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何奥的话语，维尔斯脸色微变，他注视着何奥苍老的脸颊，缓声开口，“林恩先生，看来你知道的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也有可能是你本身的存在形式，” 何奥看着维尔斯，面色平静，“太特殊了。” “看来你搞清楚了维鲁斯的力量来源。” 维尔斯目光平静的看着何奥，“但是你知道深渊的存在，倒是挺让我惊讶的。” “这世上总是会存在着各式各样的获得情报的形式。” 何奥平静的回答道，“我知道的也不算多。” 细长的鹰爪刀落入了他的手心，在他的手中展开，他看着青年，缓声问道，“不过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直接以人形来到这个城市？因为不想受制于人类的思绪的限制？” 在见到青年的第一时间，他就在维尔斯身上放了标记。 不同于之前干瘦男人脑海中两个思维的混杂的情况，维尔斯脑海中的思绪只有一种，没有任何人类思绪的残留，只有那无法理解的，仿佛背景噪声一般的‘异种’思维。 “林恩先生，你很聪明，” 维尔斯看着何奥，语气平静， “寄托于人类身上，可以降低脱离深渊的损耗，而作为代价，我们得放弃一定的自我思考能力，只能影响被寄生者的思维，而不能主导被寄生者的思维，还可能会与被寄生者的思维被动融合，失去自我。 “对于那些本身就没有什么智慧的低级深渊生命来说，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影响。” “但是对于拥有高级智慧的你来说，这件事就是无法忍受的？” 何奥看着维尔斯，接过了他的话头。 “是啊，我更希望以纯粹自我的思维，来体验人类的世界，” 维尔斯叹了口气，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寂静的楼宇，“老实说，我还挺喜欢你们人类的世界的，交流，帮助，丰富多彩的以智慧生命为中心构筑的生活，比深渊里无聊的疯狂和杀戮要好得多了。 “当然，” 他的目光回到何奥身上，“你们和平表皮下对同类的无形嗜血和压迫，有时候也比深渊更加的残忍。” “文明的进展总是一步步向前的，” 何奥声音平静，“就像事物总是处在动态的发展中。” “老实说，我很喜欢你，林恩，” 维尔斯注视着何奥，“你做的事情让我看到了人类的另一种精神，生来孱弱而微小的生命，却能在危险的世界里建立起绵延不绝的文明。” “但很显然，你并不准备和我站在一起，” 何奥笑着看着他，“恐怕把你送过来的存在，给予你的立场是在我的对面。” 维尔斯给何奥的感觉并没有抵达天使，或者伪天使的程度，大约就在b级左右。 何奥不知道深渊和副本世界中是否存在着某种明显的界限，但是很显然，从深渊到副本世界是没有那么容易的，至少不是b级甚至b级以下就能轻松穿越的。 不然整个副本世界的生物种类就要多一项深渊怪物了。 即便是有深渊怪物偶然碰巧穿过了界限，也应该是随机分布的，从何奥之前所经历过的那些城市和事件里都没有深渊力量来看，这个概率应该非常非常的小。 伊兰市的深渊生命，如此集中的分布在一起，而且建立了自己的组织，大概率是被某个高位存在一次性送过来的。 而这个高位存在，恐怕和这次主线任务里的‘深渊蛊惑’有关。 “你真的很聪明，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深渊的规则和你们人类的规则不一样，我不可能违背隐秘存在的意志，” 维尔斯看着何奥，微微叹息道，“不过，如果深渊里有很多你这样的‘聪明人’，深渊一定就不会无聊了。” 他这个回答，基本上是默认了何奥的说法了。 然后他侧过头来，看着何奥，“不过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他语气微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道，“看来我东边的的斩首小队出了什么问题？你猜到了我的计划？” 他身后的阴影进一步扭曲扩大，“不过，你是怎么猜到我在矮楼街区，猜到我会走这条路的？” “这条路最快，不是么？” 何奥抬起了手中鹰爪刀， “而且你不觉得，昨晚上囚徒帮的撤退太快了一点吗？城防军的到来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剿灭囚徒帮也是突然事件，本身没有任何人事先知情， “但是就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囚徒帮的主力超凡者依旧得到了快速撤出，” 锋利的刀刃在老人手中转了个刀花，“除非有某个囚徒帮的大人物当时就在我和维鲁斯战斗的地方附近，在我战胜维鲁斯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撤退命令，这样才能让囚徒帮的主力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脱离，甚至还有时间销毁资料。” “很不错的推理，” 维尔斯看着何奥，“所以你判断出了我就居住在矮楼街区？看来我昨天确实慌乱了，为了保存主力，反而自己露出了马脚。” 然后他话锋一转，笑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不会跟着斩首小队去东边呢？三个b级的话，不是更容易突破南城指挥中心东部的防御吗？” “如果你真要问我，那我只能回复是猜的，” 何奥整理了一下衣领，缓声道， “从仓库、化工厂、机械工厂的布置来看，很显然谋划这一切的人是一个很热衷于用‘奇谋’的人，希望用‘奇谋’达成‘速成’的效果，这也正好满足这次行动的要求。 “但是所有的‘奇谋’，一旦被看破，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满盘皆输，那么为了在被识破之后有一个兜底选项，谋划这个奇谋的人，很有可能会在这个奇谋上再嵌套一层‘保险’。 “如果你跟着东边的斩首小队去袭击东面，在你的计划被识破的情况下——就像现在的情况——你就会遇见以逸待劳埋伏在东边的城防军， “你或许能凭借自己的超凡力量压制住这些部队，但是你也同样会被这些部队拖住，一旦陷入了持久战，你的奇谋和速成的想法就失败了。 “久攻不下的财团的佣兵团甚至可能会为了保存自身而放弃你，那么你要面临的就是最后死亡的结局。 “所以我猜你会在原本的计划上再套上一层计划，也就是区别于‘北面强攻’、‘东面斩首’的‘第三层计划’ “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你自己，你并不和斩首小队一起去袭击东面，而是从矮楼街区出发，走捷径独自袭击指挥中心的西面。 “如果你原本的计划没有被识破，以两个b级为核心的斩首小队也能勉强突破东边的防御，并不需要你的参与，反而你在西边，还可以依靠自己强大的武力拖住西边的防御部队去东边支援，给斩首小队减轻难度。 “而如果你的计划被识破了，斩首小队在东边遇见了城防军伏击，那么在北面和东面都受袭、城外还开战的情况下，指挥中心西面的防御部队必然会被抽调走一部分，防御力度会被大幅度的削弱， “这时候，你就完全可以利用自己强大超凡个体的力量，从西面突破或者潜入指挥中心，独自完成斩首行动。” 说到这，他语气稍顿了一下，看着维尔斯，微笑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猜对了。” “我原本以为这是个死局，林恩，” 维尔斯轻轻叹息一声，“南城城防军在南边有佣兵团的袭击，北面有强攻的部队，东面有斩首的部队，无论他们怎么安排，西边都不可能留下能充足阻挡我的人力。” 随即他抬起头注视着何奥，“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在我所看到的你们人类的历史中，像你这样的核心人物，应该是要躲进坚固堡垒里，被重重保护的。” “然后等着堡垒被攻破，兵败被杀吗？” 何奥笑着看着他，“士兵们需要的是跟我上的领袖，而不是给我上的领袖。” “但是你要明白，” 维尔斯目光稍顿，尖锐的宛如玉石一般的骨骸从他的衣服下刺出，“你就是这场战争的核心，外面佣兵团攻城的原因就是为了杀你， “你能杀死维鲁斯，的确有些能力，但是维鲁斯和我的差距，是你无法想象的，” 他声音冰冷，注视着何奥，“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那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南城指挥中心被斩首，城破之时，也会是我的葬身之时，” 何奥平静的看着他抬起手中的鹰爪刀，“不过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点，每个人都会有死亡的一天，但火焰燃烧的步伐一旦开启，就不会终止，我只是站在这条路上，一个稍微显眼一点老头罢了。”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维尔斯抬起目光，看着何奥，他的身躯逐渐扭曲狰狞，“如果我有投票权的话，我肯定会给你投票，可惜我还没搞到你们人类世界的社保号码，还是个黑户。” “你也可以发短信给你的那些囚徒帮手下，让他们支持我，给我投票。” 何奥笑道。 “好主意，” 维尔斯点点头，他抬起手环看了一眼，然后看向何奥，将手中的手提箱打开，手掌伸入其中。 一根根扭曲而庞大的骨骸一瞬间撑破了他的衣衫，一端插入地面，一端伸向天空，舒展成一个十数米高的由一根根骨柱汇集成一起的，宛如荆棘丛一般的骨骸怪物。 一颗颗骷髅头挂在那每一根向上支立的骨柱的最尖端，幽绿色的火焰在这些骷髅头颅的眼眶里熊熊燃烧。 恐怖的阴影一瞬间覆盖了整个街道，那一颗颗悬挂在骨头上的骷髅头转动着视线，看向何奥，上下开合，幽寂冰冷的声音与轰鸣的炮火声一起，回荡在整个漆黑的夜幕下， “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 维尔斯原本的血肉身躯也迅速骨骸化，变成了一条混在骨骸群中的异常粗大的骨骸，而原本布满血肉的手臂也化作了宛如枝丫一般的骨臂，生长在那巨大的骨骸之上。 银色的手提箱也被那重重叠叠的骨骸带到了空中。 何奥抬起头，看向那空中的手提箱，从刚刚开始，他就能感受到那手提箱对他的吸引力，或者说，对他这具身体的吸引力。 伴随着他的注视，一枚红色的宝石被维尔斯已经骨骸化的手掌从手提箱中拿出，在暗淡的夜幕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辉。 从其表现的状态来看，这似乎是一件b级的超凡物品。 感受着自己心脏急促的跳动声，何奥瞬间开启超忆，纵身一跃，探手抓向空中的红色宝石。 “你的力量太弱了。” 看着何奥的动作，那一丛丛荆棘一般的巨大骨骸舒展开身躯，一根根骨柱宛如扭曲的长棍，挡在了红宝石之前，密密麻麻的向着空中的何奥挥来。 何奥看向距离不远的红宝石，一把细长的匕首落在他的手中，他抬起手，匕首撞击在了一条就近挥舞而来的骨骸而上。 一道幽绿色的光辉在碰撞点上一闪而过。 砰——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何奥的身躯被弹开，那纤细的匕首上方，也遍布上了些许细密的裂纹。 周围密密麻麻的骨柱瞬间向他袭来。 而也就在这瞬间，何奥骤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细长的鹰爪刀从他手中飞出，飞向空中的红宝石。 一根骨柱立刻折过来，挡向鹰爪刀。 但那锋利的刀刃在撞到骨柱之前，骤然偏转了一下身躯，绕过了骨柱，在周围稍显惊愕的骷髅头的注视下，一下子撞在了那红宝石上面。 那闪烁着妖异光辉的宝石被瞬间撞飞，脱离了维尔斯的手掌，鹰爪刀趁势向前，要将红宝石进一步撞飞。 而在此时，在那粗壮的骨柱上方，一条条骨骸手臂瞬间生长而出，宛如骨骸堆积而成的云朵，一下子抓住了空中的红宝石，同时伸出手去，抓向红宝石旁边的鹰爪刀。 眼见着撞击失败，那锋利的鹰爪刀毫不犹豫，骤然旋了一圈，改变方向，穿过了骨柱之间的缝隙，飞回到了何奥的手里，带着何奥的身躯进一步向后飞退，落在了街道另一侧。 重新站立身姿的何奥握住鹰爪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另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他从之前背叛他的市长卫队队长法恩那里获得的，虽然本身质量并不好，但是勉强算是一个c级武器，在神识简单加固之后，坚硬程度也得到了较大提高。 然而就是这样，这把匕首与那骨骸轻轻一撞，就遍布起了裂纹。 何奥能明显感觉到，匕首内部已经损坏了，最多再能经得起一次撞击。 不过这些裂纹看上去并非完全是撞击形成的，更像是受到了某种特殊的‘超凡力量’力量影响。 他抬起头，看向哪一支支高耸的如同荆棘丛，又如同刺猬的尖刺一般扎进地面的骨柱。 在神识的视野下，细密的能量正在那骨柱里流动，仿佛那骨柱不是单纯的骨头，而是骨头形状的血肉。 而在那些高耸的骨柱之间，红色的宝石正在被骨骸状的手臂高高举起。 那一颗颗挂在骨柱上的骷髅头缓缓开口，幽冷的声音回荡在夜幕下， “法令：禁止跳跃。” 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周围席卷开来。 而何奥面前不远的粗大的骨柱也骤然压下迎面向何奥挥舞而来。 何奥心思一沉，他起身准备向侧方跳起闪开，而在这瞬间，某种无形的力量似乎影响了他的意识，拖曳着他的思维，让他不能跳跃。 他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两种思绪，一种让他跳跃，一种阻碍着他跳跃。 最终那强行按下了心绪中的阻碍思绪，向着侧方跳开，险之又险的闪过了挥来的骨柱主体。 但那厚重的骨柱也擦中了他的身躯，将他的身躯击飞出去，幽绿色的光辉在骨柱的表面瞬间闪过。 “咳。” 何奥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的从地面上爬起来，感受着自己身躯的变化。 他仍旧能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强行战胜那种无形的力量，但是他的跳跃能力也被那力量所限制了，范围和高度都被削弱了三分之一。 鹰爪刀在他手中旋转了一圈，老人抬起头去，看向那被举到最高处的红宝石。 还是得先打掉那个红宝石。 也就在这瞬间，他心念一动，低头看向刚刚自己被骨柱击中的地方。 幽绿色的光辉正在那模糊的血肉表面蔓延，吞噬着他的生机。 这是，某种削弱生机的超凡力量？诅咒？ 轰—— 轰鸣的炮火声在他身后遥远的方向响起，那是智慧中心的东侧。 柯维的伏击部队，也和那些斩首小队交上了火。 在这轰鸣的炮火中，何奥直起身，看向那巨大的骨柱怪物。 其实维尔斯有一句话没有说全，如果今天城破，死的不止会是他，柯维、兰特、克维斯、塔克、塞纳、甚至包括那个矮楼街区的小男孩克林··· 这座城市里所有支持林恩甚至怜悯林恩的人，都会死。 那天空中的一个个骨骸头颅垂了下来，冰冷注视着下方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