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灰执剑朝村外走去，海聆帆在原地犹豫片刻，然后快步跟在了洛灰身后。 洛灰笑道：“你还是跟来了。” 海聆帆也露出了笑容，“不是你让我坚定自己的选择吗？既然决定要做一个叛逆的坏孩子了，不如就一直坏到底了。” “你已经犯过错了，错上加错的后果可能会更严重，你可想清楚了？” “我正是奔着犯错去的啊，规矩是不许任何人离开村子，那我偏要走出村子，去看看村子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我也想看看这座村子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两人刚刚离开，隐秘的角落里便出现了一个白发少女。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洛灰的背影，随后离开，每走一步，系在脚腕上的铃铛便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铛声。 洛灰和海聆帆向着欢落最西边的村口疯狂跑去，通往村外的路只有一条，想要避过村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两人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疯狂地驰向村外，路边的村民发现了两人，感觉事情不对头了，赶紧敲锣打鼓地召集众人，组成浩浩荡荡的“追捕大军”，追在两人身后。 不多时，洛灰和海聆帆便跑到了一片红竹林里，遍布红雾的竹林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越往前越让人感到心悸。 可两人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了，紧追在屁股后头的村民们就快追上来了，两人只能铆足了劲地往前跑去。 穿过红竹林，便见到一块巨大的石碑立在一侧，上面写着“禁止踏入”。 真的要离开村子了，海聆帆面容复杂，犹豫地慢下了脚步。 洛灰没有丝毫犹豫，一大步踏了出去，海聆帆咬紧牙关，跟了上去，却“砰”的一声，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弹了回去。 他试探性地伸手往前。 “砰！” 果然，有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着村内与村外，一触碰到，就会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强力弹回去。 “海聆帆，你怎么回事？” 洛灰疑惑地回头， 瞳孔猛然收缩！ 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顿生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目之所见的，哪里是什么美好的村庄啊，此时此刻，映入眼帘的是欢落村，全是爬满野草藤蔓的断壁残垣，就像几十年没有居住过似的的村落废墟，没有丝毫烟火气。 有风从里头吹来，是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更骇人的是，犹如废墟的村落笼罩着灰蒙蒙的大雾，满是断壁残垣的村落，弥漫着不可名状的诡异气息。 仔细看去，村落半空中竟然悬浮着密密麻麻的骷髅，像是被线串起来恐怖傀儡，摆着各种各样扭曲的姿态，随着呼呼而鸣的恶臭阴风，古怪地扭动着！ 在这座废弃村落的更里头，好像有一口巨大的油锅悬浮在空中。 此刻，那口大锅正冒着热气，似乎还有好多人在那口巨大的油锅里疯狂地挣扎着，传来骇人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海聆帆见到几步之外的洛灰神色难看，大声问道：“洛灰，你怎么了？” 可对方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无形的墙壁之外，洛灰好像看到了海聆帆在说些什么，可他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此时此刻，洛灰所见的海聆帆，和平时见到的白白胖胖的样子完全不同。 洛灰眼中的海聆帆，衣着破烂，骨瘦如柴，脏兮兮的脸颊像是患了恶疾一样苍白，眼眶周遭遍布黑眼圈，眼里满是恐怖的血丝。 跟在后头的村民们追上来了，洛灰喊海聆帆快点跑，见他没有反应，便想回头拉他一起跑，却发现已经触碰不到他了。 两人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了，一人在里头，一人在外头。 只要触碰到这道看不见的墙壁，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弹到一边。 洛灰瞧见，追上来的村民们，浑身都像海聆帆一样破破烂烂的，脸色是死人般的苍白，骇人的是，这群“人”的心口，全都破壳个大洞，里头散发着幽幽的黑色。 他们的耳朵、眼睛、嘴巴、鼻子全都消失了，整张脸都像是被锋利的刀生生削去了一般，走路的样子也是扭曲至极！ “难道这座村子里的村民不是人，都是怪物……？！不对，海聆帆跟他们不一样，他是正常人，我得带他离开。” 洛灰挥起手中的黑色大钝剑，往看不见的墙壁施以猛烈的攻击。 剑声砰隆作响，洛灰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却始终没法破开这道看不见的墙壁。 “和你一起来的死鱼眼小子去哪里了，他该不会已经离开村子了吧？！”村民控制住海聆帆，询问洛灰的下落。 海聆帆埋头不言。 “算了，先把他带回宴飨之地，死鱼眼小子的事，回去再商议……” 海聆帆被愤怒的村民们架着往村里走去，他扭头看向疯狂挥剑，试图破开墙壁的死鱼眼少年，心想道：“洛灰那家伙应该是想破开墙壁带我离开吧？” 他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道：“要是和你一起逃出这座村子，会怎么样呢？” 他的话，被村民们愤怒的斥责声淹没，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见。 海聆帆被押到欢落中部的宴飨之地上，重新被捆在荆棘树上。 夜幕降临， 夜色笼罩四周。 村民们点起火把，团团围住了这个刚刚被他们抓回来的叛逆小孩，人们脸上的笑容消失，脸上却没有半点愤怒之色。 海聆帆见到这幅模样的村民，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火。 大家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问道：“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破坏规矩，以前你明明是个乖小孩啊，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你了？” 村民们从嘴巴里蹦出的话，本该携带着疑惑与愤怒，然而他们的语气却没有半分愤怒的感觉，脸上也没有生气的痕迹。 要么是古井不波的平静脸色，要么是一成不变的笑容，让海聆帆感到厌恶的笑脸。 他们眼角含笑，深深注目着接连犯错的孩子，纷纷张嘴，用没有怒火的声音斥责着海聆帆，用近乎温柔的目光鞭挞着海聆帆。 海聆帆被捆住手脚，被人们包围，被人们的口水包围，被人们的目光包围。 他握紧拳头，身躯微微颤抖，迎着人们的目光，缓缓抬头。 村民们握着火把，为了防止犯错的小孩逃跑，他们决定彻夜不眠地守在此地。 ……此前，白发少女发现洛灰和海聆帆准备逃离村子的时候，便回到贺家通知贺尔零与邻居们追逐逃离村庄的两个人。 他们慢了一步，在路上撞见了押着海聆帆回来的村民们，得知洛灰消失在村口处，背着蜂桶的男人便皱着眉头跑向村口处，镜童等人也跟在了男人身后。 此时，他们正站在欢落最西部的红竹林中，背蜂桶的男人贺尔零皱着眉头，对身旁的白发少女道：“童儿，你确定是阿灰领着海家那小子跑到这里的？” 镜童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好多人都看见他领着海聆帆往村口跑去，只是咱们慢了几步，追到这儿的时候，海聆帆被抓住了，而洛灰那家伙却不见了。” 贺尔零用伸出拳头，锤了锤看不见的墙壁，“阿灰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这堵无形的墙壁另外一面，空空如也，握拳锤墙的男人忽然松开全拳头，慢慢松开了眉头。 白发少女也像贺尔零一样，握紧粉嫩的拳头，轻轻锤打着无形的墙壁，见到贺尔零慢慢松开的眉头，意味深长道：“是啊，洛灰那蠢小子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呢？” 嘴角，浮现出浅浅的梨涡，琥珀色的眼瞳闪过一抹狡猾的光。 贺尔零道：“看来那小子真的离开村子了，在咱家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离开了呢？奇怪，真是奇怪。” 贺尔零道：“拦在咱们面前的无形之墙，应该就是老人们说的‘离欢之门’，咱们根本没办法越过这道门，以前也只是听老人们说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呢。不对，看不见，应该说是头一次触碰到它。” 他看向周围的村民们，笑呵呵道：“触到离欢之门，会用一种迟钝的痛感与麻麻的感觉，你们不来试试？” 众人纷纷摇头。 这些脸上堆满皱纹，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人们从记事起，就被大人们灌输了欢落的七大规矩，从来没有人敢破坏规矩，跑到这道离欢之门前，甭说离欢之门，就是红竹林，也没有人来过。 今日为了阻止海家那个小笨蛋破坏村里的规矩，竟然穿过了红竹林，来到离欢之门前，这算不算坏了规矩呢？ 贺尔零好像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大声道：“好啦，咱们不是故意破坏规矩的，用不着自责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商量商量怎么处置海家那小子吧。” 众人慢慢离开，贺尔零和镜童走在最后面，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一起回了头的两人对视一眼。 贺尔零笑嘻嘻道：“童儿你看啥呢？” 镜童轻轻哼了一声，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你又在看啥？” 贺尔零咧开嘴巴，不回答，宛如杂草一样遮住眼睛的头发被风微微吹起。 却依旧看不清他那双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眼睛究竟长啥样。 海聆帆打伤村民，村民们本来商定举行“洗错仪式”，让他认错省错以后就算了，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没想到这个讨厌的小屁孩现在居然想跑出欢落，一错再错，看来得需要加大惩处的力度了，惩一儆百。 贺尔零、镜童等人回到欢落中部，村民们聚集在一起，商议如何惩处海聆帆。 当然，为了公平合理，不掺私情，海聆帆和母亲并不参与此次商议。 最终，大家伙决定，给海聆帆举行“洗错仪式”以后，让他在家思过三个月，不许出门，期间一颗糖也不准吃。 身上背着古怪红蜂桶的男人突然笑了出来，掩面道：“就这？我还以为郑重其事地商议半天，会得出什么好的结果呢。” 有人道：“贺尔零，你是觉得对海聆帆的惩处太轻了？说到惩处，住在你家的死鱼眼小子擅自跑出村子，是怎么回事？” 背蜂桶的男人道：“这我怎么知道？可不能把账算在我头上啊，要问原因去找他，要想惩处人也去找他，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管不了，什么也没法负责！” 众人拿他没辙。 这个头发乱糟糟的，严严实实地遮住眼睛的家伙是个实打实的怪人。 整天懒洋洋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像一个没有用的怪人。 但有些时候，这个怪人也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颠覆人们对他的印象。 众人眼中的“怪人”打了打哈欠，揉了揉脖子，看向天上，“我还是觉得对海家小屁孩的惩处太轻了，如果不严惩第一个破坏规矩的人，就很有可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对于破坏规矩的人的惩处，不应该以犯错者的年龄大小作为考量，应当以错过的后果作为考量。 “大家都知道，老人们说过，如果不守规矩，咱们这座村庄就会逐步陷入崩坏，轻易放过一个破坏规矩的人，无异于放任破坏者毁灭养育咱们的这一方水土。还是说，你们觉得就算欢落崩坏了也不要紧？！” 众人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才有人出声问道：“贺尔零，那你说该怎么办？” 贺尔零道：“‘烹偶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