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哪里还站得住? 他敢在四阿哥跟前倚老卖老,却不敢在十阿哥跟前如此。 京城里谁都晓得十阿哥脾气不好,对着御史都抽鞭子。 四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提醒他适可而止。 十阿哥却是一身反骨,不爱听话,移开眼,直接对那老头道:“还杵着做什么?要偷听爷说话怎么着?” 老头脸上僵硬,忙道:“不敢。” 四阿哥没有法子了,对那人道:“佟大人先忙去,我这里要与十阿哥说话。” 他坐着说的,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看着比方才冷澹了不少。 老头却不敢挑刺儿,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十阿哥这才拉了另外一把椅子,在四阿哥跟前坐了,拿了那封信,放在书桉上,道:“春林跟七哥回来了,这是九哥给您的信。” 四阿哥没有着急看,而是劝十阿哥道:“人前好好说话,就算不怕得罪人,也没有必要四处树敌。” 十阿哥皱眉,带了不赞成道:“四哥您这是真将人当长辈了?佟家一族枝繁叶茂,实没有必要,汗阿玛都不曾如此,您要是这样,可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佟家老一辈的族亲还有不少在,隆科多他们这一辈的更别说了,数以十计。 四阿哥抿着嘴,他晓得这中间有个尺度,具体如何,还要看着皇父那里,也算是上行下效了。 十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晓得他素来想得多,行事与自己不同,起身道:“那您忙着,弟弟还要去理藩院一趟。” 四阿哥点头,看着十阿哥离去。 他这才拿起信,看着没有封印的开口。 九阿哥对十阿哥的信任无人能比,让十阿哥捎带的信都不封口。 不过理藩院…… 九阿哥还给五阿哥写了信。 十阿哥、五阿哥跟自己吗? 四阿哥竟生出宽慰来。 这个弟弟没有白惦记着。 跟十四阿哥那个混账东西相比,九阿哥都显得乖巧懂事了。 等到看完内容,四阿哥的脸耷拉下来。 九阿哥的信是平铺直述,可是却让人细思极恐。 怪不得连带着鄂伦岱父子都要挨挂落。 这明面上的刀子是鄂伦岱身边的人。 鄂伦岱一个治家不严跑不掉。 还有就是佟家跟九阿哥的因果,还真是说不清。 要是九阿哥没有出行,行宫就不会扫洒,隆科多不会叫赫舍里氏去行宫,逼得对方仓促之下动手。 如果仔细谋划,就没有这么多马脚,真就叫他们算计成了,成了隆科多逃逸,下落不明。 还有赫舍里氏母子,要不是九阿哥有所决断,打发人出关追寻,说不得也被那人找法子害了。 可是赶上九阿哥出行,中间还上山狩猎了,使得阴谋诡计就大白天下。 九阿哥对佟家,算是解冤救命大恩。 只可惜佟家人不会感谢他,因为幕后凶手就是佟家人。 四阿哥收好信,想到了方才来的佟氏家族的老爷子,看来以后可以跟佟家关系再远些。 佟家内斗,不是佟国纲与鄂伦岱当年那种打嘴仗似的不和睦,而是阴谋害命,这犯了皇父的忌讳,皇父不会再宽仁…… 十阿哥到了理藩院里,扑了个空,五阿哥今天就没来,还打发人告了假,请假一旬。 他就打发王平安去五贝勒府送信,自己则直接回府去了。 丰生与阿克丹都开始认人了,每日活蹦乱跳的,大半日就过去了。 十阿哥怕十福晋着急,没有表露出来,可是心里也盼着了。 所谓亲戚,多是虚的。 父子之情也澹,兄弟之情除了九哥,跟其他人也都是有数的。 可自家生了阿哥与格格呢? 到底不一样…… 五贝勒府,五阿哥正在看九阿哥的信。 怕五阿哥面上带出来,九阿哥给他的信中就说的比较简单,只说是户下人害主,应该是那管事与隆科多有其他仇怨,如明珠府旧事。 五阿哥看了两遍,就撂下此事,管他仇怨还是什么,反正与九阿哥不相干就好。 他起身回了正房,就看到五福晋手中拿着一个小肚兜缝着。 五阿哥在炕边坐了,不赞成道:“怎么做这个,怪费眼睛的……” 五福晋放在针线盆里,道:“打发时间罢了。” 眼见着五阿哥眼下有些青黑,五福晋奉了茶,道:“大格格如何了?” 原来他们家的大格格三岁,到了种痘的时候,这几日收拾出来跨院,在那边种痘。 五阿哥已经种痘,可是府里还有年幼的二格格跟二阿哥,他也没有在跨院守着,只安排奶嬷嬷在里头陪着。 不过每天叫人送饭的时候,都有消息传出来。 “昨晚发烧了,今早好些,估计到了晚上还会再起来,总要折腾几日……”五阿哥闷声道。 他虽有些埋怨刘氏,可这两天还真有些想刘氏了,不是男女之思,而是可怜长女身边没有生母照看。 他自己小时候也经过骨肉分离,晓得母子之情是其他情分不可替代的。 每一个孩子,小的时候都想要找母亲。 他的纠结都在脸上,也在五福晋眼中。 五福晋望向东面的屋子。 二阿哥眼下安置在东稍间。 正院里,东厢、西厢的屋子都空着。 她也想到了庶长子弘升,并不是顽劣淘气的性子,性子有些随了五阿哥,不是有心机的。 这半年下来,也蔫了不少。 她抬起头,看着五阿哥道:“正想跟爷商量一件事呢,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大格格三岁却到了开蒙的时候,也不好叫保母乳母教养,等到出了花,就挪到正院吧,我给大格格开蒙。” 五阿哥听了,露出惊讶来,看着五福晋道:“这……这……” 五福晋是嫡母,教养庶子庶女是责任之内的事,可挪到正院来还是不同,这是要抚养大格格的意思。 五阿哥性子厚道,虽感激五福晋这个提议,却没有理所应当的接受,而是看了眼五福晋的肚子道:“可是,往后你再生了格格……” 即便不落在大格格后头,也是差不多了,不能独享嫡女身份。 五福晋看着五阿哥道:“我晓得,这半年爷心里挂念着大阿哥与大格格,大阿哥已经入宫读书,又是爷的长子,往后前程差不了;大格格这里,却是容易被人挑剔,她也是我的女儿……” 独一无二的嫡女身份没有什么用,反而会成为抚蒙的首要人选。 别说只抚养大格格,就是连带着大阿哥一起抚养,她都会考虑,只要能绝了刘氏回府的路。 五福晋觉得心里生了嫉妒,也生了畏惧。 嫉妒五阿哥太关注其他孩子,畏惧刘氏这样有子的侧室,怕她对二阿哥生出不好的心思。 毕竟外头妻妾相争的事件不少,出了人命的也不算稀奇。 五阿哥哪里想到五福晋“为母则强”? 他只晓得五福晋为人正直,即便夫妻两个前些年有些不愉快,可也没有发作过后院的格格跟孩子们。 他立时满脸信赖道:“那就接过来,省得怪可怜的,爷还真是不放心了……” 七贝勒府,正房。 七阿哥满脸无奈,可还是被七福晋给放倒了。 眼下,他趴在炕上,身上只穿着中衣,后腰上是两个面口袋,里面是隔水蒸热的盐。 这是热敷,给七阿哥驱寒气。 实际上,最应该热敷的是膝盖处,只是七福晋知趣,再关心七阿哥,也没有主动问过他的腿。 眼下虽没有入九,可外头也冷了,又是一直赶路。 七阿哥确实有些受凉,从里到外的冒寒气。 尤其是后腰,都要冰手。 七福晋坐在旁边,嘴里的抱怨就没有停过:“爷真是的,往返好几百里地,怎么就想着骑马,不寻思坐车,就不能跟九阿哥与十阿哥学学,他们两个从皇子府到衙门,几里地该坐车也坐车……” 七阿哥趴在枕头上,眯着眼睛,身上也是真乏了。 七福晋以为他睡了,声音也渐渐止了。 屋子里温暖如春,外加上盐袋滚烫的感觉,七阿哥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 后腰的盐袋也从滚热变成了温热。 就在七阿哥要睡熟之前,后腰就有了动静。 换了新盐袋…… 关外,官道上。 午饭过后,天气正好,九阿哥与舒舒就换了马。 只是舒舒有病根儿,也怕吃了冷气,勾起咳嗽来,因此除了帽子跟围脖之外,还带了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着眼睛。 九阿哥这里,舒舒也给他预备了一份,夫妻两个就是一色装扮。 骑马的感觉跟坐车不同。 坐车感觉噪音更明显些,时间久了心浮气躁,也有些憋闷。 高头大马骑着,要舒服的多。 出来的时候带了秋梨膏,还带了橘红,燕窝、银耳也带了不少,所以该透气的时候,两人还是出来透气。 富庆、额尔赫、曹顺、高斌等也骑马随侍左右。 就连小姜太医,也换了马,觉得爽快不少。 只有张廷瓒跟曹曰瑛两个,还是坐在车里。 为了路上有人作伴解闷,两人换到一个马车里。 两人挑开车帘,看着九阿哥跟九福晋的背影。 曹曰瑛昨日隐秘升起的小念头,摇摇欲坠。 谁家十八、九岁的儿郎想的不是建功立业? 怎么到了九爷这里,跟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似的,就围着媳妇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