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话叫“自作孽,不可活”,李素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烦恼皆因自找,麻烦皆因嘴贱,如果不在东阳面前提起这茬儿,想必李素现在还是一脸幸福的看天际云卷云舒,看庭前花开花落,心灵鸡汤熬得喷喷香,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当然,李素唯一的收获是,原来历史上那位温婉贤良的文成公主,还有一段与某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某人是谁?”李素冷不丁问道。
“啊?”东阳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日定情那个男的,他是谁?猜灯谜都猜得如此下流,定然长得很丑……”
东阳啐了一口,道:“别编排她的情郎,人家的身份也不差,是异国的王子呢。”
李素嘁了一声,道:“异国王子还纠结个屁,郎有情妾有意的话,直接下手抢不就行了?单人抢不过就群殴,群殴抢不过就发动战争跟吐蕃打一场,谁赢谁娶文成公主。”
东阳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容易,人家虽是王子,可他的国家太弱小了,跟吐蕃没法比……知道‘真腊国’么?”
李素茫然:“真腊国?在哪个方向?”
东阳玉臂一伸,遥遥朝南方指去:“据说在大唐极远的南方有六诏国,六诏国继续往南,便是真腊国。”
李素仍茫然眨着眼:“南方六诏?似乎……依稀……是云南大理那一带?还要继续往南……哈?柬埔寨?!”
这下换东阳茫然了:“什么云南大理?柬埔寨又是哪里?”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一个真腊国的王子,为何会懂我中原文化,还会猜灯谜,搞得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很招人恨知不知道?欺我大唐无人耶?”
东阳横了他一眼,嗔道:“我大唐广纳异国王臣使节和商贩,周边邻国皆以识大唐文字,读孔孟圣贤书为荣,那位真腊王子早在贞观六年,他还不到十岁时便被老国王送来大唐,请了儒生教他识字,熟读孔孟,学了十来年了,不论模样还是谈吐,已与我大唐人毫无区别,人家怎么就不能猜灯谜了?”
李素点头,一些零碎的线索在脑海里渐渐拼凑起来了。
简单的说,那个不知姓名的柬埔寨王子学了半吊子中原文化,上元节那夜鬼使神差跟文成公主认识了,二人互生好感,私许终生,或许无人的地方互相抓抓摸摸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那个什么小国太弱小,而吐蕃的松赞干布却是一个连李世民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枭雄人物,现在两个成年男子都想娶文成公主,文成公主却只许柬埔寨王子一人……
都说“弱国无外交”,这句话听起来很空洞,可是真正应到现实里来,却充满了极度的残酷和悲凉,说来也是一国王子,却连老婆都抢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世民下旨将他的心上人送去蛮强之国和亲。
这就是“弱国无外交”的真正意思,说是忍气吞声也好,说是忍辱负重也好,说得难听点,就是缩着脑袋不敢冒头的怂货,国力军力决定胆气,也决定有没有抢老婆的勇气,从东阳的话里李素猜得到,那位王子殿下固然钟意文成公主,可他不敢争,因为他不仅仅是文成公主的情郎,还是一国王子,一旦出手争了,等待他的或许便是两国交战,而且是毫无悬念的必败之战。
王子是有理智的王子,他不敢以全国臣民的性命为代价来成全自己的爱情,那太自私了。
看着为文成公主忧愁不已的东阳,李素苦笑道:“这些事,我们也只能当个闲事听听罢了,你父皇旨意已下,吐蕃大相禄东赞已到了大唐,约莫过些日子准备妥当后,禄东赞便会将文成公主接回吐蕃,与松赞干布成亲,东阳,这个结果任谁也无法改变了,谁敢阻拦,便是泼天的大祸,无尽的麻烦。”
东阳自然也明白李素所说的严重性,于是黯然点点头,幽怨地道:“只盼她离开长安后,慢慢忘掉那位真腊国王子吧,‘情’之一字,再大也大不过‘国’。”
李素叹道:“不是谁都有你我这般敢抗争的勇气,我们能豁出去,因为我们只是孑然一身,除死无大事,他们豁不出去,因为他们身上还背负整整一个国家的责任。相比一国的安稳平静,‘情’之一字的分量实在是太轻了……”
东阳幽幽一叹,也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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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确实招惹不起这桩情事,而且还是别人的情事,那两个当事人他连见都没见过,没有义务帮他们解决麻烦。
当然,李素就算出手,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和亲的旨意已下,连迎亲的使节都到了长安,李素怎么帮?告诉李世民说,你李家那个文成公主别嫁了,给我个面子,让她换个人嫁。
可以肯定,如果李世民听到这句混帐话,一定会脱下鞋子,用鞋底子狂扇他的脸,一直扇到面子肿成猪头为止。所以触霉头的事李素是绝对不会干的。
一大早李素又出门了,一个闲散侯爷最近比三省宰相还忙,坐在马车上的李素情不自禁想检讨一下自己的做人原则,以前懒得发指的人突然变得如此勤快,每天上窜下跳的,到底图个什么?
内心无比抗拒,可李素终究不得不到处奔忙。
时机到了,火候足了,太子也该下台了,有这么一个敌人时刻在阴暗处盯着自己,李素连睡觉都不自在,所以,再懒散的人都必须要把仇敌干掉才能安心继续懒下去。
赶到金光门时,日头才刚刚褪去金色的霞光,长安城内却早已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一个百万人口的国都,每天城门从打开的那一刻起,繁忙便无时不刻不在。
李素跟着进城的商队后面,马车和部曲们不慌不忙进了城。
今日要去拜会几位杀才长辈,听听那些老奸巨滑的家伙们对如今朝堂局势的分析。
数十名部曲簇拥着马车行至仁寿坊,迎面忽听街对面尽头传来几声叱呵。
然后李素看见一队人马远远朝自己这方行来,人并不多,百来人穿戴铠甲前面开道,后面一辆六马并辕的宽厢马车,马车饰以金漆,十来名宦官匆忙跟在后面小跑。
李素眼皮跳了跳,虽然没打出旗号,可他认出来这是太子的车驾,举国上下的仪仗里,也只有太子独一份。
接着李素犯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