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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阵子,他纷乱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将目光投向殿外靠东的那几间看上去颇为完好的寮舍——那里幸运地未遭火烧,如今成了王仁则驻军的地方。
不错!我的错误是我自己造成的,虽然如果重新来过,我还会这么选择,但是现在,我必须自己去拯救,去赎回!
他心里流着泪,挣扎着起身,径直朝那几间寮舍走了过去。
听到敲门声,正独自喝着闷酒的王仁则有些不耐烦地高喊着:“谁呀?自个儿进来!”
门开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位身材颀长、面容清癯的少年法师。
“是你呀小和尚,”王仁则颇有些意外,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笑道,“你的命倒还真是挺硬的,居然撑到现在还没有死。”
“檀越,”玄奘轻轻说道,“小僧年轻识浅,以至做出祸来,实在是罪过不浅。如今愿听凭檀越处置。恳请檀越看在佛祖的份上,慈悲为念,放师兄们离去。”
王仁则笑着摇头:“不不不,我不想处置你,我就是想看看这座庙里,哪个和尚命最硬,最后一个饿死,我就把他的灵位当佛像一样供着。”
说到这里,他提起酒杯,凑到玄奘跟前,笑道:“我看哪,这个人多半是你,我还要赏你呢,哈哈哈!来,陪我喝一杯!”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道,“这么做,对檀越又有什么好处呢?檀越应该知道,世间因果不爽。你已经造下了那么重的罪业,若不及早回头,只怕后果难料。所以,还请檀越慈悲……”
王仁则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后果!哈哈哈……”他笑出了眼泪,“小和尚说得妙极了!我倒是真想看看后果到底是什么?小和尚,你这辈子怕是从未做过恶吧?你想知道没做过恶的后果是什么吗?”
说罢扔了酒杯,一把抽出身上的佩刀,刀刃直抵这少年的咽喉。
玄奘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也没有动,语气平静得像波澜不惊的古井:“如果檀越觉得,杀了小僧可以解气,那么现在就请动手,小僧束手就戮。只盼檀越慈悲,放无辜者离去。”
“如果我偏要他们死呢?”看着对方那双始终沉静的墨黑瞳仁,王仁则不禁有些恼怒,他面带狞笑,手上加劲,刀刃上便有丝丝鲜血渗出,这红色的液体令他兴奋莫名,眼睛也红了起来,闪烁着残酷的光泽。
玄奘闭上眼,感受着刀锋上传来的冰冷气息,不再说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喜欢血腥的人呢?
突然,寺外传来一片混乱不堪的声音,杂乱的马蹄声中夹杂着灾民的声声哭喊。紧接着,王世充带着一批军士骑马冲了进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一见到王仁则,王世充就没好气,“磨磨噌噌的,是拜佛还是修行啊?想出家也挑个好时候!”
面对叔父的一通数落,王仁则忙解释道:“这里还剩几个命硬的和尚……”
刚说到这里,就被王世充粗暴地打断:“前面都快顶不住了,你还管这些和尚的死活?赶紧备马,跟我走!”
“是是,这就走!”王仁则小声地应着,扔下玄奘便去集结士兵,临走前还不忘抄起一支火把将寮房点燃。
此时正是多风的深秋时节,火助风势,风助火威,东都名刹净土寺顿时被包裹在一团熊熊的烈火之中……
听着寺门外杂沓的马蹄声,仍然站在寮房中的玄奘不禁有些发呆。
“佛陀,是你吗?”他在心里喊道,“你终于开始加持我们了!二哥说得没错,佛陀是要我自己先自救。可恨的是,我怎么直到现在才明白……”
“四弟!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长捷兄长冒着越来越旺的火冲了进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感谢佛祖,那个瘟神总算走了!我们也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