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十二章 老朝奉的身份2(1 / 2)

第十二章老朝奉的身份2

我不太好意思地说子弹打光了。

方震“哦”了一声,走过去拍拍一个船员的肩,把AK—47拿了过去。

他一握紧枪支,整个人一下子就变了。

原本是块稳当到不能再稳的岩石,现在岩石崩裂,从中刺出一根锋锐的长枪。

海盗们的反击依然热闹,他们都是疯狂地把枪一搂到底,打得船内四处白烟,声势浩大,但没什么准头。

方震猫着腰,以极其标准的战术动作寻找一处掩体。

他偶尔轻描淡写地还击,每次都是三连发点射,每次必传来一声惨叫。

这简直就是小李飞刀,一经出手,例无虚发。

没走几个回合,对面的枪声就停了。

那几个海盗全都眉心中弹,躺倒在地。

方震蹲下身子,简单地翻检一下尸体,面上一丝得色也无,仿佛这点场面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心有余悸。

若不是药不然突如其来的反水,如今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方震没说什么,但我看出他的表情,肯定还藏着后手。

忽然远处甬道传来一声绝望的吼叫。

“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我和药不是转头看过去。

只见在甬道尽头,郑教授用一把刀横在沈云琛咽喉,勒住她脖子,站在靠近船尾的舷梯边缘。

一名打捞08号的船员举枪对着他,却不敢开枪。

沈云琛双目紧闭,身子僵直,没有反抗的意思。

难怪刚才没看到他,原来是跑下底舱去抓人质了。

郑教授知道抓了日本考察队员,未必能钳制住我们,沈云琛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质。

果然,这一下,我们可不敢动了。

“投降吧,郑教授。

现在你和老朝奉已经是光杆司令。”

我试图喊话。

“退后!”

郑教授的刀在沈云琛的脖子上又陷入一分,“你们马上去给我准备一具救生艇和十天的食物,不然云琛就得死!”

我怜悯看着他。

我所熟悉的那个郑教授已经死了,郑家那疯狂的基因,已经完全腐蚀了他的心灵和神智。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可怜虫。

沈云琛倏然睁开眼睛,厉声喝道:“别管我!干掉他,这人已经疯了!”

“是你们疯了才对!”

郑教授愤怒地喝道,额头上的神经都在一炸一炸地跳,“你们怎么想?

那可是柴瓷啊!全世界绝无仅有的柴瓷啊!就这么给炸了,炸没了。

你们怎么能?

你们怎么敢?

这可是值得千年流传的珍宝,你们为了一己私怨,居然……”他说到后来,尾音已近乎呜咽。

到了这时候,这个瓷疯子关心的居然还是瓷器。

方震想趁他神情恍惚的时候冲过去,却被我拦住了。

那家伙手里还有刀,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沈老太太如今是五脉的顶梁柱,可不能出什么问题。

我走上前一步,郑教授挥舞着刀,让我退开。

我从兜里掏出那半个茶盏:“郑老师,你看看这是什么?”

郑教授的呼吸一下子就粗重起来。

他本以为十件柴瓷都葬身海底,可没想到居然还剩下一件。

这让他简直惊喜万分,几乎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你……你从哪里找来的?”

他连声问。

“第一次先潜,我取了一件回来。

可惜如今只有半件了。”

我把茶盏托举得高一些,恰好这时暴风雨后的第一道清澈阳光洒下来,如同魔术师的手轻拂在这青瓷面上。

那一刹,一层难以言喻的光芒浮现在温润的釉面上,海底几百年的幽居蒙尘,赋予了它更内敛深沉的古意。

尽管已是残品,可那雍容素雅的气质,却被沉淀得愈加纯粹。

我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它的颜色,竟然真的跟雨后的天色一样蔚蓝。

郑教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半件茶盏,喃喃道:“雨过天晴云破处,雨过天晴云破处,雨过天晴云破处,雨过天晴云破处……快给我看看,快点,拿近点……”

我把茶盏捏在手里,慢慢递过去。

我本意是打算用柴瓷吸引郑教授的注意力,给方震制造机会。

不料郑教授一看见柴瓷,竟连人质都不要了,把沈云琛狠狠推倒在地,冲过我跟前拼命要抢这柴瓷。

我一时不慎,那柴瓷竟然被他撞得脱手,飞到半空中。

郑教授和我同时举头伸手,跟篮球发球似的,指尖同时触碰到茶盏。

那茶盏被两边用力一碰,倏然一晃,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越过栏杆,朝着海中落去。

我还未有什么反应,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不!”

这吼声简直不像人类能发出来的,我怀疑声带会被直接撕裂。

吼声同时,我眼前黑影一晃,郑教授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出栏杆,整个人宛若鱼鹰,伸手抓向落水的茶盏。

可惜他终究晚了一步,那小小茶盏扑通一声,溅起一朵极小的水花,朝海底落去。

在这片海床复杂的深海水域,落水就等于彻底毁了,绝无找回来的可能。

随即一个更大的水花溅起,郑教授也落入水中。

我们看到他疯狂地扑腾了两下,深吸一口气,头朝下扎入水里,竟朝深海里游去。

甲板上的人全都看傻了,郑教授这么裸着往水下游去,不是作死吗?

这下头横亘着一条大海沟,就算真探到底也找不回来啊。

可郑教授却没有半分犹豫,义无反顾。

开始我们还能借着阳光,看到浅水里他拼命游泳的身影,可随着他越游越深,视线再也捕捉不到。

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拼命向着更深的深渊冲去。

也许是错觉,可我分明看到深渊中闪过一丝光亮,稍现即逝——那个,大概就是柴瓷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次风华绽放吧。

方震吩咐把救生圈扔下去一个,随时准备救人。

可我们等了十分钟,海面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方震还要再等,我摇摇头,把他拦住。

“郑教授不会回来了,他已经追随着柴瓷去了。”

我望着海水,心中无限感慨。

当年的郑安国为了瓷器,全家性命都不顾了;如今他的儿子,为了一件柴瓷,甘愿自沉深海。

老郑家对瓷器的痴迷,简直就疯狂到了极限,深深镌刻在基因之中。

宿命轮回的残酷,到今日终于有了终结。

可该怎么评价这些人呢?

在他们心目中,什么道德、金钱、权力、国家甚至亲情都是可以抛弃的,唯一不可抛弃的,就只有瓷器而已。

这些人专注的,是瓷器本身,外物全不在乎。

我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玩古物的最高境界——心外无物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抛开其他一切的人,才是真正的瓷家。

沈云琛的声音忽然把我拽回到现实里去:“快,老朝奉!”

她被推倒在地上,腿似乎摔瘸了,动弹不得,只能高声叫喊。

是了!沈老太太说的对,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因为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办。

老朝奉!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我们即将要直面相对,而且不是在他安排的局面下。

方震吩咐船员一个看好沈云琛,一个去打开底舱放出日本船员,然后我们两个人三步并两步,直扑顶层的驾驶室。

我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猛,连方震都被我甩在后头。

我一脚踢开舱门,冲进去环顾四周。

我看到船长座位上空空如也,前方一个开启状态的扩音器,上头绑着一部卫星海事电话。

老朝奉居然没有亲身到此,而是靠一部电话遥控指挥?

我抓起电话,里面沙沙的全是噪音,早没了动静。

我发疯似的在里面转了一圈,驾驶室没多大,根本不可能藏住人。

这里是海上,也不会有什么密道通往别处。

“不对,那电话一定是个幌子!他绝对没离开,快,快搜全船!”

我抓住方震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吼道。

日本船员也都被纷纷放出来,他们听说船里还藏着一个海盗,都吓坏了,连连表示必须得彻底搜查。

就连打捞08号,也被方震要求彻搜一回。

于是一群劫后余生的船员,带着愤愤之心开始了大搜查。

他们对自己的船只布局极熟,连只耗子的藏身之处都知道。

更何况青鸟丸和打捞08号不是泰坦尼克号,空间并没多大,搜起来不费什么事。

可是,就是这么怪。

这么多人来回篦了两三遍,偏偏老朝奉却消失无踪。

只有两种可能:一、他确实通过海事电话远程遥控。

毕竟老朝奉年纪太大,不适合来闯风波。

二、他纵身跳海,沉于深渊。

这在物理上说得通,情理上却说不通。

老朝奉可不是郑教授那种瓷呆子,他是最现实主义的人,不到走投无路,绝不会冒险做这样的选择。

在接到第三次搜查无果的消息后,我灰心丧气,恨不得也跳下海去。

十件柴瓷没了,福公号炸了,药不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我们付出这么大心血和代价,老朝奉却依然逍遥法外,远远地在嘲弄着我们。

“爷爷,爸爸,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双手捂住脸,垂下头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

暴风雨过后的夜空,满天星斗灿然,甚至连银河都清晰可见。

这些星辰庄严地缀在穹顶之上,就像是指引海船归港的明灯。

打捞08号在星光照耀之下,航速飞快,船尾留下一道长长的泛着白色泡沫的尾迹,延伸到远处的黑暗。

“难怪古人会发明牵星之术。

在海上,没什么比星辰是更可靠的路标。

仰头可得,万世不易,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药不是站在上层甲板,手里捏着一罐啤酒,难得发了一回文艺腔的感慨。

我在他身边,俯身靠在栏杆上,仰望星空,默不做声。

在我脚下,已经丢了三四个空易拉罐,可酒精的作用,并没想象中那么大。

在解决了海盗之乱后,打捞08号和青鸟丸联合对那个海域做了一次勘察。

无论是声呐还是潜水探摸,都明白无误地显示,福公号已沉入深深的海沟,那里的深度估计接近1000米,绝无二次打捞的可能。

既然目标都没了,两条船也没什么好竞争的。

日本人向我们郑重地表示了谢意,然后离开。

在离开之前,我特意询问过,他们确实得到了来自中国方面的坐标协助,不过接洽人是郑教授——我有点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以老朝奉的谨慎,肯定不会犯这种可能暴露身份的错误。

打捞08号也随即返航,在这里停留已毫无意义。

那十件柴瓷,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在我们面前惊鸿一露,稍现即逝。

真是如一个奇幻的梦,看似真切,醒来时却两手空空。

但有些事,比梦中要残酷得多。

“药不然这小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居然是冲着太爷爷的遗骸而来。”

药不是感叹道。

现在那两具遗骸,被打捞08号和青鸟丸分别拿走,我们带了药慎行的,他们拿走了泉田国夫的。

“寻回遗骸这事,跟寻找福公号柴瓷的目标并不矛盾。

在船上我也听到了,老朝奉一直都知道他的真实目的,甚至还表示支持。

我怎么也想不通,他有任何[ www.biqugeso.info]需要叛变老朝奉的理由。”

“你想不到,老朝奉也想不到。

当初学校老师想不到,转学生也想不到。

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地方,默默地达成自己的目标,这不正是药不然做事的风格吗?”

药不是不动声色地说。

“那动机是什么?

他设局赶走转学生,是因为那家伙很讨厌。

那他设局陷害老朝奉全军覆没,又是为什么?”

药不是把啤酒罐一饮而尽:“我有一个猜想,很大的猜想,里面很多细节只能靠想象,不知你能不能听懂。”

“……我尽量。”

“我在出海之前,重新把《泉田报告》读了一遍,发现一个疑点。

按照你转述黄克武的话,当年在庆丰楼,是许一城逼死楼胤凡,然后夺走五罐交给日本人。

可在《泉田报告》里,写的分明是他们先联系了楼胤凡,然后在后面才突兀地加入中国专家许一城协助等字样。”

“你的意思是?”

我有点糊涂,这和我们的话题离得太远了吧?

“我认为先后次序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极端重要。

你的理解能力可能很难想到,但它决定了整件事的性质。”

药不是又恢复成了那个刻薄、理性的讨厌鬼。

“泉田国夫先认识许一城,然后让许一城去逼楼胤凡夺五罐,这是汉奸行为。

可如果次序颠倒过来呢?

是日本人先找的楼胤凡,然后许一城插手进来呢?”

我忽然一怔,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爷爷自然不是汉奸,他在庆丰楼的一系列古怪表现,肯定另有隐情。

若按照药不是的说法,自然是假意与日本人合作,以期釜底抽薪。

“这个疑点一旦厘清,很多事情就明白了。”

药不是道,“让我来给你捋一下次序。

先是楼胤凡得到五罐,从绍兴请回旧友药慎行开罐。

药慎行当时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是为了完成朋友的委托。

但他开罐后得到五组牵星坐标,与《三官文书》对照,得出沉船地点的关键信息,随后许一城也知道了——至于是不是药慎行主动告诉他的,就不知道了。”

“然后我爷爷设法从楼胤凡手里夺回罐子?”

我接着说。

“笨蛋,你又想错了。

那时候罐子已开,泉田国夫已经拿到了五组坐标,正等待着批准,好出海探宝。

许一城在庆丰楼的设局赌斗,不是为了罐子本身,而是为了取得泉田的信任。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跟随其出海寻宝,伺机破坏——这是唯一能阻止敌人的办法。”

“可是我爷爷没过几天,就因为玉佛头的事入狱了啊……”

药不是打了个响指:“没错。

所以跟泉田出海的,另有其人。”

“药慎行?”

“不是我替祖先说好话,你仔细想想这一路的探摸,不觉得蹊跷吗?

福公号为何距离原来的沉船地点挪动了那么远?

为何两人的尸骸紧紧钳在一起?

为何柴瓷就遗落在不远的地方?”

药不是说到这里,拍了拍栏杆,“当初福公号的沉没地点,还没那么深,所以三十年代的潜水装备,也能勉强应付。

我太爷爷一定和泉田有一场激烈的对抗,然后双双殒命……”

我仔细回想,那两具尸骸确实姿势可疑,像是要在船内置对方于死地似的,但装备都一样,明显有过合作。

药不是的解释,算是对上卯了。

“我太爷爷恐怕也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

所以他提前把五个罐子重新补好,其实只来得及补好四个,把海底针——估计是你爷爷给他的——送回绍兴,这才慨然出行,一去不回。”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踏上甲板的高大身影,风萧萧兮易水寒。

这一切只是药不是的推测,但我觉得离真相已经相当近了,所有的细节都应声对上。

我越了解药慎行这个人,越觉得有趣。

他真是个矛盾的存在,一方面居然替东陵盗案销赃,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一方面私德却非常好,无论是对尹田的承诺、对尹丹的感情还是对尹念旧的栽培,都是君子之风。

而他隐居绍兴,也说明对东陵一案有着极深的愧疚之心。

说不定,正是这愧疚之心,才让药慎行答应许一城的嘱托,毅然跟随泉田出海,用生命作出了赎罪。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爷爷在监狱里不肯辩白,甚至不对五脉作解释,甘愿以汉奸名义一死。

一旦他公开抗辩,自身固然清白,可日本人也会知道真相,会祸及到药慎行和福公号的护宝计划。

当然,这一切都是药不是的猜测,已经不可能找当事人佐证了。

但有一点确凿无疑,为了保护国宝,五脉不是一位,而是两位前辈慷慨赴死,他们绝无迟疑。

这个真相令人惊讶,可更令人感佩。

我不由得挺直了身体,一股温暖的力量,从群星之间流泻而下,贯穿我的心房。

药不是还是那一副冷静的样子,但话却越说越多:“我怀疑我爷爷药来看出了一点端倪,可又不便公开说,只好深藏在心里。

他与姬天钧拼命争夺五罐,未尝不有点寻找父亲痕迹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在很早之前。

药不然就凭着药来口中的只言片语,洞悉了整个真相。

以那家伙的智商,不是难事。”

我沉默不语,回想着在不同场合看到的药不然那张笑眯眯的面孔。

他藏得可真是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药不是道:“我多少能猜到药不然的心情。

他加入老朝奉,不为别的,是因为老朝奉是寻找药慎行最适合的人。”

“那不是回到最初的话题了吗?

这个动机,和老朝奉不矛盾啊。”

“怎么不矛盾?”

药不是沉声道,“太爷是为了阻止敌人夺瓷,慷慨赴义。

药不然又怎么会为了寻回遗骸,坐视敌人把柴瓷夺走?

他一直以来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接近福公号,找到太爷,查出真相。

那三次爆炸,是他对这绵延几百年纷争的强制完结。”

“这是不是太牵强了……”

“为了洗刷先祖污损的名誉,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不惜一切代价,做一些看起来很蠢的事,你一直以来,不就是这样吗?”

他一句话,把我堵了回去。

是啊,我也不是如此吗?

为了找回爷爷许一城的清白和真相,奔走各地,坚持着一些看似很蠢的事。

我的所作所为若是写成小说,也会有读者说动机太牵强吧?

不真正在事中的人,是永远无法切身体会到的。

“药不然待你和别人不同。

在你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觉得是同一类人。”

药不是道。

我苦笑一声,想到他在九龙城寨时的临时之言。

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他的话中,隐藏着如此之深的情感。

“可他是个杀人凶手,手上至少有两条人命,这是怎么也洗不白的。”

我说。

药不是无奈地捏了捏鼻梁:“他对无关的人和事,都极其冷漠。

别说姬云浮和那个老道,就是那十件价值连城的柴瓷,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他只要找到遗骸,证明太爷是为了护宝而死,就足够了。

至于那十件柴瓷,说不定他的打算,干脆是让这十件柴瓷为太爷陪葬,所以才毫不留情地炸了福公号。”

若药不是这个理论成立,那药不然简直是一个比我还轴、比郑安国还执著、比柳成绦还极端的人。

我想起了药不然做的那个生死拜的手势,原来那不是对我,而是对药慎行一拜。

可他终究还是塞给了我一件柴瓷,这是歉意,是致敬,是舍不得,还是想对我说什么话?

我把视线从星空转向船尾的漆黑大海,心中忽然有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窒涩,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堵塞着,让人呼吸不得,极其难受。

我们在海上一直没有机会直接对话,以后也再没机会了。

我们最后一面,就是他扑在尸骸上痛哭流涕。

药不是的推测,终究只是推测,到底药不然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我们已经永不可能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

我甚至不知道该扔什么东西到水里,去聊作祭奠。

我把上半身探出栏杆,朝身后的海面望去。

传说在海上去世的人,魂灵会一直追寻着船走,希望能够回归到陆地上来。

如果这个迷信是真的,他现在应该能看到我吧,哪怕一眼也好。

我凝视了许久,缓缓把视线收回。

海上的夜风太冷,也不安全,差不多该回舱了。

我最后瞥了一眼打捞08号的侧舷尾部,正要收回视线,可一瞬间我的瞳孔陡然缩小。

我伸出手臂,想要叫药不是指给他看,可喉咙却紧张得发不出声音来……

打捞08号的船内广播忽然响起,船上的乘客本来已经都歇息了,又被纷纷惊动起来。

广播里是我的声音,我把大家叫到减压舱门口。

沈云琛、林教授、戴海燕、钟山、方震等人都赶过来。

我喘着粗气对他们说:“药不然找到了。”

是言一出,众人不由得大惊,连方震都为之一愣。

药不然下水引爆三枚炸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船上也搜过许多遍,不可能藏有别人。

这个药不然,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刚才和药不是在栏杆边上谈话,忽然看到船尾部侧舷似乎多了个东西,凑近了拿电筒一晃,发现是一个穿着潜水服的人挂在尾舵的旋架上,离螺旋桨特别近。

我和药不是赶紧把他拽上来,一看发现居然是药不然。

现在药不是去请船上的医生了,我先把他丢进了减压舱。”

减压舱的门已经关闭,机器嗡嗡地启动中。

大家轮流顺着一个小窗户望进去,看到药不然用毛毯裹住全身,一头湿漉漉头发靠在墙壁上,脸冲内侧,额头似乎还有大块血迹,整个人昏迷不醒。

船上的医生匆匆赶到,他打开舱门进去,给药不然做了一下简单检查,用绷带把他的头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出来以后,我们聚拢过去问怎么样。

船医说病人的减压病挺严重,可能出水后没能及时减压,而且长时间在海水里浸泡,已有失温症的征兆。

他头部和四肢还有多处受伤,好在没骨折。

总之先让他精心减压加休养,等六小时后减压结束再说。

我问病人能醒过来吗,船医说在船上够呛,毕竟缺少专业救治设备,不过船长已经联络了港口。

港口会派专门的高速渔政船来接应,上了岸就送医院。

“他运气太好了,贴着螺旋桨被船拖了这么远的路,居然没把脑袋打烂。”

船医念叨着,转身离开,又看了一眼聚拢过来的众人,“这么多人在这干吗?

都散了吧,散了吧,别打扰病人休息。”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大家也都纷纷散去。

不过每个人都有点兴奋,这次寻宝之旅,最大的谜团就是药不然,他居然侥幸活了下来,一定可以问出不少东西。

过了三个小时,已是午夜时分。

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沉沉睡去,打捞08号悬挂着海上交通灯,朝着海岸飞快地开去,明天就能到家了。

一个黑影走过寂静无人的通道,来到减压舱前。

这里有一个控制阀,可以控制舱内压力。

黑影伸出手去,握住把手,朝着增压方向慢慢扳去,一直扳到最大方才松手。

就在这时候,减压舱前灯光大亮,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