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保护自身的原则，人有些时候会主动忘记某些记忆......这些记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是不可承受的，就比如母亲意外身亡的一幕、见证了血腥的惨案的那一刻之类的。
当人们变得坚强，在世界上有了更深的羁绊之后，再回过头去直面这些记忆就不会为此崩溃。
鲸天便是如此，当他第一次死亡时只记得自己的身躯被灼烧成焦炭的痛苦，却忘了一些更为重要的点。
此时此刻，在同一个森林之中，鲸天借助于自己师傅的帮助终于回想起来那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瘤、树瘤、一个巨大无比的树瘤。
树瘤之中潜伏者巨大的异种，而异种在源源不断的孕育出新的子嗣。
这样的异种与地表的那两种不同，它们身披厚重的甲壳、有着极为狰狞的口器，所滴落的消化液在树瘤之上腐蚀出数个小小的“水坑”。
整个碎片空间的底部都被树瘤所蛀空，变得千疮百孔。而树瘤又被异种所啃食，沦为繁殖的饲料。
世界早已不能被称为世界，仅靠着媒介借助的虚空之力勉强结合在一起。
这样的异种充斥着碎片空间的底部，在寂静无声之中缓慢的啃食碎片。唯有咬碎树根时所溅射出的零星火花，才能照亮这个空旷而又可怕的地底空间。
“我看到了。”
少年在死前，一只破魔虫钻进了他的脑垂体之中，从而让少年得以通过破魔虫的魔力链接窥见这个碎片世界的全貌——
“原来我忘记的是这个......”
“那还不如不要记起来，真是让人倍感绝望的场景啊。”
随着鲸天精神力的窥视，所有的异种全都扭头看向他，虫类特有的复眼无慈悲地注视着偷窥者。
“哈哈、怎么都是破魔虫啊？”
“我先走了哈？”
少年被这噩梦一般的景象惊醒、瞬间清醒过来。
抬手摸了下眉头，全是冷汗......一想到自己屁股底下的地底深处全是破魔虫，鲸天顿时间心中就极为难受。
“醒了就赶快起来，老赖在地上干什么？”
阿玛兹无情的怒吼传来，鲸天下意识的从地上迅速的爬起、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先前训练的时候，每次听到师傅的怒吼那都代表要经历强度训练，要是不做好准备可能要被痛揍一顿。
虽然以龙裔的身体素质，被揍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恐怕没多少人愿意天天在疼痛之中过日子吧？
鲸天又不是m，他只是对疼痛的耐受能力高于普通超凡者而已。
“师傅，非常感谢您。我想起来我所忘记的事情了，不过您知道吗、我们脚底到底踩着什么？”
“呵，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例如这个世界快要崩毁了，又例如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妖精剑师挥舞着利剑，越过极长的距离将异种斩杀在防线之外。他的动作轻逸而潇洒，举手投足之间好像与森林融为一体。
“啊这，瞒不过您。”
鲸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顶的龙角，他也曾想过要是碎片世界之中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是个虚妄、发现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便是崩毁、发现历史全是虚假的会是怎样......
阿玛兹便是第一个点出这点的人，或许先前的贝尔弗特也有猜想，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点。毕竟在妖精剑师的记忆中，他可是走过漫长岁月的妖精，能发觉世界的本质倒也并不突兀。
——事实上阿玛兹和绿荫木灵都看到鲸天消失的过程，早就有了确凿的证据。
“呵呵，老夫就是老夫，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阿玛兹笑着将剑刃收回，手腕微微一抖剑刃便变得光滑如新。
“只要我的剑还认我，那便足够了......倒是你，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了吗？”
鲸天点点头，方才所回忆起的事物在他心底诞生出一个并不完整的计划，关于这个计划......他可能需要和莫诺商议一下。
毫不夸张的说，莫诺确实在行事方面比鲸天缜密些许、在面对有关这个碎片世界走向的计划时，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
“请问一下，绿荫木灵她的居所在哪里？”
莫诺与正在缝制皮革内家的工匠搭话，后者抬手指了指森林深处，随即继续低头鞣制皮革。
机械少年默默地叹了口气，好像是在感慨幸存者的有力无心、又好像是在为自己的好友感到悲哀......在森林千疮百孔的现在，森林之灵又能好到哪里去？
“叩叩——”
“木灵，我来看你了。”
树屋内部无人应答，莫诺只得自己推门进入其中。
黑色的树屋内没有点燃灯火，换做其他人到来必然看不清屋内的事物......可莫诺的双眼有夜视功能，能捕捉每一丝游离的光线。
而且这里的瘴气浓度明显超标，甚至可以比拟另外半边森林之中的浓度了。
“啊......莫诺，你们回来了？”
干涩的声音响起，绿荫木灵抱着膝盖蜷缩在树屋的角落之中。她如今的状况很是差劲，黑色的纹路宛若菟丝子一般缠绕上木灵的身躯。
原先光泽而有弹性的木质身躯，现在干枯发瘪了不少。
绿荫木灵的变化看在莫诺眼中，让机械少女心中生出几分不忍直视的感觉......
“能救吗......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想要治好我就只能治好森林......你们做不到的。”
“而且我能感觉得到，地底古树树瘤里面的东西快破土而出了，我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量去压制它们......”
绿荫木灵的话语让莫诺一愣，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森林的地底还有敌人的存在......难不成，这次的事变是四方博弈的结果？
“请你再说的详细点好吗，就是方才那个树瘤里面的东西。”
莫诺的语气焦急，稍微唤醒了几分绿荫木灵的理智，她苦笑着将脸朝向自己的好友。
绿荫木灵的脸颊半边已经完全枯死，黑色的线条正在不断侵蚀着她的另外半张脸，“我怎么这么迟钝了，这种事情都随口而出......”
“嘛，不过也没两样了。反正你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对吧？”
她的双眼之中绽放出几丝渴望，是渴望被朋友信任的目光......是腐化吗？
是腐化导致绿荫木灵发生不可逆的转化，进而使妖精和幸存者们都不再信任她？
“放心，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