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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有一百个问题4(2 / 2)

玄奘道:“是一位西来的长者教给我的。”

他的目光望向南方的群山,露出缅怀的神情。

“可是,”孝达依旧有些担忧:“这位波颇大师中文说成这样,能把他带来的经典翻译好吗?”

“这个师兄不必担心,”玄奘道,“当年,鸠摩罗什大师也是西域人,但他来到中原后,很快就学会了汉话。后来,他在长安设立译场,有上千中原弟子相助。如今波颇大师远来长安传法,想来也会有中原的高僧大德协助大师翻译。师兄不是说过,朝廷派了两位大人监阅吗?”

“对啊!”孝达恍然大悟道,“确实是需要助译的。我说奘法师你学梵文做什么,原来也是要帮波颇大师翻译佛经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拍大腿:“嘿!我怎么忘了这个?也不知他带《涅盘经》来没有?如果我们能看懂原本,不就可以知道哪种译本更准确了吗?”

玄奘默然不语,他可没有孝达这么乐观,相反,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黄昏的朱雀大街上,清冷寂静,行人寥落,两个年轻僧人默默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谁也不说话。

许久,玄奘才轻轻叹道:“《涅盘经》还算不错的,虽然在某些地方两个译本间有出入,但多数经意是没有差别的。有些经书就没这么幸运了,译本之间的差别之大,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有这种事?”孝达奇怪地说道,“难怪佛门宗派众多,相互之间谁都不服谁呢。是不是那些译师都不懂中原语言,或者他们没有助译?”

“应该都有助译的,”玄奘道,“只是各自理解不同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僧人谁也不说话,只听得越来越大的雨点打在斗笠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好了好了,不去想这些了!”孝达摆了摆脑袋,似乎要甩掉那些不愉快的想法。

接着,他乐观地说道:“现在波颇大师从天竺带了原典来,再多的问题也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玄奘摇了摇头,忧心地说道:“近些年来,玄奘所读各类佛典,多有译文不完备者,有些甚至缺章少页,玄奘心中着实困惑难安,初时还以为,这位佛国来的波颇大师会帮助东土众生解决这些困惑和疑问,现在看来,只怕没那么简单。佛法如海,莫测高深,或许,只有亲去佛陀故乡,广求异本,方能释我心中所惑吧?”

孝达大吃一惊:“佛陀故乡?你是说——去天竺吗?”

玄奘没有回答,他的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去天竺,去佛陀的故乡,学习真正的佛法,这是他少年时期的梦想,只是这梦想似乎总是离他很遥远,不知何时才会成为现实。

他不知道,从他见到波颇大师的那一刻起,这个遥远的梦想一霎时便被拉近了!那原本懵懵懂懂的念头变成了心中的一团火焰,再也难以扑灭。

其实波颇来得很不是时候,新建立的大唐帝国并不崇佛,当今皇帝既然自称是道教祖师李耳的后裔,可想而知道教徒备受尊崇,佛教徒则屡受裁抑。

长安的冬天很冷,而波颇的心更冷,他在精舍里译经,并无什么高僧前来相助。他不知道,由于李唐王朝对佛教的不友好态度,高僧们大多被限制了活动范围,便是想过来帮忙也都有心无力。

更郁闷的是,两位奉旨监阅的官员成天缠着他,要他教授一些灵验的“法术”、“咒语”,搞得他不胜其扰。

“我,早就说过,没有法术!”波颇站在精舍内,挥舞着两条长长的手臂,“佛门,是不讲,神通的!执着神通,有危险,会着魔的!”

由于语言方面的限制,波颇无法对他们更深入地解释什么,只能反反复复这么说。

“大师何必这么小气呢?”其中一个官员笑道,“您看我们两个,大冷的天儿,来陪您,怎么着也得显点小法术出来吧?”

“就是啊,一点点小法术就行,”另一个也帮腔道,“想当年,来自龟兹的鸠摩罗什大师还能一口气吞下一碗钢针呢。大师您可是来自佛国,这法术方面无论如何也不会比那龟兹胡僧更差不是?要不然多没面子啊!”

“别拿什么着魔不着魔的话来吓唬人好吧,您佛法精堪,还怕什么着魔呢?你看连我们这些俗人都不怕。”

“只是有神通,我倒宁愿着魔呢,大师我求您了,就让我们着一回魔吧。”

这两名监阅官一位是太仆卿张道源,另一位是他的门客张松。张道源是傅奕的好友,朝中大臣中唯一支持傅奕灭佛的就是他。

选这么一位完全不喜佛教的大臣来为天竺僧人监阅,这本身也反映出高祖对佛教的抑制政策。

波颇当然不知道这些事,但他还是觉得忍无可忍了:“我不要你们在这里,我不要!你们,出去!都出去!”

张道源不高兴了:“这和尚真是不知好歹!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啊?大冷的天,要不是圣上的命令,我们才不来陪你这个怪物呢!”

“大人犯不着跟这个胡僧生气,”张松安慰张道源道:“蛮荒之地的人都这样,不可理喻。依下官看,这胡僧根本就不是天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蛮荒小国跑出来的,跑到长安打秋风来了。”

对于他们两个的话,波颇是不太懂的,更不明白什么是“打秋风”,秋风也可以用“打”的吗?

但他不喜欢这两个人,因而也就不打算问,干脆在蒲团上结跏趺坐,默然入定。

张道源看着这个枯瘦的胡僧,感到有些无趣。他冷冷地说道:“哼,说什么翻译佛经,统共就带来了那么几片干树叶,还说是什么圣典?成天坐在这里装神弄鬼,半点神通也见不着。干脆回禀圣上,断了他的供养,也省得他继续骗人!”

张松立即接口道:“大人所言极是!正当禀明圣上,以正圣听。也让那些奸佞之徒知道,长安的供养不是那么好骗的!”

两位大人一唱一和,波颇却只管装聋作哑,一句话也不说,二人终于说累了,颇觉无趣,拂袖而出。

刚出精舍大门,就见一位面貌清秀的青年僧人怀抱一包衣物走了过来。

张松当即拦住,冷冷问道:“你是哪里的和尚,到这里来干什么?”

僧人一手夹着衣物,一手置于胸前问讯道:“小僧乃大觉寺沙门玄奘,来此为波颇大师送些衣物。”

“波颇大师?佛国来的罗汉,也会怕冷吗?”张道源说到这里,哈哈大笑,旁边的张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在这两人见玄奘满脸稚气,身上穿的又是极普通的粗布衲衣,以为他不过是大觉寺里打杂的小僧,因而也没太在意,就大笑而去了。

玄奘目光忧郁地望着两位大人,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转身朝精舍内走去。

看到玄奘,波颇黑黑的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

这个汉僧最近常来,每次都会给他带些可口的食物和暖和的衣物,还帮他劈柴生火,跟他学习梵文经典,向他请教有关佛法的各种问题,教他说正宗的长安话,有时也打听佛国及西域各国的见闻……

波颇终于在这异乡寒冷的冬季里感受到了一股难得的暖意,同时感受到的,还有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以及中原人温和谦逊的魅力。

而最最重要的是,玄奘说着一口虽不标准却很清晰的梵语,两人单独在一起时,用梵语交流竟是毫无障碍。对于波颇来说,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听到乡音,令他倍感亲切,无形中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法师便利的话,”波颇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用梵语请求道,“每天都来这里好吗?我们翻译佛经。”

“好啊,”玄奘高兴地说道,“弟子正求之不得,就怕弟子的梵文尚未学通,难以胜任。”

“法师的梵文已经很好了,”波颇由衷地说道,“我们可以一边学,一边翻译。”

玄奘立刻答应下来。事实上,他来这里的收获比波颇更大,每日里听波颇用梵文讲授佛经,这可比他在四川时的独自摸索要方便得多了。虽然有很多地方听不明白,但他还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印度佛学的魅力。

波颇带来的佛经虽说少了些,记在脑子里的却很多。他说在他的国家,人们不习惯用笔来记录经典,而习惯于将学问记在脑子里,无论是婆罗门学者还是佛教僧侣,个个都有很强的记忆力。这一点,玄奘也早就知道;

他还说,早期的佛教是忌用文字的,都是口传心授,他本人能记诵大小乘经典各十万颂。

他一句一句地诵念出来,玄奘则在旁边认真地听着,记着……

波颇或许不是天竺最好的法师,玄奘提出的很多问题他也回答不上来,但通过与这位天竺僧人的接触,玄奘再一次打开了眼界,感悟到了一种与中华文化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思维模式。

就这样,两位异族僧人相处月余,渐成知交,他们开始相互配合,翻译波颇从天竺带过来的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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