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阳愣了愣。 老爹虽然总是板着脸，不爱说话，从不向他表露情感，不爱夸奖他。 但从小到大，他也没有对王天阳说半句狠话。 每次老娘生气，他都会拉一拉架。 长这么大，王天阳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爹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老爹依然板着个脸，眼中隐含怒气： “这么多年的学，都白上了？” 老爹，也生气了啊。 王天阳心里有些感叹。 没想到，就连老爹内心里，也认为在乡村干不出什么事业来。 认为他回农村，比不上在大都市当导演。 现在，或许是时候探探口风了。 “爸，我在老家也能拍东西，刚回来那几天，我不是天天拿着相机往山上跑么？怎么能是白上学，我不读书，能搞懂这些东西吗？” 报考导演系，是他自己选择的。 当年，老两口为了给他凑学费，把家里的牛都给卖了。 他怎么可能放弃自己选择的事业？ “拍拍拍，你在家能拍些什么玩意？我还指望着，哪天能看到你拍的东西上电视呢！你拍的这些破玩意，能有人看吗？” 老爹还没说话，老娘放下碗筷，没好气地白了王天阳一眼。 合着老娘一直很支持自己读导演系的原因在这儿啊！ 王天阳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老娘这么一个天天看电视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而且，老娘还有一点儿虚荣心。 王天阳估摸着，她等着自己拍的东西上电视，是为了去向她那群老姐妹炫耀。 “妈，你这都落伍了！现在咱们年轻人不兴看电视，咱们都是看手机。” 明白老娘为何生气之后，王天阳心里有了把握。 他掏出手机，点开短视频app，打开自己最新发布的视频。 点赞已经150多万了，评论也将近有7000多条。 “谁整天拿着个破手机瞧，也就你们这群二傻子。” “王婶家的姑娘不就是？吃饭走路都低着个头，看着就让人来气！” “咦？” 老娘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将头朝王天阳的手机前凑了凑。 原来这时，视频已经放到了一家人共进晚餐的片段。 视频里，老爹老娘以及王天阳、席思思正坐在饭桌前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老娘激动地咧着嘴，拍打着老爹的胳膊： “娃他爹，你看这不是咱们两个吗？” 之前怒气冲冲的模样早已经烟消云散，老娘抿起嘴偷笑： “哎呦，拍的还有模有样的，跟看电视似的。” 见老娘的脸色多云转晴，王天阳松了口气。 他打开评论区翻找了一下，往老娘面前一推： “妈，你看这里有人夸你年轻、有气质。” 上一辈虽然穷，但还是读过两年书的，基本的字也都认识。 老娘往评论区定睛一看，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她顿时接过手机，自己一边翻看，一边拿胳膊肘怼自家老头儿： “你看，你看，这个人真逗，他以为我是演员！” “这儿还有人说你呢，说你看着很威严，哈哈，也不瞧瞧咱是谁，好歹也当了那么多年的村长！” “哎呦，这评论可不少，看都看不过来” 说着，老娘激动地举起手机推到老爹眼前，要给他看。 谁知道，老爹依然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瞪了老娘一眼。 老娘有些不满，刚要发作，就却看见自家老头儿严厉地看向了儿子：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费那么大劲送你去读书，就是为了让你能出人头地，走出山沟沟，不要让你的后代像我们一样，挨穷、受苦！” 一听这话，老娘顿时没了动静。 默默地坐在一旁，不吱声。 “爸，你可能不清楚，我最近打算发个带货视频额，就是在网络上卖东西。” 王天阳没太在意老爹的态度，放平语气，将什么是网络购物解释了一遍。 也不知道两位老人听懂了没有，见老爹老娘没有说话，他就继续说： “现在很多年轻人在网络上买东西，就咱们村里的桃子，一分钟就可以卖光！到时候，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有钱赚” “我们不会再一直挨穷受苦。” “而且，我能把咱们农村美丽的田园生活、国家优秀的传统手艺也都宣扬出去，说不定有一天，连外国人都夸赞咱们” 老爹沉默了半响。 直到老娘用手肘杵了杵他，他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谁不想有能力，也拉人一把，让大家伙都过上好日子？可这世道，咱们能顾好自己就算不错了！哪有余力去帮别人。” “说的轻巧，扶贫扶贫喊了那么多年，要真那么容易就能发家致富，咱们至于苦哈哈干一辈子也攒不来几个子儿？” 老爹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样吧，过几天插秧，你和我还有你老娘下一趟地，你先坚持下来，再和我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老娘刚想说什么，又被老爹瞪了一眼： “都是你宠的，要是小时候就让他下地干活，能出这档子事儿？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爹这是认为，王天阳没吃到种地的苦。 所以才会在这里夸夸其谈，对田园生活充满向往。 一旦他真的下地，他所畅想的一切都将成为空谈。 回味老爹刚刚的话语，王天阳陷入了沉默。 “怎么怪我了？当初你不也同意吗？！” 耳边，老娘和老爹已经吵了起来。 见晚饭吃得差不多了，王天阳端着碗筷回到厨房，安安静静地洗刷起来。 天边挂起了一轮圆月，水槽里的倒影不时随着王天阳的动作摇曳。 “真让娃下地？” “下，怎么不下。” 屋里，飘来老爹老娘压低的声音。 王天阳笑了笑，心里已经想明白了。 听完老爹那一席话，他的确有些动摇。 万一自己所向往的田园生活，只是他的幻想呢？万一他下地干活后，真的就会改变主意呢？ 带着这样的怀疑，他心里有些忐忑。 可是 王天阳舀了一票井水，倒到水槽中，卖力地洗刷锅碗。 感受着夜晚的凉风，他心里，一片祥和。 难道在大都市做的那些活，就不累吗？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回到乡村后，他也不是天天躺着没事干，依然在干活。 但相比起从前，他却始终很有干劲，每天精神满满。 这就是区别。 他在做他真正热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