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道士，云淡风轻间有着缄默其中的坚定：“作为她的兄长，我要为她复仇。完成她的最后一个心愿，把她的孩子，带走！”
道士沉默了很久，有些不解：“但是这于我何干？我所见不过是一个活着的生灵而已，冥族人曾经说过：阳间人不饮冥河水，冥河水渡不了阳间人。她既然已经存在了十几二十年了，难道因为你的这些话，就能决了她的生死？”
他补充道：“不!至少我做不到。”
她是你妹妹，你有理由这样做，但是在决定别人生死之间，没有绝对的正义。
随后伶俐的目光瞥了一眼男人，不再说话。
道士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姜家的大门，小竹在堂前打着瞌睡，灯火明亮。
他轻轻擦身过去，姜竹也并没有丝毫发觉。
走到后院长廊，抬头看向月光，和当时一样，他仍然想不出理由，让男人放弃他的复仇，就像男人没有反驳他说的话一样。
月光和长天变幻之间，他突然想起了先生的一句话——诸多事情，本无来由，就无需妄生执念，自囚于此。
看着漫天星辰，愣了很久，如是先生说的那般，其实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曾无比忐忑，这种复杂的情感来自于他本身，道士的一句话似乎是把整个祁山掀翻了，把人间的道义掀了个底朝天，但是，他向来不会搪塞别人，这些话也是他所百思不得解的事-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绝对正义的事情吗？
他推开姜云泥的窗子，她的房间还一如既往是姜家最明亮的一间，透过窗户看那姑娘，仍是憨憨睡在榻上，紧紧的箍住了被子。
不管以前怎样，仅于你父亲姜迁，在你出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推倒了整个姜家的过往，甚至囊括了他自己。
至少，他是爱你的。
你从来不是这个世上最苦命的孩子，至少我所见过的，有那么一群人，向死而生、无穷无尽。
“你是人。”道士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后，像是喃喃自语，随后垂下头，离开了。
至少我把你当做是一个人…
道士离去的背影被月光拉入了房间，显得有些孤寂。
姜云泥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道士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格外平静，片刻后，又闭上眼睛睡了下去。
夜深了，道士一个人站在姜家阁楼上。
站在这里，也能清楚看得到岐凤古楼的大钟，钟鸣一声宵禁，钟鸣二声干戈，钟鸣三声天子怒。执夜者，暮时一声，万家寂。
道士看得这大钟出了神，这钟，能自鸣，却从没有人听过。他抬头看看了天，笑了，跟这家伙一样，能说话，却永不会作为。
这世间的看客何其多，他道士，做其中一个也不行，难！难！
道士发呆的时候，一辆黑色幕布的马车悄无声息的驶进了苏州城，在李茹的公馆停了下来。
揭开幔布，来人奇怪，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一身黑衣，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不似寻常人，细看之下二人衣角皆绣有特别的花纹，那花纹给人诡异而又威严的感觉。
来迎的竟是李茹的侍女茗儿，对两人也很是恭敬，接到两人下了马车，就立刻将两人领了进去。
小卒将马车牵入深巷，街道上又是一片漆黑寂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次日清晨，道士打算出门，特意把阿竹叫了过来，吩咐了两件事，就是让她把院子收拾一下，然后去铺上把老掌柜的接回来。
姜家的事，都管到这里了，也不差这些俗事了。
离开姜家院子后，他还是快步走到了城门口。他似乎是养成了每日清晨都到面馆吃面的习惯。
他在城门口的面馆里吃面，老板很是客气的给他多放了一把葱花，道士挺欢喜的，一碗阳春面，葱花撒上，很香。
正吃着，他突然抬眸子，笑了笑…
来了不得了的人。
只见城门口进来了位老者，一身道袍，面庞消瘦，白发长髯，和他穿的，也并无太大出入。看样子是个修行人。
老人四下打量了下，并没有太多异样神情，也看了看道士，走了过来。
“小道友请了。”老者客气的给他致了一礼。
道士忙起身，恭敬的给他还了一礼：“前辈。”
“不知小道友修在哪座山头，从哪位名师？”老者带了微笑，竟也直爽。
道士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者见他面露迟疑，笑道：“道友不愿说，可不说。”
想了半天，他客气的回了句：“天作铺地作席，哪有什山头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