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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被困矿井(2 / 2)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县衙,而是尾随着清辰回了古堂书舍。谭清辰没有理她,也没有阻拦她。谭铃音就更不要脸了,干脆张开双臂挡在谭清辰的房间门口,“清辰,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让你睡觉。”

谭清辰拧着眉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一把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抱着。

谭铃音愣了一下,便回抱住他。终于好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谭清辰越抱越紧。

谭铃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道:“好了,这次真的是意外,不会有下次了。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懂。”

你不懂,谭清辰心想,你一点也不懂。你只知道我担心你,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也不知道你对于我的意义。你只当是我在生你的气,其实我更多的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

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是他一个字也无法宣之于口。这些话堵在胸腔之中,像是盘踞的树根,纠结丛生,把他的胸口顶得一阵阵闷痛。

有的时候,他真恨自己是个哑巴。

因为哑巴是配不上她的。

谭铃音第二天才回了县衙。

唐天远在退思堂里,但没有办公。他站在窗前,安静地看着院中打着旋向下飘的枯黄落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谭铃音走进院中,唐天远的目光一下子锁定了她。

她早就收拾干净,换了身衣服,与昨天浑身泥土的落魄判若两人。她目不斜视地走过二堂,并未看到窗内的唐天远。

“谭铃音。”唐天远叫住了她。

谭铃音脚步顿住,循声看去,看到是县令大人叫她,她应了一声,“大人有何事?”这大清早的,她还想快点回去看看糖糖呢。

唐天远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弯腰把脚下的糖糖拎到窗台上,糖糖便扒着窗楞对谭铃音撒娇地叫唤。

谭铃音于是走进二堂,抱着糖糖亲了亲。

唐天远若无其事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来喝,放下茶碗,明知故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在古堂书舍,昨天沐浴之后又吃了点东西,就挺晚了,也懒得回来,我就在古堂书舍歇下了,大人你找我有事?”

唐天远摇摇头。有些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先不说他尚未确定谭清辰是否真的对谭铃音有想法——就算真的有,他又不是他们的爹妈,似乎管不到人家的私事上。可若是让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又觉得堵得慌,不发不快。

我是父母官,本县一应大小事情,不管是法纪还是人伦,我都该管得到。想到这里,唐天远有些释然,于是对谭铃音说道:“你不觉得,你与谭清辰太过亲近了么?”

这话听起来着实别扭。谭铃音皱眉答道:“他是我弟弟,我不与他亲近,难道要与你亲近?”

“就算是姐弟,可到底是男女有别,你们又都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百无禁忌。”

谭铃音终于明白他这话是什么味儿了,她大怒,“唐飞龙你什么意思?!”

唐天远移开眼睛,他也不知自己哪来那么一阵心虚,“我是为你好。”

“用不着。”谭铃音说着,转身要走。这人思想龌龊,让她很是懊恼。

唐天远刚欲说话,却看到外面一个人影贴在门口,看身形应是周正道无疑。唐天远当下心中闪过诸般念头,突然一把抓住谭铃音的手腕,把她往回一带,“别走。”

谭铃音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一点栽进他怀里,她彻底恼了,抬高声音怒吼:“你到底想干吗?”

他深情地看着她,声音像水一般轻柔,“音音,对不起。”

音音音音音音……谭铃音只觉自己鸡皮疙瘩一茬一茬往外拱,音你个头啊!她背对着门口,根本不知道他唱的是哪出,此刻她气得直翻白眼,“你闭嘴!”

唐天远继续拧着眉头一副心痛蛋也痛的纠结表情,深情说道:“我知道你气我昨天没有保护好你,使你掉进那破井之中。那破井里有那么多尸体,定然把你吓坏了。你放心,我一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我——”

“你有病。”谭铃音总结道。

唐天远突然后退一步,状态全开,声嘶力竭喊道:“是,我是有病!是你让我得了病!我看到谭清辰看你的眼神,我就浑身不舒服!我不希望任何人那样看你,除了我!”

谭铃音简直吓得要尿裤子了。他这话是几个意思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唐天远不依不饶,语气中带了几分委屈,“昨天明明是你要去天目山玩儿的,还一定要爬那个山头。那个破井也是你先找到的。我一同掉下去还不是因为你,你却……”

“打住打住,”谭铃音从他这疯话里听出一点关键信息,“明明是你要去天目山的。”

唐天远:“是你。”

谭铃音:“是你是你是你!”

“好吧,就算是我。总之你不要闹了。”

什么叫就算是你啊!还有,到底谁在闹啊!谭铃音真觉得这疯子不可理喻,她还想在口头上占点上风,于是摇摇头,给他定了性,“唐飞龙,你这浑蛋。”

“我浑蛋?”他挑眉笑,语气变得有些轻佻,“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动口不行只好动手了,谭铃音直接扑上来要挠他,“卑鄙无耻下流!王八蛋!”

她哪里是他的对手,两只手腕直接被他一手握住。他笑得更加放肆,“说我下流?我现在就下流给你看!”

“你做什么!”谭铃音这回是真怕了。现在跑也来不及了,她用力挣扎,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唐天远看不得她这样。他心口会疼。他转了个圈,使她对着门外,得以看到外面的人影。他低头,附在她耳畔轻声问道:“看到了吗?”

谭铃音狂点头。嗯嗯嗯,不是发病就好。

县令大人不愧是县令大人,演戏演得如此逼真,实在令人跪服。

唐天远一边说着浑话,一边回头看。他发现周正道迟迟不肯走。

这老浑蛋,不会是想听个全套吧?也太猥琐了。

谭铃音则以为是他们演得不够像,不对,县令大人已经很像了,重点是她,她不够卖力。于是谭铃音疯狂地哭喊起来,“不要!别碰我!我讨厌你,滚开!不要啊!”

唐天远:“……”这种血脉偾张的澎湃感是怎么回事……

糖糖已经吓傻了,看到两人纠缠在一起,它也不知帮谁,咬这个人的衣角一下,撞那个人的鞋跟一下,一不小心被踩到尾巴,它嗷呜一声惨叫,逃到墙角。

两人吵得正欢,没有注意到糖糖。

谭铃音一边说着,一边抓着桌上的东西往地上摔,制造气氛。

唐天远见此,灵机一动,抄起一个茶杯向门框砸去,接着故作惊讶道:“谁?!”

周正道总算走了。

谭铃音松了一口气,朝唐天远竖起大拇指,“大人,高。”

假装上山玩儿不经意间发现矿井,这样就隐藏了真实目的,周正道也不会觉得可疑。为了给上山——特别是不走山路专门去那个山头——找到合适借口,又假装他俩之间有奸情,情人之间任性撒娇胡作非为什么的,多正常啊!

不仅如此,他还把她弟扯进来装嫉妒,演得真假难辨,简直太高明了。真是不服不行。

唐天远神色怔怔,陷在方才的情境中回不过神来。谭铃音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不理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耐烦了,直接一推他的肩膀。

他像个美人灯,被她轻轻一推,就退后了,直接坐在凳子上。

不过神智总算找回来了。他眯着眼睛,仰头看她。

谭铃音被他一看,就想起他方才说的那些胡话,简直比色魔都色魔。她红着脸低下头,“大人,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唐天远叫住她,“我对你的弟弟很好奇,你能否跟我说一下他?……你们是亲姐弟吗?”

谭铃音闻言摇头,“不是。”

果然不是。唐天远垂眸盯着地上遍布的青瓷碎片,暗暗感叹,果然不是。

谭铃音又说道:“其实清辰命很苦,他是我伯伯捡回来的。我伯伯是我爹的亲哥哥,他醉心武学,无意成家立业,成天天南海北地走,逍遥江湖什么的。清辰就是他在辽东捡的,那时候他都快没命了,幸好被我伯伯治好了。可惜变成个哑巴,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伯伯就把他送给了我爹,那时候我爹还没有儿子,就把清辰当义子养着,聊胜于无嘛。清辰特别特别懂事,嘿,其实他的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呢。怎么样?……后来我继母生了儿子,清辰就成了她的眼中钉。不过没关系,反正有我罩着他……”

一个人特别想家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过去的生活分享给旁人。谭铃音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只不过她的过去是不能轻易与人言的。现在在唐天远面前滔滔不绝地讲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他已经是怎样一份信任。

她说了这么多,唐天远的注意力全在一个地方上,“你刚才说,那个孩子是在哪里捡到的?”

“辽东。”

对县太爷和谭师爷的奸情,周正道本来只是怀疑,现在亲耳听到,他就有一种“我知道得太多了”的优越感。因此,周正道再看到谭铃音,眼神略暧昧,表情略猥琐。谭铃音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无奈,表面上还要装懵懂。

周正道也没太多心思关心她的私生活,他现在比较担忧唐县令到底掉进什么井里头,尸体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会真的那么倒霉,一下被他发现吧……

他不能问得太明显,那小县令猴精猴精的,容易察觉。

无奈,也只好先静观其变了。

身为一个“上山幽会然后无意中掉进一个破井再然后发现好多尸体”的县太爷,唐天远表示了对这次意外事件的足够重视。他调派了人手,亲自带着他们上山挖尸体。周正道也跟过去围观,一脸的忧国忧民相。

唐天远先让人下去把尸体刨了,让仵作当场验了,验过之后才又把尸体运上来。骨头都放在筐里,为防止弄混,一副尸骨一个筐,一筐一筐往上运。

一筐又一筐的人骨从井口冒出来,那场面看得人胆战心惊,有些人胆小,憋不住,结伴离开去撒尿。李大王等昨晚只是来救人,并不知这井底下还有死人,现在脸色也有些青。

仵作是最后上来的。上来之后跟唐天远说明了一下情况,“死者一共五人,均为年轻男子;死亡时间是八九个月左右;死因初步断定是中毒,因为骨头发黑;暂时不能确定死亡的第一现场是哪里,但据卑职的推断,不是井底。”

当然不是。几个大小伙子商量好了跑到井底饮毒自尽?这不有病么。

一个同样下井的叫丛顺的捕差补充道:“死者们在死亡后被土石掩埋过,可见确实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根据大人昨天的描述来推断,这凶井本来被人掩盖好了,只是夏天多有风雨,冲刷之后泥土松动,人一踩上去,便容易陷落。”

唐天远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丛顺又道:“另外,从井壁上的开凿痕迹来看,这井道是人工挖掘的。由于此处远离村落,所以不是水井;也不是捕兽陷阱,因为陷阱要挖得宽一些,也不用这么深。”

唐天远很满意,这捕差完全说出了他想说的,他问道:“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

丛顺心思比较缜密。出这么大事儿,死这么多人,肯定是个大案,何况他方才发现的东西也蹊跷,必须注意保密,眼前人多口杂,不方便说。

唐天远也很理解,因此当下决定先打道回府。

这可把周正道急坏了,几次三番地想问,又怕自己一问容易引起县令的猜疑。总算挨到回县衙,眼看着县太爷把丛顺叫进退思堂,周正道忍不下去了,厚着脸皮想要跟上。

唐天远故意装作不解地挑眉,“周县丞还有何事?”

“大人,我既是你的副手,有些事情也该为你参详参详,否则实在有愧大人的青眼,也有负府台大人的嘱托。”

又把知府搬出来。唐天远表示很无奈,让周正道跟了进来。

丛顺说道:“大人,山上那井实际应是个矿井。”

唐天远摇头,“胡说,天目山上能有什么矿,煤矿?铜矿?既然有矿,我这父母官怎么不知道?”

“大人,那井壁上有一些横着挖的通道,已经被堵塞,这些通道应该是通向矿田的。另外,卑职在井底发现了这个。”他说着,掏出一小块东西递给唐天远。

唐天远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一块金矿,那还是他昨晚特意落下的呢。

他接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看着,故意轻轻调整了一下角度,好让周正道看个仔细。

周正道心内咯噔一下:坏了,怕什么来什么。

唐天远一撩眼皮看向周正道,“周县丞,你意下如何?”

周正道面色上还能维持镇定,他答道:“大人识见卓然,全凭大人裁夺。”

唐天远沉吟半晌,对丛顺说道:“你先带几个可靠的人,把井壁上的通道挖一下,确定是否真的是金矿矿井。”

丛顺领命下去了。

周正道试探着问道:“大人,恕卑职多事,倘若那真是金矿……”

唐天远反问道:“周县丞,你来铜陵县也之后,可曾听说此地有过金矿?”

周正道连忙摇头,“没有。”

“本官也没听说。我初来之时,把一些要紧的文书都看了,也未曾看到什么金矿之类。若真是金矿,且已然成井,官府未闻半点风声,那多半是有人盗采了。”

周正道不动声色,“大人觉得我们该怎样抓到盗采之人?”

唐天远嗤笑摇头,“抓人?抓到人又不会分给我钱,我才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盗采黄金可是大事,我只消上报朝廷,自然有人来抓人,我功劳一点也不少记。哦,当然了,”他笑看着周正道,一派亲和,“少不了周县丞的好处。”

周正道终于紧张得有些遮掩不住了,一切事情都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干巴巴地道了声“多谢大人”,找了个理由先退出去了。

出去之后,赶紧回去给知府大人写信。不过远水解不了近火,给他写信也未必来得及,周正道现在的第一要务是稳住县太爷,不让他把此事上报朝廷。

没关系,他还有时间,衙役们不是还要去天目山挖通道吗,那通道想必堵得很结实,要老实挖一番。他只要在确认金矿之前想到对策就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衙役们挖洞挖得很顺利。丛顺是个聪明人,井壁四周从上到下一共五个被填塞的洞,他挑了最中间的挖。填洞要上上下下运土,中间的肯定是最不好运的,也该是填塞得最薄弱的。几个年轻的衙役挖了一个多时辰,就把堵上的土都挖干净了。丛顺带着人顺着通道走到头儿,看到的是被挖空的矿田。

唐天远听了汇报,就要给朝廷写信。

周正道焦急万分,这么短的时间他还没想出好办法,只好又抬出知府,“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是否该先上报知府大人?”

唐天远安慰他,“没关系,这种事情对户部来说是非同小可,对本官只是小事一桩。”金矿都是归户部管的,跟他这种地方官的关系真不大。

“可府台大人……”

“府台大人公务繁忙,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请教他,我还有何脸面做这一县之长?”唐天远一边说一边写,很快把一封信写好,装信封,又开始找火漆加封。

周正道无奈之下,只好说道:“大人,实不相瞒,关于此事,卑职也听过一些传闻。”

唐天远停下来,诧异地看他,“你听过什么传闻?你知道盗采黄金的是谁?甚好甚好,直接告诉朝廷,肯定重重有赏。”

“大人,我听说的也很有限,只知道……前任县令正是因为此事送命的。”

呵呵,威胁。唐天远拧眉不悦,“什么意思?”

周正道叹气摇头,“再多的我也不清楚,这件事情似乎水深得很,连知府大人都讳莫如深,所以我才劝大人慎重行事。大人年少有为,卑职虚长大人些年岁,官场上有些忌讳也看惯了,自该提醒大人,不使大人涉险。”

唐天远犹豫了一会儿,把信放下,让周正道先出去了。

周正道出去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唐天远在屋里也长出了一口气。根据周正道的反应,他完全可以看出,周正道知道金矿的事情,且不希望别人知道。周正道是宗应林的爪牙,周正道知道,就意味着宗应林也知道。

也就是说,宗应林知道盗采黄金的事情,却不希望此事扩散,那么此人必然和盗采之事大有联系。

池州知府、孙员外、齐员外,再加一个前任县令,他们都与盗采黄金有联系。几人很可能是主犯和帮凶的关系。

唐天远现在倒是不急了。他把事情推到这个地步,接下来该着急的肯定是宗应林之流。唐天远觉得,他们要么选择干掉他,要么选择拉拢他。而他们是干不掉他的,所以,只能拉拢。

嗯,坐等被拉拢。

活在自己伪造的身份里,比真正的身份都真实可信,这就是戏精的境界。唐天远忍不住有些佩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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