望孩子蠢笨一些,只要无灾无难,赐封个公卿就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遁儿在遁儿十个月大时中暑,没多久便病亡于金陵,静静地在朝云的怀抱离开了世间。

  苏轼东坡极度悲痛并自责不已,认为遁儿的死是受自己连累:“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衣薪那免俗,变灭须臾耳。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

  爱妻王朝云也承受着骨肉阴阳两隔巨大的哀痛,终日恍惚,卧床不起。苏轼作诗云:“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朝云甚至想着与儿子一起离开这个世间,孩子的衣服依旧悬挂在衣架上,心中迟迟不愿接受孩子已离世的事实。

  苏东坡觉得这个小儿“颀然颖异”,眉目与己颇似,是自己晚年的一个“开心果”。“干儿”的早夭,悲痛欲绝的苏东坡只有写两首诗来哭一哭他。

  好在王安国的女婿叶涛(字致远)在金陵师从于王安石学为文词,小叶听说了苏东坡小儿病亡的消息后,也连忙唱和了苏东坡的两首哭儿诗。从一定意义上讲,叶涛的唱和也使得苏东坡的内心得到了一点些许的慰藉。





  在金陵,苏东坡专门拜会了“熙宁变法”的始作俑者、已经退出政坛的王安石。

  王安石退隐江宁后,选择了城外一处叫白塘的地方,请人开渠泄水,培土造屋。因主宅距江宁(现南京)城东门七里,距钟山主峰也是七里,所谓半途之上,故将居室命名为半山园。

  元丰七年(1084年),王安石得了一场大病,神宗派医生到江宁府给他治病。病好以后,他上书神宗请求以自己的住宅改建寺院,神宗赐额“报宁寺”,又称半山寺。

  据传,苏东坡自黄移汝过金陵时,王荆公野服乘驴,谒于舟此。

  东坡不冠而迎揖曰: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

  荆公笑曰:礼为我辈设哉!

  东坡曰:轼亦自知相公门下用轼不著。

  荆公无语,乃相招游蒋山。

  在方丈室里饮茶时,王安石指着案上的大砚台对苏东坡说,你能否集古人诗词联句描述一下这个砚台呢?

  东坡应声道,那我就班门弄斧了。因曰:巧匠斫山骨。

  王安石一时对不上来。就站起身说,且趁这大好的天色,遍游蒋山之胜,对诗联句的事不急(此非所急也)。

  旁观者皆知,荆公以此出题,通常都能难住众人。不料今日遇到东坡,东坡“不可以此慑伏也。”

  还有传闻说,苏东坡一见到王安石时就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王安石以为苏东坡要与他翻旧账,辩论以前的事情,所以脸色立马就变得不自在起来。谁知,苏东坡却说,我所说的事,乃天下之事。王安石才缓过劲来(介甫色定)。

  王安石说,你姑且言之。

  东坡道,大兵大狱,乃汉唐灭亡之兆。祖宗以仁厚治天下,正欲革此。今西方用兵,连年不解,东南一带却数起大狱,公独无一言以救之乎?

  王安石伸出两只指头对东坡言道,这两件事都是都是吕惠卿在管,我在朝廷之外安敢言之?

  东坡道,你说的从明面上说也不错,但是“在朝言朝,在外则不言”,这难道是事君之常理耳!神宗皇帝以非常之理待你,你岂可以常理待他(上所以待公者非常理,公所以事上者岂可以常理乎)!

  王安石听后,厉声道,不要再说了!然后赶紧说,这些话只能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

  大概是王安石曾私下给吕惠卿致过“无使上知”私简,说明王安石尚且害怕吕惠卿,所以怕苏东坡泄露了他们的谈话。

  苏东坡在钟山王荆公处流连了几日,期间王安石曾劝苏东坡重新校注《三国志》。苏东坡推辞道,自己已经年衰力竭,不过可以推荐刘恕来完成这件事。

  金陵时流传过一个段子,说王安石一夕曾以“动”、“静”二字问诸门生,诸门生作答数百言,王荆公皆不然之。

  正好苏东坡来到此地,王安石又以此话诘难东坡。

  谁知东坡听后,旋即答道,精出于动,神守为静。动、静即精神也!

  王安石听后,顿时“击节称叹”。

  还有传说,苏东坡在密州时,曾作诗云: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眼生花。

  这是苏东坡《雪后书北台壁二首》诗中的两句,写彻夜雪飘的情景在北台观雪景的所见所感,隐含着怀才不遇之意。

  当时鲜有人知晓其中的含义,直到苏东坡过金陵遇王安石。二人谈诗及此,王安石淡然说道,道家以两肩为“玉楼”,以双目为“银海”,是不是这样?

  苏东坡听后会心地笑了,等到从荆公处出来,就告诉身边的叶致远说,荆公的学生中岂有此等博学之人哉!

  在蒋山时期间,王荆公还曾将近来所作之诗文拿给东坡看。

  苏东坡看后夸赞道,比如“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画”这等言辞,自屈原、宋玉逝去千余年之后,世上再难以见到《离骚》那样的句法,今天总算又见到了(乃今见之)!

  王荆公听后道,此话并非全是子瞻故意夸赞于我,就连自己也曾自负地这样认为,只是未尝与俗人们说过罢了。

  我们知道,苏东坡与王安石二人虽然政见不合,但是在诗文与学问等方面却是志同道合,互相仰慕的。

  甚至,王荆公还将神宗皇帝赠给自己的治疗偏头疼的偏方抄给了苏东坡。

  这种药方是宫中的不传秘方,内容是:偏头疼病发之时,用一蚬壳生萝卜汁注入鼻孔。左侧头疼注入右侧鼻孔,右侧头疼注入左侧鼻孔,或者两个鼻孔都注入也可。

  王安石告诉苏东坡,此方十分灵验,即使患此病的老病号也都被治好了。

  二人相谈甚欢,苏东坡一度想“买田金陵,庶几得陪杖履,老于钟山之下”。荆公亦自是约东坡卜居秦淮。

  此次在金陵,苏东坡与王荆公一同游览,尽论古昔文字,闲则俱味禅悦。

  有说,二人相别于江边,望着苏东坡离去的身影,王荆公尝言: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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