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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谈笑伏兵(上)(2 / 2)

赤铜石点头不语。柳浪道:“倘若只是反叛逃走那也罢了,但他们偏生又夺走了悔过船。水妖不见悔过船回来,定然起疑,到时只怕便有大量水妖赶来此处,难免恶战。”

赤铜石道:“以我们眼下之力,要与水妖直接抗衡,定然不是对手。”众人心中都是一片沉重,千万双眼睛均盯在拓拔、蚩尤身上。

蚩尤心中怒极,忽然想起当日在汤谷,他与拓拔欢天喜地忘乎所以之时,羽卓丞当头所浇的那盆冷水。今日看来,青帝果然有先见之明。

这帮亡命之徒原本就难驯得紧,时日一久,纵然对他们再敬畏,也难免生出事端来。今日若不降伏吉良、姜古木,他与拓拔野的威信将会大大减损,最终荡然无存。要想让这群悍徒凶悍流囚成为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与五族抗衡,确实还任重道远。

拓拔野道:“他们往哪里去了?”赤铜石道:“他们起程时,似是往东南方去了……”

柳浪道:“朝东再数百里就是龙族海域,他们必不敢前往。朝北乃是水妖海域,也有众多岛国,但都在水妖巡弋范围之内,他们定然也不敢去。朝西是大荒,只怕他们也不敢回去。唯一可能,便是朝西南或是折往东北而行。”

拓拔野道:“倘若他们往西南而行,必定要经过古浪屿,但我们并没有瞧见。想来他们也不敢冒此危险。”

柳浪点头道:“所以如此说来,他们必是虚晃一枪,折向东北。”蚩尤冷冷道:“就算到了北极天柜、南海融天,我也要将他们擒回来。”

天柜山与融天山乃是传说中大荒南北海水注入之处。众人听他语气森冷,都有些不寒而栗。他虽不过十五六岁,心智外貌都远较年龄为成熟,半年不见,更为气势轩昂,如天神傲立,不怒自威,即便是赤铜石这般久经风雨之人,对他也有莫名敬畏之心。

拓拔野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纤纤也缠着要去,但此次被拓拔野坚决推拒。纤纤无奈,只好嘟着嘴,闷闷不乐地与辛九姑待在一处。

两人方欲动身,赤铜石突然叫住,眼神古怪地望了望周围沉默的人群,迟疑道:“还有一事,望请城主、神祝释疑。那日吉良夺下悔过船后,听船上的水妖说,神帝几个月前已经在南际山物化为石……”

拓拔野心里“咯噔”一跳,这群流囚之所以唯他们马首是瞻,便是因为他所持有的神木令,见此木牌,如见大荒至尊。神农羽化的消息既已流传开来,他们这神帝使者的威望,还能保持多久?与其继续扯着虎皮当大旗,倒不如以此为契机,将群雄紧紧团结在一起……思绪飞转,高声道:“不错,这几个月我反复打探,也证实了这个消息。蜃楼城被攻破之前,神帝的确便已坐化于南际山顶了!”

众人哄然大哗,脸色齐变。

他举起神木令,朗声道:“当日神帝传我此令,大赦天下,就是为了恢复太古时代人人平等、自由友爱之风,让天下处处都是蜃楼城。可恨那烛老妖为篡神帝之位,竟唆使各族阳奉阴违,并趁着神帝百草毒发之际,偷袭蜃楼城。如今蜃楼城既灭,神帝也已羽化登仙,大荒再没有可以容你们之人、容你们之地……”

众人心中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只盼着神农未死,能还他们以自由。此时听神帝使者亲口说出,只觉大厦倾崩,沮丧、恐惧、愤怒、绝望……茫然无措。

拓拔野环顾周围,一字字地道:“你们可以在汤谷打渔捕猎,了此残年;也可以学那吉良、姜古木,提心吊胆地流亡海上,或者随着我们,团结四海的游侠、英杰,一起杀回大荒,重建自由之城。何去何从,全由你们自己。”

群雄登时寂静了下来,面面相觑。有人突然叫道:“辣他奶奶的,老子像狗似的活了几十年,早就活腻了!圣使上哪儿,我就跟你上哪儿!”又有好几个人也跟着叫嚷起来,很快就蔓延成了满山遍谷的高呼呐喊。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松了口长气,又是侥幸又是惭愧,心想:倘若神帝天上有知,会不会责怪自己假传圣旨,煽动流囚造反?转念又想,以神帝心系苍生万民,希望人人皆平等,处处无刀兵,与自己所说并无二致。如果能带着这群桀骜狂徒复归正道,重建蜃楼城,想必也合乎他老人家的心意。值此乱世,也只有便宜行事了。心下稍安。

群雄既定,拓拔野、蚩尤与赤铜石等人交代几句,让辛九姑照看好纤纤,便骑乘十日鸟,匆匆朝东北飞去。

夜空晴朗,群星璀璨。两人乘鸟御风,不停不歇,朝东北方向疾飞。十日鸟咿呀怪叫,方圆百里之内的候鸟飞禽都吓得远远绕行。

到了第二日清晨,他们已在距离汤谷数千里外的东北大海。以普通船舰的航速计算,吉良等人当离此不远了。况且船上仍有大量水妖水手,人心不齐,要想顺利全速前行也决非易事。

果然,又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地便望见海上一艘大船迤俪蛇行,风帆鼓舞,大旗上可以瞧见一个“水”字。海上漂了百十具玄服汉子的尸体,当是悔过船上的水族水手无疑。

想来船舰行到此处,起了争执,水妖想夺回掌控,是以纷纷被杀,抛入海中。水手死伤大半,这船想要继续航行更加困难了。

蚩尤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追上去!”十日鸟齐齐鸣啼,张开赤红的巨大双翼,狂飙俯冲。那悔过船上的众人听见十日鸟鸣啼之声无不魂飞魄散,阵脚大乱。

只见一个长了两个头的巨型大汉冲到甲板上,朝他们眺望,大喝道:“装神弄鬼的小子来了,操家伙!”百余个大汉弯起巨弓,瞄准待射。船上两舷的投石机也纷纷上弹。

拓拔野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盘谷训练出的活儿全拿来对付咱们啦。”

蚩尤嘿然道:“却不知我修行了半年的成果如何!”拓拔野扬眉笑道:“既是如此,我便一边歇着,看看你的表现。”

话音甫落,“飕飕”之声大作,数百枝长箭劲射而来。

十日鸟怒啸着挥动羽翼,将箭雨撞得偏离方向,四下散落。巨翼扇动的炙热狂风冲向海面,“嗤嗤”激响,立即冒起漫天白色水汽。碧海之上,宛如云雾突起,阳光迷离,煞是好看。

船上众人见箭雨被十日鸟一击即溃,失声惊叫,面有惧色。投石机乒乓大作,无数巨石破空飞来,但被那十日鸟巨翼震舞,也都纷纷坠入海中。

突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球破空飞舞,夹带风雷之势朝他们猛撞而来。

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那火球来处,一个身穿红衣的瘦高男子伫立船舷,手持火云弓,环身所绕乃是一条长了犄角的赤色巨蟒,身上有六对小足,曲伸不已。正是龙蟒吉良。

蚩尤大喝一声,反手将苗刀拔出,当空一刀疾斩而下。一道绿色光波倏然随着刀光飞出,闪电般切入火球。

“嗤”的一声,火球如被寒冰笼罩,光芒陡减,裂成两半,喷舞起团团白汽,直冲入海。

吉良张开火云弓,接连又是三颗火云弹。红色的弹丸激射而出,与狂风摩擦,立时爆炸为熊熊燃烧的火球,飞得越远,那火势越是凶猛。三团火球品字形猛冲而来。

十日鸟急速飞行,离那火球只有数丈之遥,蚩尤突然高高跃起,苗刀挥舞,凝神默念御兽诀。三只太阳乌闪电般从他身侧掠过,一口将火球吞入。

红光眩目,一道红线滑入太阳乌肚中,瞬息即没。太阳乌欢声长鸣,似是饥饿已久,终于吃到了美味佳肴一般,又是满足又是欢喜。

蚩尤哈哈大笑道:“姓吉的,还有多少都拿出来,我也好喂它们吃个饱。”那笑声浩荡如雷,听在吉良耳中更是说不出的刺耳可怖。

他心下大骇,那十日鸟的凶猛可怕,早有领教,若这小子已能如意操纵,自己决计不是敌手。忧惧之下,不禁朝后退了一步。身后众人也面色惊惶,斗志大减。

船上众人除了剩余的二十名水族水手之外,其余三百多人尽是汤谷罪囚,此中有一半多少是因为忌惮吉良、姜古木的凶暴,才被迫随行的。眼下见城主、神祝骑乘十日鸟,神威凛凛从天而降,无不惊悔骇惧。但既已叛逆,也只有死拼到底了。

蚩尤正是要以十日鸟在众人心中的威慑力来一举击溃他们的斗志,眼见奏效,大喝道:“你战也不战?”

十几人被他那雷霆般的怒吼声一喝,肝胆俱裂,膝下一软,险些跪下。

拓拔野见船上众人面色惊惶悔恨,彷徨不定。想起自己从前流浪之时,曾听一些游侠说过,与凶兽遭遇时,驯服为第一良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与之死战。盖因困兽之斗极为顽烈,即便你占尽优势,一旦它被逼入死境,爆发出的惊人力量不可估算。

眼下这船上众人便如困兽一般,身处绝境,不识水性,背水一战其勇必烈。虽然自己有必胜之把握,但亦不足取。况且此行第一要务乃是降伏叛逆,最好能押解回汤谷,震慑群雄,树立威信。若是将他们尽灭于东海,太过暴虐,反而失去人心。

当下低声对蚩尤道:“鱿鱼,得饶人处且饶人,眼下乃是用人之际,能重新收服才是最佳良策。”

蚩尤心中原已起了杀意,闻言一凛,是了,自小便听父亲教诲不战而屈人之兵,王者之道在于刚柔并济,以德服人。倘若自己怀着满腔杀机赶尽杀绝,与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暗觉惭愧。

那两头魔王姜古木右头怒目圆睁,叫道:“战又如何?臭小子,你当老子怕你么?稀泥奶奶的,有种的丢了苗刀和老子打上一架!”

拓拔野笑道:“我们可不是来打架的。在汤谷上咱们就已经是兄弟了,岂有手足相残的道理。”

姜古木哈哈狂笑道:“臭小子,你说得倒当真好听。不是来打架的,你追到此处作甚,难道是给我们送行么?”几个凶顽之徒也随之哈哈狂笑。蚩尤强忍怒意,且看拓拔如何处置。

拓拔野一跃而起,从鸟背轻飘飘地御风落到甲板。众人纷纷朝后退却,呛然拔刀,只有吉良与姜古木动也不动,冷冷地瞧着他。那条赤色龙蟒以尾立地,曲转吐信,嘶嘶作响。

拓拔野微笑道:“不错,我正是来给大家送行的。”

众人哗然,见他不似挑衅之态,无不心下惊疑,面面相觑。便连蚩尤心中也是颇为纳闷,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吉良冷笑道:“妙极,妙极。既然是来送行的,送君千里终有别,你们这就请回吧。”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我只说完几句话,便立即回去。你们愿意上哪儿都请随意。”

众人自半年前初见他以来,觉得这少年帝使亲切随和,有些好感,此时听他这么说,惊惧少消,握刀的手纷纷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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