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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狗洞(1 / 1)


  “那你平时是如何进去的?”林夕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陈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句随我来,然后向一旁走去,林夕跟了上去。两人走了两三丈远,然后拐向宅子后一片的树林,那里杂草丛生,地上满是落叶和枯枝,偶尔还有几堆黑乎乎的狗屎,散发着恶臭。两人小心的落脚,避免踩上狗屎。哗啦啦的枯草拨动声中,两人来到了宅院后墙,陈山蹲下身子,小心的将墙边枯草拨开,露出了一个圆洞。陈山抬起头,对林夕尴尬的笑了笑,“每次晚上,我都是从这里钻进去的。”林夕瞥了眼,没说话。那洞只有一尺多点儿,上面都是青砖茬子,还挂着几撮黑色狗毛,很显然经常从这里过的,不止是陈山。“汪、汪…”就在这时,院中忽然传来了一声狗叫,紧接着一条狼狗从洞里钻了出来,站到陈山身前,脊背毛发根根绷起,不断对林夕呲牙咧嘴,表情凶狠。陈山脸色一变,一脚踹在狗肚子上,历喝道,“滚回去。”狼狗根本不听,反而叫的更大声了。“汪、汪…”林夕眉头一皱,一眼瞪了过去。更、更……狼狗尾巴瞬间缩回屁股,惨叫着钻回了狗洞,然后又迅速钻了出来,撕咬着陈山裤腿,陈山对林夕尴尬一笑,“我回家去看看。”说着,猫着腰钻进了狗洞。院墙外,林夕站了一会儿,然后脚尖轻点,一步跃进了院墙。小院不大,仅几丈方圆,东南角有两个猪圈,恶臭扑鼻,时不时的传出‘更机’声,猪圈西旁边是一棵枣树,那条狼狗在树根下缩成一团,狗眼死盯着林夕,不敢吱声。再往西,是一个磨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一堆野菜,叶子在风中上下摇晃。应该是切碎了喂猪的…林夕想着,迈开步子向堂屋走去。他进入院子,就是想看陈山所说是否属实,要是真的,他不会对陈山动手,若是有虚假,自然不能放过。走到堂屋后,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套破旧桌椅,桌子上放着半盆米饭,里面伴着十几颗红枣,旁边是半盆野菜。与石磨上放着的,一模一样。林夕微愣,视线向右扫去,那里是一个木台,上面铺着几张宣纸,皱巴巴的,像是被水浸透过,隐隐可以看出文字的痕迹。除此之外,还有两只毛笔,一方砚台。砚台里装着清水。林夕心头一颤,只觉得喉咙发痒。咳、咳……就在这时,一阵咳嗽声从左侧偏房传来。林夕走了过去,趴在门缝上,他隐隐看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侧躺在床上,身形佝偻,不断咳出血迹,陈山跪在那里,一边拿着毛巾擦拭,一边抹着眼泪,满脸不舍。在两人旁边,侧躺着六个孩子,大的和元景差不多大,小的才三四岁,满身补丁,他们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嘴里不时流出口水。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时不时的传来几道‘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林夕身子颤了颤,逃也似的,跑出了堂屋,扶着院墙,大口喘着粗气。他只觉得心脏剧烈抽搐,说不出的难受。片刻后,林夕抬起头,刚好与那条狼狗四目相对,狼狗吓得向后缩了缩身子,发出‘更、更’的声响。林夕则是笑了笑。此时他看这条狗,忽然觉得它很可爱。“哗啦、哗啦……”夜风吹动,枣树不断晃动间,陈山从屋里走了出来,轻声道,“看在我为你带路的份上,动作利索点儿,不要被我娘听到动静。”林夕看着那条狼狗,没有回应陈山,反而问道,“堂屋那些纸张,是你练字用的?”陈山一愣,也没有回答,反问道:“你都看见了?”林夕点了点头。陈山顺着靠在墙上,轻声道,“最便宜的黑墨也要三两银子,一刀纸要一两,我买不起,只能以清水代替。”林夕微微沉默,没说话。因为妖兽肆虐,外加周边那些藩王蠢蠢欲动,南疆的生产大都放在了军械上,对于其它物品很是短缺,价格昂贵。桌椅板凳尚能自制,可像笔墨纸砚之类的物品,除了花大价钱购买,根本毫无办法。这时,陈山又补充了一句,“你或许不知道,在整个静州,那些生产笔墨纸砚之类的作坊,烧制瓷器的火窑,甚至是打造铁锅、农具的铁匠铺子,都被那些豪绅垄断了,寻常人没有官府的关系,根本就不敢做。今天开始做,明天就会有一群畜生去找你,运气好点儿只砸你的铺子,运气不好的,就像我叔父一家一样,只是偷偷在乡下给人打了几把农具,就被搞得家破人亡。”陈山说着低下头去,继续说道:“而且,那些豪绅一个鼻孔里通气,价钱都是算好了才确定下来的,寻常人给他们做工的工钱,刚好够买生活用品的,根本就剩不下来。”林夕听着,神色越来越阴沉。他本以为那些人只是没有良心,收些银子,欺压百姓,做一些恶事,却没想到竟然做得这么过分!若是按照陈山所说,寻常人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注定一辈子被欺负、压榨,所有的路都被堵死。永远都没有希望!林夕双拳紧握,身子微微颤抖,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竭力用温和的嗓音道,“你继续说。”“嗯。”陈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寻常人要想摆脱命运,不被欺负,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参军,以性命搏一个光芒前途。可大部分都会死在战场上,即使侥幸出头,成了百夫长、校尉,最多就是比寻常人过的好些,在那些官员眼里,仍然什么都不是,该如何欺负还怎么欺负,除非成为将军,他们或许会忌惮你鱼死网破,稍微收敛一些。”陈山说着看向林夕,苦笑一声,“可你也知道,成为将军,这几乎不可能。”林夕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想要成为一军将领,的确很难。那静州边军举例,整整七万士兵,才有十来位将军而已,几近万分之一的概率!要是把这些年牺牲的,残疾退伍的士兵也都算上,连十万分之一的概率都不到。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陈山转过头去,继续说道:“第二条路就是读书出仕,可那些富户豪绅故意将笔墨价格定的极高,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即使咬牙读下去,也很难出头,因为各个郡县的主考统统一个德行,不送钱,根本出不了头,得不到去青城王都应试的机会。”陈山叹了口气,继续道:“而且即使侥幸出头,也大概率会被冒名顶替,还是没希望。”林夕声音发颤,“当真?”“是真的。”陈山点了点头,“单是我身边的同窗,就有很多,我那幼年好友方志青,更是被连着顶替了三次。”“那你们还…”林夕想问陈山为何还能坚持下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最合适。陈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言道,“坚持下去好坏还有一丝希望,要是放弃了,连一丝希望也没了,不是吗?”林夕张了张嘴,没声。陈山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当中,只需要有一个人走出去,取得了地位,就凭借着能力,力所能及的帮助同伴,然后一个个走出去,获得地位,这样迟早有一天,能够积蓄足够的力量,彻底改变这个世道,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也是共同的梦想。我们在一起日夜苦读,埋头研究史书,就是为了有一天在官场上,能够有足够手段,搬倒那群乌龟王八蛋,造一个太平世道,属于天下百姓的世道!”林夕扭头看去,能够清晰的看到,陈山说这些的时候,眼中闪过强炙热的神采,只可惜转眼就暗淡了下去。陈山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只可惜我是一个逃兵,没有陪着他们走下去,甚至、甚至……”他说着转头看了眼窗口,神色中满是挣扎,“甚至为了自己,做了自己最为不耻的事情。”陈山说着面容扭曲,眼中流下两行热泪,他想要嚎声大哭,却又怕惊扰的屋内的母亲和弟妹,只得身躯颤抖着,蜷缩在了地上。肩膀不断耸动。林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打着陈山的背。过来好一镇子,陈山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对林夕一笑,“好久没人倾诉,话有些多,让你见笑了。”“没事,说的挺好的。”林夕摇了摇头,轻声安慰。陈山笑了笑,“谢谢你愿意听一个死人讲这么多话。”说着他从地上站起身,“我的话说完了,动手吧。”陈山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颤抖,还是有些怕死。等了许久,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林夕早已不见。“你的命留着照顾你家人吧。”这时,林夕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原来对方并不想杀我……陈山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哭该笑,忽然他余光一撇,发现门框下面,塞着厚厚的一沓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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