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将军,程尼伯爷和韩岱额真、穆尔佑章京追入山谷去了”,左右报于尼堪。 尼堪沉着地下令:“全军跟上”。 马国柱有些不放心,“大将军,此谷甚窄,如果明军在此设伏,奈何?” “设伏?这一路我们杀了如许多的明军,岂有损失这么多人当诱饵的?” 尼堪不信,不过他毕竟也打了二十多年仗,为将者,未思进,先思退。想了想道:“马都宪,汝率绿营兵马守住谷口”。 “嗻!” 毛竹山上毛竹多,大炮、小炮隐藏其中,很难发现。 为了好好的招待贵客,朱亨嘉在毛竹山摆放了一百八十门重炮和四百门虎蹲炮,标好了炮距。还准备了大量的“轰天雷”、礌石、滚木,又在山谷中埋了很多猛火油之类的易燃物。 “监国,鞑子追进谷了”。 朱亨嘉端着千里镜一瞅,乐了,只见一员黑脸明将带着千余败兵拼命地往谷中跑,身后跟着一长溜的清军。 “太好了,新泰伯还没死!” “禀监国,清军并未全部进谷,还留着一部分人守着谷口”。 朱亨嘉眉头一皱,鞑子居然如此狡猾,看来,想全歼他们很难。鞑子的中军已经入了谷,怎么办?打不打? 战场上容不得半点犹豫,虽然不能全歼敌人,有些遗憾,但能击溃敌人中军,亦是大胜。况且,他已看清了,入谷的皆是骑兵,真鞑子。 朱亨嘉下了决心:打! “呜~呜~呜~” 悠长的进军号角吹响。 “轰!轰!轰!” 明军的大炮开始射击,因为事先标好了炮距,炮手们射得又快又准。 “嘭!嘭!嘭”,震天雷雨点般在清军阵列中爆炸。 “别慌,快列阵!” 韩岱大吼,身边的八旗兵匆忙布阵。 “轰隆”,一声巨吼,韩岱的人和马被千斤佛朗机开花弹撕碎。 “报,韩岱额真阵亡!” 尼堪一凛,这一路打得太顺,没想到中了埋伏,刚进谷就折损大将。 “大将军,趁着谷口还在咱们手里,赶紧撤吧”,梅勒章京噶布什贤劝道。 撤?这山谷狭窄,匆忙掉头后撤,人马蹈藉,不用明军打,自相踩踏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此时,尼堪的表现无愧于爱新觉罗家的亲王荣誉,他拔出剑,在军阵中来回驰骋着,大吼道:“我军攻击明军不能有撤退者。我作为朝廷的宗室,如果撤退,有何面目回去?” 说完,尼堪不但不掉头撤退,反而率军奋勇直入,企图杀出谷口。当然,他敢这么干,是因为已经派马国柱守住了入口,实在冲不出去,随时可以突围。 见尼堪不顾亲王之尊,亲自冲杀,程尼、穆尔佑、噶布什贤精神一振,纷纷随着尼堪冲向谷口。 毛竹山盘龙大纛下,端着千里镜的朱亨嘉神情一凝,跟鞑子打了这么多仗,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鞑子,实平生罕见之劲敌耳!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传令刘文秀、白文选,死死守住出口!” “传令龙州土卫指挥史赵奚,率象兵准备出击!” “传令景可勤、高明贵攻击入口之敌,切断敌之退路!” “传令孙广威部骑兵,迂回至出口处、象兵后侧!” “传令其余诸将,准备总攻!” 随着一条条军令下达,毛竹山之战打到了白热化阶段。 清军虽然一开始受了重击,损失巨大,但毕竟人多,足足七万众,明军只有四万余人。关键时刻,尼堪亲冒矢石冲击,激起了八旗兵的血勇。 出口处,刘文秀、白文选二将率一万兵马,死死堵住出口。但八旗军打发了凶性,不计生死地冲锋,渐渐地挺挡不住,节节后退。 “报,伏虏侯请求增援”。 朱亨嘉眉头一皱,“传令,让刘文秀、白文选让开道路,象兵突击,骑兵尾随、步兵殿后!” 随着军令的下达,赵奚部三百头战象、二千一百名象兵,开始列阵。七人配一头战象,四名刀盾兵保护战象四肢,一名驭手、二名弓箭手立于象座上。 山谷狭窄,十五头战象一队,足足列了二十队。 “噜噜噜”,“噜噜噜”,战象们甩着长鼻,吼叫着缓缓逼近清军。这种生灵,既可以发出震天巨吼,也可以用人类听不到的次声波交流,还可以用它们的巨蹄,跺脚,发出地动山摇的“轰轰”声。 “轰轰”,“轰轰”,“轰轰”?? “天啊!这是什么?” “妖怪!” “萨满保佑”?? 八旗兵生活在北方,见过最大的野兽,不过是老虎、黑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巨兽,不光是人没有见过,就连他们跨下的战马也没有见过。 “咴聿聿”,“咴聿聿”,不断地有战马受惊。 “呜~呜~呜~” 冲锋的号角吹响,驭手们拉起战象的耳朵,收到指令,巨兽们扬蹄狂奔。别看它们体型巨大,跑起来比人快。 “嗖嗖嗖!” 战象上的弓手开始射箭。 战象后面,跟着孙广威八千骑兵,再后面是刘文秀、白文选的步兵。 “快,下马列阵。给我射!” 尼堪下令,八旗兵开始射箭。 “嗖嗖嗖”,阵阵箭雨射向象身,大象的皮很厚,箭矢虽然对它们造成了一些伤害,大多都不致命,反而激发了它们的凶性。 “吼”,一头战象长鼻一甩,清军阵前的几杆长枪便被甩断。 “呀”,一名清军躲闪不及,被战象的巨蹄跺成肉泥。 “快,用火铳射,用炮轰”,尼堪想到了火器,可惜八旗兵多是骑兵,火铳本来就不多。又遭到埋伏,炮丢失大半。 零零散散的铳声,抵挡不住成群的象兵。 满洲勇士穆尔佑不信邪,要搏杀巨兽,弯弓、搭箭,一箭射中一头战象的眼睛。 “吼”,战象发狂狂奔,将穆尔佑连人带马撞飞,踩成肉饼。奔跑数丈,巨兽也轰然倒地。 战象冲过尼堪的战阵,向后面的清军冲去。 尼堪刚松了一口气,下令上马结骑阵。来不及了。 “哒哒哒”,孙广威的骑兵杀到了。 虽然都是骑兵,清军的阵形已乱,又来不及提速;明军却阵形严整、马速已提。 “噗”,噶布什贤刚上马,便被孙广威的骑枪刺入胸膛。他瞄了这个鞑子将军很久了。 “大将军,快撤吧,晚了就来不及了”,程尼面如土色。 “快,上马,往回撤”,尼堪终于不再顾及面子,纠集了数百亲卫,往出口奔去。 毛竹山顶上,朱亨嘉见清军被战象冲乱了军阵,下令:“总攻!” “呜~呜~呜~”,“咚咚咚!” 号角和战鼓齐响。 “杀!杀!杀!” 明军士气大振,从山顶杀下山去, 奉国将军朱亨跨瞅准了一名清军甲喇章京,正欲持枪去刺,一骑黑影掠过,刀光一闪,那章京便没了脑袋。总兵赵勇呵呵一笑,“朱奉国,末将抢先一步了”。 “呸”,朱亨跨暗骂了声晦气,待在长沙这么久,终于求得监国恩准随征。好不容易发现一条大鱼,却被这厮抢了先。 身后的镇抚使急忙取出小册子记上:总兵赵勇,斩甲喇章京一名。 “监国,请允许末将下山杀敌!” 朱亨嘉循声一望,竟然是新泰伯郝尚久。他率千余残兵在山上休整了许久,此刻前来请战。 “奋战了这么多日,郝卿不累吗?” “监国”,郝尚久热泪盈眶,“臣一万大军,仅剩千余,请恩准臣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啊!” 朱亨嘉叹了口气,拍了拍郝尚久的肩膀,“卿可以去,但一定要活着回来。孤欠卿的,还没有还。所以,卿不许死”。 “末将遵旨!” ?? 山路十八弯,人一慌,就容易出错。尼堪率几百骑突围,走错了路,跑进了谷中的一条岔路。 一条死路,而且还皆是泥淖。不得不下马步行。 尼堪越走越不对劲,想回头找路,来不及了。 刘文秀、白文选的步兵包围了他。 一见尼堪身后的王旗,刘文秀、白文选的眼睛红了,乖乖,抓住或者杀死一个亲王,得立多大功! “大将军,儿郎们的箭射完了”,程尼带着哭腔向尼堪汇报。 “箭射完了,就用剑刺、用刀砍”,尼堪嚎道,俊美的面庞不见一丝血色。 困兽犹斗,此时的他,犹如一只受伤的凶兽,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极其危险。 刘文秀和白文选一点没瞧出危险,此刻的敬谨亲王,在他们眼里就是军功。天大的功! “尔等已无路可走,降者免死”,刘文秀想劝降尼堪。 尼堪哈哈大笑,“尔等听说过有大清的亲王降敌的吗?想要予的脑袋,拿命来换”。 “杀!” 白文选佯装被激怒,杀向尼堪,其实他是想抢在刘文秀前斩杀敌酋。 刘文秀醒悟,也杀向尼堪。 程尼来战刘文秀,反被刘文秀一刀劈死。 “嘭”,尼堪已至绝境,反倒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刀崩飞了白文选的刀。 “去死吧”,挥刀逼向白文选。 “吾命休矣!” 白文选暗恨自己贪功,反误了性命,闭目等死。 “呯”,一声铳响,尼堪胸前被射出了一个窟窿,翻身落马。一个小卒的铳口,还冒着白烟。 都镇抚使蒋齐温和地问道:“汝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刘二宝”, 蒋齐对身后的镇抚说道:“给他记上,小卒刘二宝击杀虏敬谨亲王尼堪”。 ?? 毛竹山入口处,清江南总督马国柱正在和明军景可勤、高明贵部激战。 固山额真伊尔德逃了出来,“马督宪,快回军接应定远大将军”。 话音刚落,“噜噜噜”,“噜噜噜”,赵奚的战象部队杀到了。 “大象?” 马国柱的眼睛瞪大了,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大象,“快,点上火把,步枪阵,用火铳射”。 “哒哒哒”,孙广威的骑兵,紧随战象杀出。 景可勤、高明贵见状,士气大振,和赵奚、孙广威两面夹击马国柱。 马国柱列阵死守,他不敢逃,敬谨亲王还在谷里,丢下主子逃命,逃回去也是死。 对付象兵,只要多布长枪,多点火把,用火器射击,其实不难对付。马国柱应对及时,明军一时攻不破他的军阵。 忽然一骑明军驰来,“尼堪已死,降者不杀!” 一骑又一骑,皆高呼:“尼堪已死,速降!” 其实这只是朱亨嘉的计谋,此时他还没有得到击毙尼堪的消息,不过是派人惑敌军心而已。 绿营兵们听到此起彼伏的“尼堪已死”之声,军心大乱,有人逃跑,有人弃械归降。 马国柱的军阵被击破了,他落荒而逃。一骑从他的身边飞驰过去,是固山额真伊尔德,他年轻,跑得更快。 马国柱年纪大了,驭马可是个体力活,渐渐不支。 “驾”,景可勤追了上来,一枪了命。 ?? 朱亨嘉下令孙广威部骑兵继续追击百里,步兵打扫战场,休整一个时辰。 又当场下令,封郝尚久为新泰侯,小卒刘二宝为七品把总。 见到尼堪首级,和满山的鞑子尸体,朱亨嘉意气丰发,作《忆王孙·毛竹山》词曰: 毛竹杆杆忆亲王, 塞外风来草又黄。 百万雄兵尽扫光。 让尔狂。 雨打梨花泪满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