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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往事(1 / 1)

胡朝怎么也想不到叛变的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出生入死数十载,从南蛮打上中原又拿下北荒,眼看就要把昌安大都稳住了,小皇帝身边的人操持大局,找了几个能干的兵将,又不知买通了多少奸细,扛着正统大旗一顿反杀,本该咽气的大汤国又活了过来。几天前胡朝连夜出逃,带了余下的万把兵马一路往北,后有倍于己方的追捕大队。又逢连日暴雨,生路愈加渺茫,到安北镇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千余人。

路上和追兵大大小小斗了几场,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而这中间就有沈让的功劳。数月前有人找到沈让许以高官厚禄,又对胡朝冷血作风指指点点,就差没明说“此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几番游说加上美妾煽风,沈让就这么被攻陷了。在后来的几次里应外合中沈让发现被收买了的并不止自己一个,小到管三匹马的小卒,大到禁侍的统领,早已心许大汤,这使得他做起事来更加理直气壮。一日他特意选了条看上去油光发亮实则内中空虚的老马,在两军交战时举起佩剑冲到最前面,只一交锋就被敌方前锋缠住,老马受惊腿一软,顺势给了他从马背上滑下来的机会,敌军见状往人群大吼一声:“叛贼将领落马!”原本就疲惫不已的队伍一下乱了阵法,战败投降也就成了必然。沈让从“叛军”首领摇身一变,成了镇压叛军的头目。

却说胡朝做了什么使得这般众叛亲离?问题就出在他对这群人什么都没做。

胡朝的前半生算得上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饱读史书,见一个骂一个,这天下就没有他看得顺眼的当官的。大汤国祚已两百年有余,到了这一代皇帝干啥啥不行,外边吐番、口纥、南韶、北鲜虎视眈眈,里边自家兄弟叛乱,农民时不时起义一片混乱,朝廷里边还卖官弼爵乌烟瘴气,出了事国库没钱赔只能把税制改了又改,往草民身上揩油。所幸科举考试没停,读书人有个念想,且不管这外界纷扰,圣贤书读的津津有味。胡朝早先也这么想的,如果能录他为官,指不准能把这大汤扭转乾坤,肃清风气,但他只到昌安大都转了几天,吃了几回西市的馒头,就接到了落榜的消息。

他至今记得那天城门口的布告栏上张贴老大一张红榜,即使长得高,也得垫着脚才能越过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瞄见里边的字,上边没有他的名字。他一点点往里边挤,一遍遍看榜单,后来人群散去,就他一人守着那榜单,仔细想着有没有漏写或者误写了名字的可能。直到天色昏暗,周边无人居住,没有灯火,看不到榜上的字了,他才转身往护城河方向出了城门。说来也巧,他在河边徘徊时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但却神采奕奕的乞丐,同是身无分文,虽自己一副斯文模样,却远不及这穷困人家过得洒脱。

那乞丐在河道边上坐着,也不四处张望,手里捏着一根河边拔的芦苇。二月的昌安外头气温并不怡人,见不着有人这个点还在河边往来,这乞丐倒是奇特,不惧寒冷地在这发呆。许是读书人多慈悲,胡朝觉得此刻落第的他能通晓这乞丐的不易,就在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也不言语,顺着乞丐目之所向望过去。

是皎洁的月,太过纯粹而又不张扬的光坠入眼中,他感受到一股温和又清冽的气息从眼眸钻入脑海,唤醒了他幼年习武的神经。只见旁边的乞丐倏然起身,以芦苇为剑挥舞起来。上承月光,下接河水,周边天地大有被搅动之势,然那人自身却毫不受影响,挥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中的芦苇也没见在这高速甩摆中被折断。胡朝从没见过这样的绝学,又见那乞丐手里的芦苇向自己飞来,正欲伸手阻挡,却无法动弹,而那植物近在咫尺时忽然就碎成了齑粉。万物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水光粼粼,四下无人。

自此往后每一个月色迷人的夜晚,胡朝都能想起那些招式,留心数了数,共计一百零八式,而那乞丐只花了一会就舞完了全部,足见速度之快,短时间积攒出如此大的能量,也无怪乎能把控一方时空。但凡是那些阴暗的夜晚,潮湿或是月亮被吞噬的时候,记忆就变得模模糊糊。胡朝尝试将这些招式临摹下来,好在绘画功底尚可,凭着印象能描出大概,然也只是有形而不得意。

有一年水旱之灾格外严重,西起关西,东至海滨,举国粮食不足往年半数,百姓以树叶树皮为食,老弱病残被活活饿死不计其数。而昌安政府与地方藩镇矛盾不断加大,少数族群与中原的敌意只增未见,朝堂里边朋党派系倾轧愈演愈烈。州县照例催逼各项苛捐杂税,不少人为此拆屋出卖、转让祖地,甚至出卖妻子,也无以填上被摊派的税额。

胡朝坐不住了,一纸檄文和几个兄弟揭竿而起,想来苦苛政久矣,竟一呼百应,从几百人到几十万人,不过一两年。借着藩镇和边陲民族的不满,大汤国的秩序被从内而外地瓦解,胡朝的人马也从中原途经江南下来了岭南。

南蛮之地多雾障,本想着一鼓作气将南方收入版图的胡朝吃了不少苦头,大量的官兵也丧命于复杂地形与湿热气候。在这期间胡朝见着了许多蓝眼睛、棕眼珠、异发色的番邦人,会讲本地话。据这些人交代,他们借着骆驼或是舟船跨越沙漠、海峡从远方至此经商,又从大汤把香料、绸缎带回去自己国家。胡朝像个游子从北到南,又从南返北,这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常在不经意的时候重新浮现出来。

回到中原后没费多少力气就把汴阳拿下了,再往前一步就是大都昌安。胡朝的大军日益扩张,虽严禁军兵杀害贫民,但明里暗里死了多少无辜也不好统计。民间的说法也各不相同,有一说胡朝为天上神仙,以一当百,武功高强,又满腹经纶,可与天比高。也有文人说胡朝恶贯满盈杀人如麻,使自己家人亲友悉数阴阳两隔。凡此种种都是战争的恶果,胡朝也没想过自己能闹得这样大,只有在月色好的时候一遍遍练习那些招式才能平静些,纵然手中不执一物,也能与自然相融,听见武式招来的飒飒风声。

入主昌安的这一天来得比预料中早。但带兵打仗是一回事,治兵治国又是另一回事,早年策论考不过大抵是因为胡朝只知找出问题,未想过解决之道。但打仗嘛,只要找出漏洞就赢了大半,往前一冲就敌人就四下流窜。来到昌安后自觉使命完成,胡朝任命了几个文职官员,把一路跟着的兄弟论功行赏,就再也没管过政事,一心研究他的绝技去了。沈让、李言这些一直在身边跟着的能打又有主意的人走到了前台,收拾这被老天下令要收回的大汤,哦不,那时候该叫大齐,毕竟昌安城的主子已经换了。奈何连年干旱米粟无收,大汤的军队勾结外族几番挑事,稍有不慎就马失前蹄。

果然从去年开始就有人借小皇帝之手找了几个藩镇主子组了大军往昌安来了,沈让重操旧业外出应战,本以为都是一帮不成气候的文人,不想大汤的管事将军换成了郑孜,虽然是文人,但人家读的是谋略军书,带起兵来埋伏排阵样样精通。几番交战下来大汤又搬出了正统的旗帜,把胡朝这多半的读书人都吸引了去,到底还是把自己当做了叛军,急着回个正轨。起初的失败沈让是真的轻敌或是不敌,后来就半推半让,说不清真假,总之大家都习惯了兵败。

大约几个月前胡朝终于出关,把那一百零八式从脑子里誊到了纸本上,他并不知这一做法将引起多大的争端,不过那都是后话。总之他看到的就是四分五裂的朝堂,大量的亲信已投靠大汤,接连的兵败已经掏空了大齐的家底。就像做了一场梦,在梦醒时分苦于一人之力无以扭转乾坤,只力挽狂澜,终究是寡不敌众。

现在在后面的追兵领头的就有沈让。与沈让的相识也挺戏剧的,当年起义的部队零零星星遍布大汤各地,只胡朝这一支和另一支王氏的较成气候,奈何王氏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几下劝说就被诱降,这沈让就是王氏的老部下,人精明狡猾,谋略上乘。明知大汤气数已尽想自己当家做主,就来投靠了胡朝,见是个聪明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也信得过,后来官至新国四相之首,可见胡朝也没亏待,但就是胡朝这人不管事,在外边任由狼长大成群,酿成今日苦果。

大雨过后的山林空气很好,又是一轮满月,胡朝带着余下的千把人没有别的选择,他可以自己战且逃脱,但这群人的性命系挂在他身上,使他只能一路北逃,求一庇护地保全众人。借着月光在空无人迹的山野走出一条新路,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一行人所过之处必定留下痕迹,追兵连侦查都不必,只跟上就是了。胡朝知道路肯定有尽头,但也不知道尽头有什么在等着,目力所及是座高山,被月辉环绕,谷风略过时会发出呜呜声。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一头扎进了虎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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