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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暗箭(2 / 2)

看来此事很可能与皇后有关,方秀清心想。叶家女儿果然不可小觑,当初被纪无咎视若仇雠,现在帝后二人似乎琴瑟和谐得很。

纪无咎又说道:“既然管教无方,那就再好好管一管吧。”

这可就更有意思了。莫说皇家,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似乎轮不到当爹的再来管教了吧?后宫的女人,想回趟家都费劲儿,他更是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再见女儿,即便见了,也要依君臣之礼,到底谁管教谁啊?

虽然这话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方秀清是个人精,从养心殿出来,回到内阁时,他已经回过味儿来了。

自己闺女,怕是站错队了!

自古以来,当皇帝的最忌讳的事情便是有人意图夺走他手上的权位,为此,父子兄弟自相残杀都不是罕事,何况区区一外戚?许氏是太后的母族又怎样,当年纪无咎他爹连亲哥哥都照杀不误,现在他,面对自己的外公和舅舅,又怎么会手软?太后以为自己是皇帝的亲娘,就可以为所欲为,有恃无恐,但是出了迎立新君这件事,必定会造成母子离心,到最后很可能出现皇上与太后势不两立的情况。

遇到这种事情,自己那精明的女儿竟然敢公然站队,还敢站在太后那一边。

她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方秀清的心沉了又沉,暗骂贤妃糊涂。当初她在家时,是兄弟姐妹里出挑的,浑身都是心眼子,言谈举止又稳重,颇有他的风范。一度他十分遗憾这女儿不是个男孩儿,不能一展抱负。后来把她送进宫时,虽免不了担忧,但对她还是有信心的,传闻中叶修名那孙女是个跋扈任性的,应该不难对付。

现在看来,叶家孙女把皇后一位坐得稳稳当当,反观自己的女儿,却在一步步往绝路上奔,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作的,还是老天爷的意思。

方秀清垂头丧气地回到内阁。叶修名看到他,颇觉惊讶。官场上混的,都知道把心情藏着,脸上带着统一面具,方秀清喜怒不形于色,鲜少见到他这样。

叶修名虽最近也因为皇后谣言的问题头痛,但这会儿看到方秀清似乎比他还心情糟糕,于是他心情稍微好了些,笑着问道:“方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不如与老夫说一说,老夫或许可一尽绵薄之力,为你排解一下?”

方秀清疲惫地拱拱手:“有劳元辅亲询……因为办事不力,被皇上亲自督导了一番。”

皇上骂谁也不可能骂你。叶修名心想,也不揭穿他,只是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臂:“哦?所为何事?老夫与你在圣上面前说和几句吧,皇上或许可给我几分薄面。”

方秀清懒得跟他扯皮,把他的手一推:“不劳元辅费心。”

叶修名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家伙连面上的客套都没心思维持了,看来真的出大事了?

这头方秀清在案前坐定,手中把着一支毛趣÷阁,两眼出神。他仔细回想着纪无咎方才那句话,好好管一管?好好管一管?

皇上的意思,难道是想给他个机会,让他拉贤妃一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皇上待他方家还真是仁厚。说句不好听的,皇上无论怎么处理贤妃,他方秀清都没资格放半个屁。但两人怎么说也是父女,贤妃有个不妥,方秀清也捞不着好处。现在皇上没有直接收拾贤妃,而是先知会他,再给他女儿一次机会,这完全是皇上心软,买他面子。

放眼整个大齐,怕也只有方秀清能有这个面子。

方秀清叹了口气,提趣÷阁写起折子来。这个折子当天便送到了纪无咎的案上,纪无咎看完了折子,用朱趣÷阁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准奏。

贤妃觉得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叶蓁蓁要完蛋了。

方秀清上了折子,说夫人病重,思念女儿,希望皇上恩准贤妃回家省亲。纪无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让贤妃第二天便回家。

这么大的恩典都给了,说明皇上在向她示好。

一定是叶蓁蓁被诊出怀孕,皇上恼羞成怒。但是这种丑事,他大概不愿声张。

经过这次,皇后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皇上主动示好,废后指日可待,想到这些,贤妃怎会不开心?她去了坤宁宫,在太后面前说了好些乖巧话,把太后哄得合不上嘴,两人一时都意气风发起来,专等着把叶蓁蓁踩在脚下。

次日,贤妃风风光光地回了方家。本以为母亲确实身体抱恙,然而她虽面色憔悴了些,但身上没什么不妥。

贤妃与母亲说了些体己话,不知为何,母亲在说话间有些心不在焉,说了没一会儿,便偷偷说道:“你父亲想见你。”

方秀清早已等候多时。贤妃知道父亲有话对她说,因此屏退了众人,只留方秀清一人和她在房间内,外面让人把守着。

不在人前,方秀清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问贤妃道:“流月,你最近可有做过什么得罪皇后的事?”

贤妃一愣,答道:“不过是上次先蚕礼之事,我已和皇后赔过罪,她也说了不再追究。父亲不必再惦念此事了。”

方秀清摇头:“不对,你可还做过什么?往大处想。”

贤妃摇头道:“我可一直都远着她呢,父亲为何问这些?可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什么闲话?”

方秀清只得说道:“皇上让我好好管教你。”

贤妃有些疑惑:“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你做了让他反感的事,他看着我这张老脸,才这么说,才让你回来省亲。你与我说实话,最近坊间流传的关于皇后娘娘的谣言,可与你有半分瓜葛?”

贤妃连忙答道:“没有,那都是太后吩咐人做的。”

方秀清面色一肃:“太后吩咐人做的,你如何得知?”

“我……”

方秀清沉声道:“你到底有没有浑水摸鱼,做过其他事情?”

“我……”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愿与我说实话?”

贤妃见父亲生怒,垂头说道:“我不过是出了些主意,打头的都是太后的人,与我不相干。即便事发,也算不到我头上。”

“怎么可能与你不相干,怎么可能算不到你头上?”方秀清气得用手指指她,“你以为你做的事情皇上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就算是我,与他打交道时都要时时提着心,不敢有半分松懈,你想在他眼前弄鬼,可得仔细掂量着!”

贤妃好久没被人这么骂过,此时她便有些恼,板起脸答道:“父亲是不是忘了,是您把我送进宫去,也是您,让我想办法废后的。我想尽办法按照您的意思做,现如今您又说这样的话,如此,置我于何地?”

方秀清便收回手,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当初是我昏了头,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现在先不要去想废后不废后的了,先顾好自己的后路吧。”

能让纪无咎说出那种话,贤妃以后得宠的概率很小,他现在只希望女儿不要一错再错,枉送性命。当初是他要把女儿送进宫的,说到底,先错在他。

贤妃听他如此说,冷笑道:“现在可由不得我了,我不与皇后争,皇后未必能放过我。”

“流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得罪的不只是皇后,还有皇上。皇上要料理许氏是迟早的事,你现在和太后搅在一起,是自寻死路。不只你,甚至整个方家,都可能因此受牵连。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太后是纪无咎的亲娘,纪无咎能把她怎样?

方秀清便有些无力:“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你只须记住一点:远离太后,能离多远离多远。这些,你能做到吗?”

贤妃低头不语。

方秀清便突然跪倒:“我以方氏一族之长的名义请求你,请你一定要做到。”

贤妃连忙去扶他:“父亲,您快起来,女儿怎么受得起。”

方秀清的视线落在正前方,也不去看她,也不起身:“你是妃子,我是臣子,跪一跪,自是本分。”

“父亲!您这样说,实在令女儿无地自容。”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父亲,那么父亲就恳求女儿,恳求女儿一定要做到此事,行吗?”他说着,抬眼看贤妃。

贤妃只得说道:“我答应您便是了,您快快起来。”

方秀清便起身,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我这样做,真的是为你好。”

贤妃点头道:“女儿知道。”

“至于皇后……我知道你胸有远志,但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时候。皇后现在正得皇上的信赖,你则已经受到皇上的警告。你现在要做的是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先消除皇上对你的反感。倘若日后还有机会,再图他想。人这一生很长,你还有机会,不急在这一时。再有,后位虽好,却也是烫手的东西,能图则图,如若不能,也不要有过多执念才好。我当初一心想和叶修名争锋,这才一时冲动,错把你送进皇宫。如今看来,倒不如早把你嫁给一个青年才俊,让你好好地做个当家主母,自然也能享一世尊荣。这是我的错。我现在只希望你在宫中能够平平安安便好。”

贤妃被他一番话说得掉下眼泪,她一边拭着眼泪一边说道:“父亲不必担忧,女儿自会万分小心。还有,入宫一事,本也是我自愿,我不怪你,也不后悔。”

父女二人把话说开了,各自神色都缓和下来。贤妃于是又对方秀清说了另一个惊天大秘密:皇上他不能孕育子嗣。

方秀清吓了一跳:“此话当真?”

“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现如今满皇宫的人都知道此事,只因涉及鼎祚大业,多数人又不知道内情,所以不敢外传。要不然父亲以为皇上这好几个月为何只专宠皇后一人?太后也不劝他,是因为知道他……我之前之所以亲近太后,也是因为觉得万一谭寄执掌了江山,咱们方家也有个靠头,不至于像叶家一样成为俎上鱼肉。”

“你呀你,你呀你,”方秀清无奈地摇摇头,“你的眼光,该长的时候不长,该短的时候不短。现在你就应该只顾眼前。储君这种事情,根本不是咱们敢想的,你一点心思也不要动才好。就算皇上真的不能孕育子嗣,离江山易主也还得几十年。皇上今年才二十一岁,身体也好,谁能保证熬过他?是太后是叶修名还是方秀清?就算你能熬,可是一旦你惦记上‘储君’这两个字,皇上又岂能容得下你?你要记住,伴君如伴虎,无论你站在多高的位置,都首先要有自知之明,不该动的心思,想都别想。”

贤妃点头称是。方秀清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他现在无比后悔把这个女儿送入宫中。也不知是不是和太后待久了近墨者黑,他总觉得女儿不如以往聪明了,尤其是在面对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上,她总容易拎不清。而且,她也越来越急躁,不如以往在家时冷静。

其实他想一想也可以理解,后宫实在是个锻炼人的地方,自己女儿年纪轻不经事,总要经过一番历练才能成熟。

想到这里,方秀清又觉得不服气,怎么叶修名的孙女,在后宫混得就越来越风生水起了呢?按理说,她应该是既不讨皇上喜欢,又受太后的压制,只有一个后位朝不保夕,应该处处掣肘才是,却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她愣是把这个皇后当得稳稳当当。看来此女子是个狠角色。

他反观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别说了。

贤妃回家省亲,恩宠隆盛,许多人把它当作一个信号,配合着之前关于皇后的谣言,自然可以推敲出皇上的态度。看来方家这是很得皇上器重啊……宫里宫外不少人摩拳擦掌想着怎么往上贴。方家一时风头无两。

然而这种风光只维持了一天。

次日贤妃回宫之时,刚一落脚便接到纪无咎的圣旨,以僭越之罪把贤妃连降三级,罚俸一年。

本来贤妃听过父亲的忠告后,还以为这次纪无咎只是警告一番,留个情面,不会把她怎样。且她又觉得这次的事情自己并未亲自插手,即便皇后想对付她,也没有证据。她却没料到,皇上只字不提传谣下药之事,只揪住她之前的把柄不放,使她无力申诉,只得吃这一个哑巴亏。

一会儿是烈火烹油,一会儿是寒风过境,宫里宫外的人们对皇上这种精神分裂一般的做法十分不解。

哦,除了精神分裂,他还狂性大发了……

早在纪无咎下令逮捕许令一家上下时,太后就找他来求情。母子二人当场便起了争执,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不好胡搅蛮缠大吵大闹。太后想着苦口婆心以理服人,于是摆事实讲道理,从祖宗家法讲到江山社稷,从皇后的职业操守讲到母子情深,说到最后就开始抹眼泪。

然而,她说一句,纪无咎就驳一句。自己这儿子整天跟叶蓁蓁那小妖妇在一起,别的好处没学会,嘴巴倒是越练越锋利了,呛起人来稳准狠,每句话都像一个不断膨胀的面团堵在你的喉咙里,堵得你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呼吸困难心脏停跳,恨不得杀几个人来泄一泄愤。

对于太后那三板斧,纪无咎也看腻了,没什么耐心了。他从来就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但凡有人想威胁他的掌控,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他从来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但凡有想践踏他那点微薄的情分,那更得好好掂量掂量;他从来没有对哪一个女人有如对叶蓁蓁这般上心过,但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阴谋加害他的妻子,那真的是太需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太后说得口干舌燥,干了三碗茶水,纪无咎却岿然不动,丝毫不松口。到后来她几乎祭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终结技能,纪无咎才勉强答应,宽大处理。

宽大处理的结果就是许令及其母还有他们那一房管家夫妇,因诽谤朝廷意图谋逆罪大恶极而被判死刑,秋后问斩。余下许府上下无论男女主仆凡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者一律流放到琼州。不止这一府,许氏除了嫡系一支,其他各房与太后走得近、平时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为非作歹惯了的,纪无咎这次一并料理了个干净,都把他们赶到那个原生态的地方去打鱼。

做完这些,他总算出了口恶气。

太后听说这个处理结果的时候,正在佛前念经。她听到宫女来报,不等对方说完,便眼前一黑。如来佛祖并座下的两个菩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虔诚的信徒厥了过去。

等到悠悠醒转,太后火烧屁股一样直奔乾清宫找纪无咎理论,连头上熏了药的抹额也顾不得摘。

不过她在乾清宫扑了个空。因为纪无咎去了坤宁宫,找叶蓁蓁邀功去了。夫妻二人这几日被烦心事困扰,也不曾好好亲热过。纪无咎见了叶蓁蓁,与她坐在一处说了几句,因心情舒畅,他看叶蓁蓁也是怎么看怎么妩媚,于是心痒难耐,等不得天黑,大白天的便要动手动脚。

小鹩哥正蹲在架上闭目养神。虽然如此,纪无咎也不放心,于是照例要倒提着腿把它扔出窗外。刚推开窗户,纪无咎便看到太后神色焦急地匆匆而过。他因想着赶紧把鸟扔出去好办正事,因此大脑反应过来。

此人是谁时,手上早已动作,小鸟像一枚炮弹一样发射出去。偏偏他身手好,随手一丢,便带了些力道,把小鸟抛得挺远。

于是来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太后,就这么被一个高速飞行斜插过来的黑色不明物体直袭面门。

“哎哟!”

屋里头的叶蓁蓁这次可听清楚了,她心中暗暗纳罕,这小鸟的叫声怎么是带回音儿的,真真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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