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手，属实棘手。问题的难度远超卢格安想象。用波尔理论解一维谐振子问题，前世时老师没有仔细讲过，他也没有仔细研究过，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需要一步步从头开始推算，还要注意不能涉及以后的理论公式，这给了卢格安极大的限制。卢格安额头浮出一层细汗，艰难地推演着一个个公式，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人。索墨菲尔德来到卢格安身边，扫了一眼试卷后，便再无法移开目光。卢格安的公式很简洁，却总能直达问题核心，充满了哲人式的智慧。整张试卷不仅没有大面积修改过的痕迹，甚至连修改都很少。虽然这是一张简单的试卷，但是想要做到这一步是很难的，它需要你完全掌握每一个公式，并且了解它背后隐藏的故事。这一点，就算是慕尼黑大学的研究生也做不到！索墨菲尔德一道题接着一道题看下去，渐渐入迷，仿佛在欣赏一副艺术品。等到他看到最后一题时，却再次愣住了。构建相空间模型？设振子只有相空间轨道，并且在跃迁时伴有能量的吸收和损失？这……这已经不是经典力学的范畴了啊！简单的来说，卢格安正在尝试用普朗克公式解释振子问题，和五年前尼尔斯·波尔所做的事情一样！越是看下去，索墨菲尔德就愈是心惊。卢格安的论证方向完全正确，计算甚至比波尔还要简单，整个论证过程极为整洁，没有一丝赘余。如今，论证已经接近尾声，卢格安写下了最终结论：E(n)=nћω，即一维谐振子的能谱严格符合普朗克公式，至此证毕。卢格安放下手中的钢笔，长出一口气。波尔不愧是物理学巨擎，哪怕卢格安拥有远超时代的知识，从头推算还是整整花费将近两个小时。“很出色的论证！”身旁突如起来的一声，吓了卢格安一跳，他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索墨菲尔德教授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卢格安赶忙起身，将试卷双手递过去。“教授，我已经完成了试卷，希望没有超过时间。”索墨菲尔德接过试卷，笑着问道：“海因里希先生，你之前和哪位教授学过物理学吗？”“没有。”卢格安摇摇头：“是我自学的。”“哦？看过什么书籍吗？”“额……”对于这个时代有什么物理书，卢格安还真不太清楚，搜寻了整个记忆后，才绞尽脑汁地蹦出一个名字。“我读过H.Wely教授的《时间，空间与物质》，并有一些心得。”“你喜欢哲学？”“不。”卢格安摇摇头：“我只相信数学，或许等我老了之后会去辩论物理背后的哲学原理，甚至再老一点会去当经济学家。但是我现在还年轻，在我还能计算的时候，我只相信数学！”卢格安的幽默让索墨菲尔德莞尔一笑，同时坚定了他的决心。这个是个物理学天才，索墨菲尔德绝对要留住他！“卢格安，你通过了测试，你可以直接进入我的研究所，做我的研究生！”“研究生？”卢格安吃了一惊，但是却又迟疑地说道：“可是我没有高中和本科学历，这似乎不符合规定。”“你不是第一个，卢格安，几个月前也有一个。”索墨菲尔德笑着摇摇头：“我好歹是个教授，收一个研究生的权力还是有的。”听到这，卢格安也不再矫情，直接改口。“感谢您，索墨菲尔德老师。”“别那么拘谨，孩子。”索墨菲尔德拍拍卢格安的肩膀：“一起去吃个饭？”“好的，索墨菲尔德老师。”卢格安笑着点头答应。慕尼黑大学食堂内，在两人等待上菜的功夫，索墨菲尔德看了一眼卢格安的手杖，疑惑地问道：“你的腿怎么了？”“在埃比泰恩挨了一枪。”“索姆河？”索墨菲尔德脸上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我亲爱的科克申斯基，那地方不比地狱更轻松，你应该庆幸能完整地回来。”卢格安耸耸肩，不无幽默地自嘲道：“很明显，地狱不欢迎会画画的。”说着，卢格安从怀中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索墨菲尔德。“给你一个忠告吧。”索墨菲尔德吸了一口烟，皱着眉头说道：“不要去碰政治，那是一潭比光谱学还要混乱的死水，一旦陷进去就会万劫不复。”“我会的，索墨菲尔德老师。”卢格安认真地回答道。事实上，不用索墨菲尔德说，他也不会去碰。尤其是在魏玛时期，这个政治混乱的时代，一战后的德国俨然成为了各种政治主义和意识形态的试验场。在这个波云诡谲的时代，社会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阴谋，人命就是赌注！“对了，索墨菲尔德老师，我们学校有学生宿舍吗？你知道，我家离大学有点远。”想到海因里希家的情况，索墨菲尔德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学生宿舍是供给本科生的，你可以去费舍大街217号，房东恩德尔夫人是我太太的闺友，你的一个同学也住在那里。”“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两人吃完了午饭，卢格安告别了索墨菲尔德，打车前往费舍大街217号。费舍大街距离慕尼黑大学并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走路20分钟的路程，很适合做为学生宿舍。敲开了217号的大门，一个留着黑色马尾的中年女人为卢格安打开大门。“卢格安是吧？索墨菲尔德教授已经跟我联系过了，进来吧。”恩德尔夫人将卢格安让进屋内，并且带领他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虽然房间比不上卢格安在庄园的家，但也算是很大了，一张双人床，三个单人沙发，一张办公桌，一个朝南的阳台，在墙角甚至放着一台留声机。卢格安满意地看着这个屋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这里居住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