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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径向第四烽2(2 / 2)

“多谢檀越盛情。”玄奘道。

士兵笑了,对玄奘说道:“法师可是个了不起的人。您知道吗?大概一个多月前,玉门关派人送访谍来,说是朝廷要捉拿法师。送谍的人刚走,王校尉就跟我们说,这个和尚,要是真能走到咱这里来,那绝对是个大英雄!咱就算抓了他,也得先跟他喝一杯,交个朋友!”

玄奘感慨,王伯陇果然是个性情中人。

坡下小树林中竟有两眼泉水,两泉南北相距不过数十步,就像沙漠的两只眼睛。第四烽校尉王伯陇就在那口较大的泉边。

看到玄奘,王伯陇得意地说道:“法师你看,别的烽火台都只有一泉,我这里有两泉,所以又叫双泉烽!”

玄奘俯身掬起一捧水,清凉的泉水如透明的玉石般,在他的手心里闪动着光泽。

他取出滤网和王祥赠送的那只大水囊,“咕嘟咕嘟”地滤水灌水。

这时一个士兵牵马过来,王伯陇接过缰绳道:“法师有那个大水囊,直接走莫贺延碛就行了,第五烽不要过!”

“为什么?”玄奘抬头问道。

“叫你别过就别过,问那么多干嘛!”王伯陇瞪着大眼说道。

见玄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王伯陇凑到他跟前道:“你可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我跟你说,第五烽那个校尉,那脾气,我可是知道的。要是让他抓到法师,肯定是问都不问,直接剁成八瓣儿,顺便再洒上点盐,拿来下酒!嘿嘿,到那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法师。”

“多谢居士好意。”玄奘道。

此时水囊已经灌满,玄奘直起身来,一面用细绳将囊口扎紧,一面又问道:“只是不知这袋水够不够走出莫贺延碛?”

“当然不够!不过没关系,你跟我来。”

王伯陇一面说,一面带着玄奘走出小树林,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瞧,由这里向前,行百余里路,有个野马泉,法师可到那里去取水。”

玄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远眺,眼前除了茫茫黄沙,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知道,同王祥一样,这位第四烽的校尉也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边防秘密。

还真是,山高皇帝远,佛法却无边啊!

带着深深的感激,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玄奘与檀越素不相识,檀越为何这般帮我?”

王伯陇咧开嘴笑了:“法师啊,我王某是个粗人,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豪杰。您一个出家人,能孤身走到这里,实在让王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玄奘心中一滞,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是“英雄豪杰”。在这之前,在李大亮、独孤达、李昌以及王祥等人眼中,他一直都是个文质彬彬的学问僧,浑身上下充溢着佛家灵动出尘的气息,外加几分学者的书卷气和孩子气。

王伯陇不知道,正是大唐的边关,给玄奘在这层儒雅的底色上又染上了一层英雄气。这也是玄奘有别于其他学问僧,并最终实现西行取经壮举的最重要的气质。

“切记不要走错了方向,”王伯陇提醒道,“若是没有了水,法师在这沙漠之中绝活不过三天!”

玄奘点头合掌:“多谢居士提醒,玄奘记下了。”

“若是实在找不到野马泉的话——”王伯陇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迟疑着说道,“法师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求生……”

“居士请讲。”

“杀马,”王伯陇道,“可支撑三五天之久,很多商人和军士都是这么干的!”

玄奘的脸色一霎时变得极其难看。

小白龙的身影又难以抑制地出现在眼前,令他的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不!”他脱口而出。

“法师别冒傻气,”王伯陇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像个老朋友似的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们出家人不杀生,可是事急从权啊!再说若是没有了水,马也活不成。能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强。”

玄奘闭上眼,不再说什么,他知道王伯陇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好心,但他同时也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做出杀马求生的事情来。

“我就不远送了,法师路上多加小心!”烽火台前,王伯陇抱拳致意,玄奘忙合十回礼。

几个士兵站在校尉大人身后,目送玄奘离去。他们看到那远行的智者只身一人穿过雾霭,他的背影消瘦而又孤寂,风吹起僧袍的下摆左右摇晃,孤独的身影在这茫茫大漠中显得极为弱小又极其庄严。

王伯陇突然感慨起来,回身对士兵们说道:“你们这些小子,成天价舞刀弄棒,有谁敢说比这位法师更英雄?”

一个士兵点头道:“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说什么呢?”王伯陇一瞪眼,“我跟你们说,高僧的头顶上都有菩萨保佑的,你们看不见吗?嘿嘿,当然了,我也看不见。不过你们想想看,要是没有菩萨保佑,他一个文文弱弱的和尚,能走到这里来吗?行了!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赶紧回去操练去吧……”

离开第四烽已经很远了,身后再也听不到追兵的喊杀声,还有讲了一辈子的乡音。玄奘抬起头,目之所极是苍茫无际的戈壁沙海,赤地千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热风抢地,黄沙卷天……

这便是那个传说中令人生畏的莫贺延碛?这便是那个足以吞没任何人烟的疯狂地狱?

对于莫贺延碛,他承认是有些畏惧的,在偷渡边关的这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大沙漠,他已经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了。

回首东望,那身后的如铁雄关依然依稀可辨,长安城的礼佛诵经之声还如雷在耳——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重归故土?

玄奘双手合什,向着东方故国的方向,深深一拜。

别了,我的故国!

许久,他终于回过头来,牢牢地握住马缰,迈步踏进沙漠,在沙地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足印。

狂沙漫过,足印旋即不见……

大唐贞观二年即公元628年初春,玄奘踏入莫贺延碛。这时距离他从长安出发,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

他平生第一次面对如此浩瀚的大漠,眼前,无数的沙丘星罗棋布,大大小小,一直延绵到视线的尽头……

西部天空的边缘,是直插入云霄的冰山雪峰,晶莹剔透洁白无暇。

玄奘就以这些雪峰为参照物,一路向西。

瓜州商人们所说的“四大邪门”,他很快就都体验到了:白天的酷热,夜晚的森寒,黄沙漫漫,鬼火飘忽,凄嚎遍耳,再加上那干燥得仿佛能发出声响的空气,以及忽软忽硬时时崴着脚的沙土,所有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这是一个死亡的世界。

那些老干虬枝、傲立戈壁的胡杨树不见了;那些又尖又硬,一不小心就会划破肌肤的骆驼刺不见了;甚至,那些在河西无处不在,常趁他睡觉的时候钻进他的芒鞋和衣袖,给他增添了不少麻烦的沙漠蝎和食金蚁也都不见了。

从进入莫贺延碛起,玄奘就再也没见到一个活物,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死亡之海。

玄奘走了一整天,目之所及除了天边的雪山,就是绵延万里无边无际的沙丘。

刚开始的一段路上,人马的遗骨随处可见,它们散落在沙石之中,不时地提醒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然而很快,连这些东西也不容易见到了。

好容易等到太阳落山,森然的寒气就开始笼罩大漠,仿佛有人从天上往下倾倒冰水,尖锐刺骨。

他在沙丘上挖了一个洞,钻进去后又从洞里面掏沙子盖在身上,把自己埋了起来,只露出鼻子和嘴巴。

这法子是第四烽的士兵们教给他的,黄沙里还保有白天的温度,非常温暖。玄奘又累又乏,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其实这么做也很危险,一旦遭遇狂风,就要被活埋了。士兵们说,沙漠中的风暴可以把整座沙丘刮到天上,再将散乱的沙子抛洒下来。人若在里头,会被活活撕裂。

好在这样的风暴基本上都发生在白天,有些没有经验的旅人大白天的把自己埋在沙丘里休息,结果往往死得很惨。玄奘这一路上经常见到一些零零碎碎的骸骨,就是证据。

凌晨时分,他被冻醒了。经过了一夜时间,沙洞里的热度早被严寒驱走,冷得就像冰窟,他赶紧从沙洞里钻了出来。

寒风有如利剑般透骨而入,他忍不住抱住双臂,打了个寒战。抬头看,群星似乎都被冻在了天上。

他知道现在必须赶路,再呆下去的话就会被活活冻死。

但赶路也是强忍痛苦,因为白天被太阳灼伤而变得有些麻木的皮肤在夜晚的寒气中开始复苏,他真切地体验到被千万把刀子切割的滋味。

选择在下半夜赶路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漠独有的璀璨的星空。那些星星密密麻麻,组成了一条宽宽的星带,看上去就在头顶不远的地方,低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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