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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天子脚下的京官难做(1 / 1)


  闲暇时间,苏轼又给二堂哥去了信。

  信上除了介绍自己的情况外,还给二哥说了大堂哥苏不欺已被朝廷任命为蓬州宜陇(今四川南充市宜陇县)县令。

  关于这个宜陇县,首先他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之缔造者朱德元帅的故乡。在历史上,仪陇县这个县名那真是命运多舛。它原本名为仪隆县,因为避唐玄宗李隆基的名讳,所以改成仪陇县。谁知公元一九零九年,辛亥革命前夕,因避末代皇帝溥仪之名讳,又改仪陇县为“宜陇”。到了一九一二年,再被中华民国复名为仪陇县。

  苏轼还在信中说,十六郎的遗眷,还有两个孩子苏彭、苏寿也都接到自己的身边了。弟弟苏辙也将于明年过了腊祭就去赴任。

  那么,什么是“腊祭”呢?

  腊”是古代中国的一种祭祀仪式,“腊祭”早在先秦以前便已存在,那时的人们在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去野外猎取各种野兽,用于祭祀祖先与五位家神:包括门神、户神、宅神、灶神、井神。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家人平安、吉祥,称之为“腊祭”。

  由于“腊祭”常在十二月举行,故秦汉以后这个月被称为腊月。

  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正是苏轼还未与家乡断绝联系的仕途早期。一旦到了后期,故乡已成了一个自己遥不可及的梦。

  处理好家事,苏轼听说吕希彦(字行甫)要到河阳去出任二把手,于是写诗送行。

  河阳(今河南省孟县)中的“河”,古代专指黄河;“阳”,指水的北面或山的南面,河阳正在黄河北岸,太行、王屋两座山的南面,故得此名。

  我起初感到有点好奇,为什么苏轼结识的朋友都是官二代?比如这位吕希彦,还是一位官三代。爷爷是北宋中期官员、学者,太尉吕夷简,叔叔吕公著和爷爷一样也是北宋名相,家族数代中封公封侯的不计其数。

  后来,又查了资料后始知:

  太尉吕夷简的父亲为吕蒙亨,官至光禄寺丞、大理寺丞。后赠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祖父吕龟祥,官至寿州知州。后赠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兼尚书令、祁国公。曾祖父(吕希彦爷爷的爷爷的父亲)吕梦奇,后唐时兵部侍郎、北京副留守,后赠太师、齐国公。

  这样算下来,苏轼的这位朋友吕希彦可以算得上是官六代了!

  俗话说,朝中无人难做官。

  古时候的封建社会,官官相护的现象更为明显,升官加爵全凭皇上的喜好就能搞定,这还不算上世袭和荫进的子弟。所以说,在官场中混的人,大都有点背景的。

  因此,我们不用逐一扒开苏轼朋友的家族史,真正贫苦农民出身的官员少之又少。

  不过这位吕希彦虽为相门之后,但一点俗举都没有。待人行侠仗义也就算了,平时还和苏轼一样爱好一些雅事(不雅估计与苏轼也做不成朋友,物以类聚嘛)。此人阳寿虽短,但生平酷爱藏墨,被当世的士大夫戏之为“墨颠”。

  在苏轼眼里,吕希彦是一位贵公子,在没有被授官之前就深受王安石的信任。因此,以前对于这样的公子哥还是有点瞧不上眼的。不过,后来从苏轼所写的题跋中,我们还知道了苏轼曾得到过吕公子所送的藏墨,既然接受了吕公子的赠墨,想必苏轼从心底已经接受了此人。

  苏轼还在一幅画作后面的题跋中,记述过吕希彦的一个笑话。

  他说,茶叶泡的茶水都是怕他变黑,而墨水却是怕他发白。然而,墨块研开后隔夜颜色就变得灰暗,茶叶泡好后已隔夜就会香味减少。所以说,茶叶是以新鲜为贵,而墨却是以古旧为好。茶水是用嘴品尝的,墨是用眼来观赏的。

  大书法家蔡君谟(蔡襄)爱茶,但由于年老体衰(年长苏轼26岁)不能大量饮茶,就时常烹茶赏玩。而我们的吕希彦同志虽然酷爱藏墨但不善书法,就常常把精心研好的墨汁少喝一小口。蔡君谟是嘴上不行,代之以眼;而吕希彦却是眼力不行,代之以嘴。

  这也许就是苏轼的朋友吕希彦被称为“墨颠”的最详尽的解读了!

  苏轼的朋友吕希彦从京师去孟州当二把手前脚刚走,就又有一位来京师当二把手的老朋友胡允文前来。

  胡允文(字执中),前文中我们多次提及过,他是跟随过父亲苏老泉的蜀中士子,又是苏轼在凤翔府任职时下面的一个县令朋友。此次前来京师,是要到中书省担任掾属(二把手)的。

  掾(音院)属,汉代自三公至郡县,都有掾属。人员由主官自选,不由朝廷任命。隋统一以后,才改由吏部任免。

  也就是说,掾属这一职务,在隋朝之前还是不在编人员,地位的尴尬程度可想而知。

  杨济甫这个人,我们在前文也曾提及过。

  老杨是苏轼离开家乡前,被托付为苏家看护祖坟的一位同乡好友,更是苏轼一生中较为重要的布衣之交。

  苏轼收到老杨自家乡寄来的两三封书信,知道了家乡的一些近况,同时也知道老杨的身体健康,全家平安,家乡的消息使得苏轼的心里多少有了一些慰藉。

  这时,苏辙被调到了贡院(会试的考场,即开科取士的地方)上班,苏轼当推官也是权宜之计,等一个月后正式的官员来赴任后,苏轼仍要回到翰林院报道。如今,苏轼租住(看来,宋代都时兴租房住了)在宜秋门附近一个高柳古槐林立的偏僻居所。长期的客居京师,苏轼的生活捉襟见肘,时常囊中羞涩。

  在给老乡杨济甫的回信中,苏轼对老杨说,我在京师如今极其无聊,能收到你的来信非常高兴。只是你收到我的这封回信,可能要到两个月以后了,因为目前邮寄到乡间的书信,一般都得在路上走五六十天之久。所以,你收到信时不要怪罪我,不是我有所怠慢。我目前生活困顿、精神疲惫,惟有天天盼着朝廷开恩,将我从京城外放到地方上去出任个一官半职。(历史总是黑相似,这也类似今天的管理人员从集团公司到下属企业任职。)

  困顿无聊的日子里,苏轼又结交了几位新朋友,有后来曾提点梓州路刑狱和出任过越州知州的穆珣(字东美)。

  梓州路,治所在今四川省三台县,也就是说此人后来在苏轼的家乡蜀地做过官。所以,苏轼在日后的一首诗中夸赞他是“旧政犹传蜀父老,先声已振越溪山”,还夸他是四朝耆旧。

  除了老穆,苏轼还与大堂兄苏不欺的小舅子蒲宗孟成了同事。

  阆州新井(今四川省南部县大桥镇新井村)人小蒲,如今任馆阁校勘、检正中书户房兼修条例。这一官职名字够长、够唬人的,但其实和苏轼一样,都是干一些与文字打交道的枯燥工作。

  同样是在宫廷任集贤校理、编修观文殿御览、同知礼院的河北大名人李清臣(字邦直),也与苏轼时常交往。

  有一天,这位小李就像现代人中的失意之人一样,竟对苏轼自嘲到,三国时的周公瑾二十四岁就已是经略中原了,而老夫我今年已经都四十了,还只知道吃好喝好睡好,无所事事饱食终日。我就纳了闷了,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呀?(有点小品演员范伟的口气)。

  闲暇时,苏轼还常与另一位同事河北赵县人宋敏求(字次道)在一起论诗。此人为为馆阁校勘官,加集贤校理,任编修官,后来成为了文学家、史地学家、藏书家,在学问上也是一位“有两把刷子”的人。

  只是在苏轼的学问面前,这位敏求老哥(大苏轼十八岁)也只能是相形见绌。

  比如,苏轼认为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句中,是陶渊明在采菊之时,抬头间偶然看见了南山,这种不经意间的举动,达到了境界与情意交融的效果,所以就很奇妙。一旦像有些书中私自改为“望南山”了,就失去了这么好的意境。

  有一次,当苏轼又在夸赞杜甫的“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训”诗句之美时,敏求老哥接茬道,白鸥不会潜水,怎么能够出没于浩荡的烟波之间,所以说杜甫当初的诗句应为“白鸥波浩荡”(老宋所谓意思是,白鸥只能是浮在水面上随波荡漾)!

  苏轼笑道,我的哥呀!若是这样一改,整篇诗的神气就荡然无存了。(具体的意境,今天的看官们可到海边去看一下白鸥的身影再作评论。)

  在京师上班的枯燥的日子里,所幸有着这样的一帮好友和同事们的陪伴,偶尔还能谈诗论画,聊以打发一下枯燥无聊的时光。

  这几天,表哥文与可想让苏轼给自己的居室“墨君堂”作一篇记文,苏轼对于这位大表哥常常是称颂不已,说他的为人“端静而文,明哲而忠”,最主要的是与可老兄独独对竹情有独钟,把竹称为“竹君”。

  苏轼虽然是应人之请,在下班后(也许是在上班时间段)郑重其事地铺纸研磨,给表哥的居室写就了一篇《墨君堂记》。

  当然,苏轼的生活中也有一些诤友。

  比如,对于苏轼在工作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宰相毕士安的曾孙、时任任集贤校理的郑州管城人毕仲游(字公叔)对其提出了不少中肯的建议,还曾给苏轼写下了许多规劝的诤言。

  小毕(小苏轼十岁)在给苏轼的书札上说,内什么,我们并非谏官,自古以来谈论君主是非的言论,就像孙膑用兵,扁鹊医疾一样,别说有,就是没有这回事,都会被人怀疑有这回事。所以说,苏哥您没事不要老去谈论朝廷的是与非(主要是王安石等人的行径),如果非要以身试法,那么就好像是抱着一块大石头去就落水者一样危险。

  从以上情形可以看出,苏轼这一时期的心情是苦闷的。

  苏轼本人从一位被欧阳修等重臣视为“后生可畏”的青年才俊,到如今却沦落成了一名在衙门里打杂的小官员。

  官场的清规戒律,处处的人心险恶与明枪暗箭,使得心直口快的苏轼有话不敢直说,有苦不得尽诉,浑身的劲没地方使,英雄竟无无用武之地!好在有着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才使苏轼能够将工作中的失误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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