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听闻此言，本想答话。但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说出，只是艰难的呜呜了两声。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久，就发现自己的语言功能几乎丧失了。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陈末猜测应该是自己的声带受过伤之类的缘故。 陈末坐在母狐旁边，叹了口气，再次呜呜了两声，用肉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母狐，然后把手放在母狐身上摸了摸。 “你是想让我帮忙看看它有没有受伤吗？”老人看着陈末的动作，试着问到。 陈末冲着老人点点头，老人见状走上前来蹲下。伸出满是老茧但很是干净的宽大双手，熟练的在母狐的身上摸了一通。 旁边的小白狐很是乖巧的静静蹲着，时不时地用它嫩嫩的小舌头舔着母狐的脸，眼中的焦急仍未褪去。 片刻之后，老人收回了双手，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法子了，身上的骨头都碎了，内里的脏腑应该也已经坏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垂怜了。”老人回头对着陈末说，又看了看母狐，再次叹了口气。 陈末听闻此言，一把抓住老人的胳膊。双腿一并，跪在了地上，用哀求的眼神，嘴里呜呜的叫着，希望老人再救救母狐。 它虽然是只狐狸，但于陈末而言，它就是他的母亲，没有母狐，今世的他肯定活不到现在。 “娃子，不是我见死不救。我知道它对你来说，肯定意义不一般。实在是伤成这样，是真的没有办法。“ “趁着它还还能撑一会儿，好好陪陪它吧。它是个好母亲。” 母狐也好似听懂了老人的话，知道自己已经时间不多，呜呜了几声，声音中尽是哀鸣与不舍。 母狐挣扎着坐了起来，用满是鲜血的舌头，舔了舔小白狐的脸，又转头舔了舔陈末的小脸。 小白狐和陈末的脸上留下一片血渍。母狐的眼中满是怜爱与不舍。 随即，母狐转向老人，前腿往下一折，竟是跪下了。又对着老人呜呜了几声，以头磕地，像是在祈求老人照顾好它的两个孩子。 “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们一口吃的。你不用担心，放心的去吧。”老人见母狐如此大礼，伸手扶起了母狐，应下了它的请求。 陈末以前有想到母狐的智慧应该很高，要不然怎么养活他和小白狐。但没想到如此之高，竟然已经能懂人言，能行人事。 陈末想着母狐对自己的好，不禁悲从心来。 前世他是孤儿，从小受遍各种白眼，遭受各种屈辱，真正对他好的人没几个。 今生对自己如同母亲的母狐，却短短时间又要阴阳两隔。 陈末听了老人的话，静静地躺在了母狐的身旁，小白狐就蹲在母狐的头边，他俩静静地陪着母狐，度过最后的时光。 老人出去找了些柴火，生起了火堆，火堆的热量驱散了冬中的寒意。 母狐抱着陈末与小白狐，渐渐地闭上了眼，眼角流下一行泪，最后的这个夜晚它是暖的。 翌日清晨，刺眼的阳光将陈末照醒，他这具婴儿的身体，昨夜还是撑不住的睡着了。 他猛的一咕噜坐起，伸手摸向仿似睡着的母狐。 入手冰凉，母狐真的走了，永远的走了。 陈末眼眶红了，压抑着眼里的泪水。 从上一世开始他就不喜欢哭，因为哭就代表着软弱。 昨夜的老人看陈末醒了，拿着两块石头从洞的另一边走来。 此时陈末发现自己身旁已经有一大堆石头。见此情形，陈末甚是不解，捡这么多石头做什么。 老人看陈末表情，就知道他在不解什么。 “这洞底全是石头，我没带工具，挖不开。只好捡些石头，给它搭个小坟，算是点心意吧。” “遇到了就是缘分，活了一辈子，这么通人性的狐狸还是第一次见到。搭个坟，也算给你留个念想，以后你长大了，想它了，也可以来看看。”老人解释道。 说完话，老人走到还在燃烧的火堆边。 此时，陈默才发现，火堆边正立着几根小木棍，上面插着几个馒头和几块肉，空气中弥漫着肉类烧烤过后诱人的香气。 老人拿起一个木棍，捏了捏上面的馒头，又拿起一根插着肉块的木棍，连同身上的水壶，一起递给陈末。 “孩子，饿一天了吧，吃点东西吧。”说完，又从火堆边取来一块肉，放到了正两眼盯着陈末手中肉块的小白狐面前。 吃完了东西，陈末帮着老人一起捡来了足够的石头，就在他们的窝旁，搭起了一个小坟。 小坟搭好，陈末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旁边的小白狐见他如此，竟也跟着有样学样的磕了头。 老人站在旁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切收拾妥当后，老人给陈末裹上了他自己身上脱下的外衣，将他和小白狐放进了一个竹篓里。 这竹篓是昨晚老人连夜赶制出来的，看着粗糙了些，但足够结实耐用。 老人背起竹篓，一走一晃之中，陈末和小白狐露出头，不舍的最后看了看这一方山洞以及那一座小坟。 日到中天，一老、一少、一白狐走出了山洞，少年和狐狸走上走向了新世界。 “娃子，你叫啥名字？” “哦，忘了你还不太会说话，想来应该也还没名字。那就跟我姓吧，我姓陈。” “叫什么名呢？你话少，就叫默吧，陈默。沉默是金。” 于是，陈末成了陈默，沉默的默。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转眼六年过去，当初光屁股婴儿，长成了如今的清俊少年。唯一没什么变化的，是陈默还是说不了什么话。 在当年老人带着陈默回到家后，给他里里外外洗了一个澡，发现了他不能说话的端倪。 陈默的喉咙边上露出了几颗伤疤印。 老人一看就知道是动物的牙齿造成的，也就是说陈默在很小的时候，在他还没觉醒的之前已经经历过生死劫难。 老人猜测陈默之所以不能说话，是因为小时候喉咙被咬穿，造成了内部损害造成的。 后来，老人每次出山进城，都会带着陈默。 南城内所有的大夫已经都瞧了个遍，也没有谁拿出个良方，反而耗费了不少用动物皮毛好不容易换回的银钱。 南城，就是陈默他们所在夏国的最北方的一座城。 其实陈默自己倒没有很强烈的意愿去治好无法自己说话的毛病。只是每次都拗不过爷爷，也就是当年的老人的哀求。 老人如今已经将近七十岁了，在这六年里，他待陈默简直比亲孙子还亲，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可劲的紧着给他。 人生七十古来稀，年近七十的老人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有朝一日他死了，留下年岁还小的陈默，又让陈默的人生陷入艰难与黑暗。 所以他拼了命的想治好陈默的病，能让他尽可能的过得更好一些。 而如今，陈默最大的烦恼是，他想带着爷爷搬到南城内去，但爷爷一直没有点头答应。 之所以想搬到南城内去，一是因为他们的家实在是太偏僻太偏僻了，光走到南城就得整整三天三夜，爷爷已近七十，这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发烧感冒之类的病都没地方治，实在是太不方便，太不安全了。 二是因为他两世为人，他不想这一世就在这山中耗尽。上一世吃尽了人间的苦，这一世他想好好再活一回。 陈默也多次问过爷爷为什么不愿搬走，但爷爷从来没有回答过。 每回爷爷都是摸着他的头，叹着气说：“默儿，等爷爷死了，你就可以搬到城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