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精品书屋>都市言情>古董局中局·全新修订版大全集(共4册)> 第三章 先有天津沈阳道,后有北京潘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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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先有天津沈阳道,后有北京潘家园(2 / 2)

这地方别看简陋破落,可着实出过不少好东西,像什么乾隆龙纹如意耳葫芦瓶、成化九秋瓶之类的,都是从这里淘出来的。

今天是周末,来的人更多,热闹程度不输潘家园,满耳朵听到的不是京片子就是卫嘴子。

北京鉴古界的人,没事儿都会来这晃一圈,我先前也来过几次,认识个把熟人。

但这次显然不用我出手,无论是黄家还是药家,人家的名头可比我这四悔斋响亮多了。

黄烟烟和药不然带着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走向一家店面颇大的古董店。

这古董店的里头摆着几尊玉貔貅、铜钱金蟾和鲤鱼,还有枣木雕的寿星像、半真不假的鹤寿图,与其说是卖古董,倒不如说是卖工艺品,都是给那些图新鲜的广东老板们准备的,跟古董关系不大。

店主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一见我们三个进来,起身相迎。

药不然咧嘴笑道:“张伯伯,我可好久没看着您啦。”

他本来一口京片子儿,到这儿却改换了正经普通话,一本正经,听着不太习惯。

店主一愣,再一看,用天津话大声说道:“眼来(原来)是药家老二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药不然道:“我这是带几个朋友来溜达一圈。”

店主往这边看过来,视线直接略过我,落到黄烟烟身上:“黄大小姐,你也来了。”

黄烟烟微抬下巴,算是回礼。

看来他们早就认识,说不定这里就是五脉的一个外门。

这姓张的店主跟药不然寒暄了一阵,药不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张伯伯,你们这儿有个拉纤的,叫付贵,你听说过没有?”

张店主一听,乐了,右手食指中指飞快地在柜台上摆动了两下:“怎么你们也是来看热闹的?”

我和药不然疑惑地对望了一眼,听他这意思,是话里有话啊。

他的手势,是以前鉴古界的一个老讲究,摆动双指,好似两条腿在走路,老京津的意思是去看当街杀头,后来没杀头这一说了,就引申成了看热闹——尤其是看别人倒大霉的热闹。

难道说,这个付贵最近出事了?

药不然连忙让他给说说。

张店主看看我,药不然说这是我兄弟,没事,还拍了拍我肩膀。

张店主这才开口,把付贵的事告诉我们。

其实就一句话的事:付贵这回在窜货场里折了。

什么叫窜货场?

玩古董的人分新旧,那些老玩家老主顾,自然不愿意跟一群棒槌混在一起争抢东西。

所以有势力的大铺子,都有自己的内部交易会,若是得了什么正经的好玩意儿,秘而不宣,偷偷告诉一些老主顾,让他们暗地里出价,正所谓是“货卖与识家”。

这种交易会,就叫窜货场。

而这个付贵折的事,还真是有点大。

大约在一个多月前,付贵在沈阳道开始放风,说他联络到一位卖家,打算出手一盏钧瓷瓜形趣÷阁洗。

钧瓷那是何等珍贵,俗话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如今忽然有一个完整的钧瓷趣÷阁洗出现,少不得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在付贵穿针引线之下,几个大铺子联合起来,搞了一个窜货场,召集一些老客户当场竞价,价高者得。

买东西,总得先过过眼。

付贵收了一大趣÷阁订金,却一直推脱说卖家还没准备好。

他在市场里声誉一向不错,铺子老板们也就没想太多。

一直到拍卖当天,他还是没出现。

几个铺子老板沉不住气,联合起来上他家去找他,结果大门紧锁,主人却失踪了。

他一贯独居,也没结婚也没孩子,这一走,真不知道能走去哪里。

老板们没奈何,正要回头,迎头撞见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说她们家本来祖传了一个碟子,无意中被付贵看见,说是值钱东西,拍着胸脯说能帮她卖个好价钱。

老太太信以为真,就把碟子交给他。

这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老太太等得着急,所以想过来问问。

两边仔细一对,铺子老板们全明白了。

老太太嘴里的碟子,正是那个钧瓷趣÷阁洗。

敢情付贵是两头吃,这头支应着窜货场,骗了一趣÷阁订金,那头还把老太太的东西给骗走了。

他自己前后穿针引线,空手套了白狼,回头换个地方把趣÷阁洗一出手,又是好大一趣÷阁进账。

这下子可把人给得罪惨了。

古董行当是个极重信誉的地方,尤其是拉纤的人,更是把信誉视若性命,这个付贵倒好,逮着机会狠狠黑了一回,固然是白白赚了一件钧瓷,可信誉也都完蛋了。

不少人已经说了,一旦看见这个老头子,要狠狠地收拾他一顿。

天津的小流氓们那几天满街乱溜达,因为有人放话,谁要是发现付贵的藏身之处,奖励一台双卡录音机。

我们三个听完,都是一阵无语。

这类利欲熏心的故事我们都见过不少,但吃相像付贵这么难看的,还真不多。

药不然问:“也就是说,您也不知道付贵现在在哪里?”

张店主笑道:“我要知道在哪儿,早就告诉街坊了。

现在付贵是整个市场的公敌,谁敢留他。”

我还想再问,药不然却偷偷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别说了。

他跟张店主又扯了几句闲话,然后扯着我和黄烟烟退出店铺。

我问他到底什么情况,药不然摇摇头说:“天津这地方,古董行当也自成一圈,跟北京那个圈子虽有交通,可骨子里彼此都看不上眼,有点像京津两地的相声界关系。

付贵说到底也是天津圈子自己的事,家丑不外扬,咱们再问下去,人家肯定不乐意。”

我皱起眉头,这就麻烦了。

付贵这祸惹得比天都大,他肯定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绝不会轻易露头。

不找到付贵,就解不开木户有三趣÷阁记之谜;不解开那个谜,就换不回东北亚研究所那群老头子的支持;没他们的支持,玉佛头就回不来,这几件事环环相扣。

黄烟烟开口道:“我去打听。”

我摇摇头:“不妥,刚才我仔细观察那个老头子,他若有若无地怀着戒备的心态,可见对我们已经起了疑心。

这事,咱们得谨慎点。”

这时候,药不然插嘴道:“甭问,问了也白问。

这窜货场比外头摊子高级,讲究和忌讳也特别多。

就连出价,都是伸到袖子里拉手,不让旁人看出来。

出了事他们不乐意家丑外扬,也是可以理解的。”

“问不能问,查不能查,这可有些棘手……”我眼神闪动,在脑子里拼命思考。

药不然哈哈一笑,拍胸脯道:“大许你不用犯愁。

天塌下来,有哥们儿这一米八二的顶着呢。

那个付贵贪墨的是件瓷器,那是我家的本行。

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

无论是我还是黄烟烟,都面露疑惑,显然对这个轻佻的家伙没什么信心。

药不然一拍胸脯,拉了一句京剧唱腔儿:“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他做了个手势,往市场里走去,我和黄烟烟将信将疑地跟在后头。

只见药不然背着手,迈着方步,在沈阳道一家一家地逛着古董铺子。

每到一处,他大摇大摆踏进去,也不盘货,也不问底,专跟老板扯家常,有意无意泄露自己的来历。

店主们知道五脉的,对他都恭敬有加;不知道五脉的,也听过鉴古学会的大名,自然不会怠慢。

连续两天,药不然几乎把沈阳道和周边几个小古董交易市场转了个遍,每家铺子都待了一阵。

但我们光听他跟铺子里的人扯瓷器经了,正经的关于付贵的消息,一句没问。

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第三天早上,黄烟烟实在忍不住了,质问药不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药不然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哥们儿这锦囊妙计,还没到抖出来的时候呢。”

卖完关子,他靠在沙发上,一口一个吃起鸡蛋煎饼来。

天津的煎饼卷的是油条,比北京的薄脆饼好吃。

黄烟烟不甘心地又追问了一句:“你,有把握?”

药不然大手一挥:“我有把握找到付贵,但能不能逮到他,还得借烟烟你的本钱一用。”

说完打量了一下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黄烟烟眼神里闪过一道寒芒,药不然赶紧补充一句:“我说的是你的功夫,看你想哪里去了!”

黄烟烟冷哼了一声,拿起一个煮鸡蛋,离开餐桌。

我把报纸看完,问药不然:“咱们今天继续逛?”

“不用了。

咱们今天就稳坐钓鱼台,等人上门来咬就成。

哥们儿是张良再世、诸葛复生,罗斯福在中国的投胎转世,稳住就成。”

药不然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我看他满嘴跑火车,便“哦”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故事会》翻,翻了几页,总觉得心浮气躁,把书放下想出去透透气。

我溜达到旅馆内院,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还传来喝叱声。

我赶紧走过去,以为出了什么事。

一探头,却看到黄烟烟在院子里晨练。

她换了一身粉红色的运动服,头发扎成马尾,一板一眼地按照套路打拳。

这姑娘打得特别认真,口中随着拳势发出叱咤声,一会儿脸上就红扑扑的,鼻尖还有一滴晶莹汗水。

说实话,她这副样子可比平时的冷若冰霜生动多了,跟穆桂英似的。

“谁!”

黄烟烟忽然收住招式,朝这边瞪过来。

我只好走出来,尴尬地没话找话:“打拳呐?”

黄烟烟见是我,没什么好表情,但好歹把拳头放下来。

我见她没说话,只好厚着脸皮又说:“打的什么拳呐?”

“形意。”

“形意好,形意好。

我自从看了《少林寺》,一直也想找个机会学学,可惜人家少林寺的形意拳传儿不传女,呵呵。”

我故意说了个笑话,黄烟烟没笑,而是比了个手势,让我过去。

这个反应有些出乎意料,我不好拒绝,迟疑走进场地。

她拽出我的右臂,左手抚住了我的肩膀,整个上半身靠了过来,传来一阵馨香。

黄烟烟见我有些陶醉,妩媚一笑,双手突然发力,脚下一扫,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黄烟烟拍了拍手,得意洋洋地离开院子。

我躺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也不知该不该生气。

我还没爬起来呢,药不然的脑袋忽然从走廊探了过来:“我说,别玩了,赶紧过来,有人上钩了!”

来拜访药不然的是五个人,都在四十到六十岁之间,我看着有些眼熟,应该都是沈阳道的几家大铺子掌柜,前两天药不然都去转悠过。

他们五个人手里都提着点东西,不是人参就是洋酒,再就是些不算值钱但还算稀罕的小玩意儿。

药不然坐在沙发上没起来,态度跟前两天大不一样,举止矜持,看见他们拎着东西过来,下巴一抬:“搁那儿吧。”

五个人把东西放到桌子上,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人搓着手笑道:“药老爷子可有日子没来溜达了。”

“我爷爷身体不大好,所以我这做孙子的替他多跑跑。

几位的心意领了,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为首之人见药不然把话噎回去了,有些局促,便往我这瞥了一眼。

药不然看出他的意思,说这兄弟也是我们药家的,不是外人,他们将信将疑,也不好质疑,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

这时我忽然想起来了,黄烟烟呢?

她跑哪里去了?

这种场合,按道理她也应该出席才对。

为首的掌柜姓孙,孙掌柜对药不然说:“我们听说,药家这儿招了马眼子?

跟您讨教几合。”

我听得清楚,马眼子是旧社会的江湖黑话,原来指的是擅长相马的马贩子,后来引申到古董界,特指鉴定古董的手段。

孙掌柜说药家招了马眼子,就是在问是不是发明了新的鉴定手段。

以前鉴定全靠摸、看、尝,现在一个检测仪器全搞定了,所以精明的古董玩家,无不密切关注技术进展,随时跟进。

药家是瓷器鉴定的权威,又有大学资源,他们的新成果,绝对是各方都觊觎的关注点。

药不然听了孙掌柜的话,笑道:“瓷器这玩意博大精深,哪个马眼子能保证万无一失。”

孙掌柜见药不然没否认他的问话,心中大喜,赶紧捧了几句:“科学昌明啊。

到底是北大的高材生。”

药不然假意谦虚道:“唉,这可不是一家的功劳,几个大专院校的研究所也出了不少力。”

五个人赶紧点头附和。

孙掌柜又夸奖了几句,觉得火候到了,脖子往前探道:“我们这些经营小买卖的,最怕赝品。

打了一次眼,半个棺材本儿就赔进去了。

小药你们家是这行当的泰山北斗,可不能不顾我们死活啊。”

我在旁边听着,大概猜出药不然的打算了。

前两天他故意东拉西扯,就是为了在沈阳道放出烟幕弹,说药家又有新的鉴定手段问世。

玩瓷器的掌柜们听了这消息,肯定坐不住,巴巴地赶过来讨好他。

可我有一点不明白,这件事跟付贵有什么关系。

药不然面露为难:“孙掌柜您言重了。

鉴古学会有了好东西绝不藏私。

只不过这件事干系重大,说出来就是一场地震,影响深远。

爷爷不点头,我也不敢乱说。”

孙掌柜一听这话门没关死,赶紧补了一句:“您给我们漏个底儿就成,我们绝计不说出去。”

说完他一扯药不然衣袖,伸出三个指头。

这就所谓“袖底乾坤”了,只要药不然透句话出来,孙掌柜他们愿意付三千块钱。

药不然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传的啊。”

五个掌柜忙不迭地点头,纷纷拿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和自家祖宗起誓。

药不然这才眯起眼睛,慢慢道:“你们知道蚯蚓走泥纹吧?”

蚯蚓走泥纹是指宋代钧瓷特有的表面釉纹,开片如蚯蚓走过草地的痕迹,是鉴别钧瓷的重要手段,也是基本常识。

这一群掌柜们跟小学生似的点点头,谁也不敢面露不屑。

药不然徐徐道:“那你们是否知道,如今这个已经不保准了?”

孙掌柜他们一听,面色无不大震。

蚯蚓走泥纹是鉴定宋钧瓷的绝对特征,历来人们都认为,只要有这个纹路,就一定是宋钧无疑,根本不可能伪造。

可如今药不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无异于告诉数学家一加一不再等于二了一样。

如果这个蚯蚓走泥纹能被仿制,那么市场可是要大乱一阵。

孙掌柜声音都开始发颤了:“您详细说说。”

药不然道:“具体详情我也不知,但药家数月之前已然发现,禹州窑厂已能仿烧出这类纹路。

虽然未臻完美,但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改进不难。”

掌柜们一阵哗然。

药不然连忙宽慰道:“好在经过分析,目前这类仿烧只在一些小器件上实现,大件儿暂时还烧不出来。

所以我爷爷打算趁这类赝品还没大量入市,未雨绸缪,找出新的鉴定手段。”

孙掌柜急道:“那他老人家一定找到喽?”

药不然摇头道:“哪那么容易,现在技术小组还在攻关呢,只不过初有眉目而已。”

五个掌柜只盼着药不然能多说点。

药不然却不肯说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具体的,还得等技术小组的论文出来。

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一听,别太往心里去啊,万一我记错了误导你们,得折损多少功德。”

最后一句直接被五个掌柜给忽略了。

他们见药不然再也不肯说了,只得纷纷告退。

等到他们一个一个离开,药不然把脸转向我:“你眼睛毒,看出什么没有?”

我隐隐约约摸到了眉目,淡淡道:“钓金鳌。”

“哈哈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这对大贼眼珠子啊。”

药不然笑完,又冷笑了一声:“我看那个付贵根本没打算贪货,而是这五个掌柜的其中一个故意放出烟幕弹,自己揣了货,故意栽赃给付贵。”

我问他:“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那个故事破绽忒多了,跟网兜儿都多。

那个老太太真是不识货,付贵大可以把它低价收回来,然后光明正大卖出去,何必搞窜货场这么曲折?

他吞货的手法太傻逼了,事有反常必为妖。

这圈子里要想黑人,手段可龌龊得紧,他们一撅屁股,哥们儿就知道拉什么屎。”

我点点头,虽然我不懂瓷器,可人心都是一样的。

药不然更是得意,继续说道:“北宋的钧瓷太珍贵了,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能搜集到完整的。

无论是谁拿到一件钧瓷,心里除了高兴,肯定还特别忐忑,特别没底,总惦记着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以我先是故意散布药家有新马眼子的消息,把他钓来这里,再故意用蚯蚓走泥纹的话题,勾起他的疑心,就是为了试探,到底是谁私藏了货。”

我想起来了,药不然刚才说了一句“仿烧只在一些小器件上实现,大件儿暂时还烧不出来”,现在看来,这句话其实就是在暗示,那个钧瓷小趣÷阁洗,说不定就是近期面市的赝品之一。

真正的藏货者一听,肯定坐不住,想急着回去看看。

想不到这家伙也有这等细密心思。

“嘿嘿,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其中有一人面色一变,跟火撩兔子似的,转身就走,心里有鬼。”

我环顾左右,笑道:“这么说来,黄烟烟没出现,也是你安排的,她现在正偷偷跟在那位掌柜身后吧?”

药不然点点头:“敢匿下钧瓷、栽赃付贵的,一定是大店的掌柜。

而这沈阳道上玩瓷器的大店,听了咱药家名号,没人敢不过来问候。”

这就是五脉的底气了。

我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五脉出身的人,果然不一样。

虽然有点借重家族势力,但这一手用鉴古的法子玩弄人心,颇有大家底蕴,实在佩服。

药不然端起杯茶,稳稳道:“咱们接下来,就等吧。”

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搁在茶几上的大哥大响了,震得玻璃几乎都要碎掉。

我赶紧把它接起来,里面传来黄烟烟的声音:“目标锁定了,速来。”

然后她报了一个地址。

我和药不然连忙离开旅馆,直奔黄烟烟给的那个地址而去。

那儿不在天津城区,而是靠近塘沽,一路上已经有些荒凉。

我们很快来到一处城乡结合部的小胡同外,黄烟烟在村口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旁已经等候多时了。

“确定了?”

药不然问道。

黄烟烟点点头,伸手一指:“就在村口第三家。”

我们三个像日本鬼子一样偷偷摸进了村,来到第三家门口。

这家的房子明显比其他邻居要好,门面是大理石装饰,一左一右搁了两个石狮子,屋顶还支着一个天线锅。

黄烟烟过去一撬,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门应声而开。

既然已如此暴力地破门而入了,索性就贯彻到底吧。

我们仨飞快地冲进院子,隔着玻璃看到屋里的情形。

屋里那人正是刚才五个掌柜中为首的孙掌柜。

孙掌柜正拿着放大镜,聚精会神地对着一个精致的瓜形趣÷阁洗琢磨,甚至连我们进了院子都不知道。

药不然推门进屋,孙掌柜听到声音,这才抬起头来,一看是我们,吓得赶紧要把趣÷阁洗藏起来,手一颤,差点没摔到地上。

药不然道:“哟呵,北宋的钧瓷,孙掌柜,发达了啊。”

孙掌柜顾不得质疑我们为何闯门,起身连声解释道:“祖传的,祖传的。”

药不然学着我的口气道:“我看不见得吧!哥们儿来天津时,听说沈阳道上出了一件宝贝,是北宋钧瓷瓜形趣÷阁洗,想必就是这一件?”

孙掌柜面色大变,可藏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赔笑道:“您肯定看错了,那件儿不是被人匿了嘛。”

药不然似笑非笑:“是啊,我也听说了,是被人匿了,听说整个天津都满世界在找呢。”

孙掌柜急道:“你们私闯民宅,我要去报警!”

他是豁出去了,药不然既然语出威胁,他也只能铤而走险。

药不然一屁股坐到对面沙发上,悠然自得地说:“您莫着恼。

你们沈阳道上的事,哪怕闹翻了天,哥们儿我也不管。

我们路过宝地,是想请你捧个人场。”

“您说您说……”孙掌柜借着这个问话的机会,把那个趣÷阁洗偷偷藏到身后。

“开门见山吧,我们想找付贵。

孙掌柜能不能给我们指条明路?”

“你们找他干嘛?”

孙掌柜反问。

我一听,和药不然对视一眼,心知有门。

药不然道:“这您就别管了。”

孙掌柜还想挣扎,药不然脸色一沉:“我说老孙,出来混,义气最重要。

你不讲义气,哥们儿可就也不讲了。”

孙掌柜一听,颓然坐在沙发上,半晌才喃喃说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这主意都是付贵出的。”

原来在一个多月之前,付贵带着这个北宋钧瓷瓜形趣÷阁洗找到孙掌柜,说自己准备金盆洗手,想弄一趣÷阁钱就出国隐居。

孙掌柜见到这宝物大为震惊,想盘下来。

可付贵不肯让,说这东西拿出去肯定轰动,会惹祸上身,所以想用别的办法弄钱。

于是孙掌柜和付贵商量出一个计策,付贵出面,散布消息说有人要出手一个钧瓷趣÷阁洗,以他的人脉,很快整个沈阳道的人都知道了。

孙掌柜借机策动几个大掌柜的,说这东西既然谁都想要,为策公平,不如开个窜货场,几个掌柜都同意了。

窜货场的规矩,参加的人得交订金。

订金虽不多,但参与的人很多,合在一起也不是趣÷阁小数目。

按照事先约定的,付贵拿了订金,又从孙掌柜那里拿了一大趣÷阁钱,跑了。

而孙掌柜拿到了趣÷阁洗,偷偷藏起来,等风头一过,再悄悄出手。

这计策听起来两边都不吃亏,而且最大的风险还是付贵背着,所以孙掌柜心里一直踏实。

可自从药不然说了那几句关于蚯蚓走泥纹的话以后,孙掌柜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赝品,一从旅馆出来,就直奔回家研究,结果被抓了一个正着。

“所以你们问我付贵在哪儿,我是真不知道。

他把趣÷阁洗给了我,拿着钱就跑了。”

线索到这里,似乎断了。

药不然用指头敲着沙发,陷入沉思。

这时候,我忽然开口:“照你这么说,那个趣÷阁洗的原主人——就是那个被付贵欺骗的老太太——也是假的喽?”

孙掌柜道:“对,那是付贵找来的托儿。”

古董市场买卖,讲究源流。

一件东西,是孙家、臧家还是童家,来历必须分明。

付贵找个寡居的老太太当原主,大概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好让那些掌柜放心。

“她家地址你有么?”

我问。

药不然和黄烟烟同时眼睛一亮。

外界都以为老太太是被骗的苦主,只有孙掌柜知道她是托儿。

那么付贵如果躲在她家里,那肯定谁也想不到。

孙掌柜犹豫了一下,给我写了一张纸条。

我们三个拿起纸条,起身准备离开。

孙掌柜拉住药不然,想讨一句放心话。

他这勾当,如果真曝光出来,以后就别在沈阳道混了。

药不然笑眯眯道:“你看得起我,我看得起你,我号称京城铁嘴金不换,你的事儿,别说严刑拷打了,就是美色当前,咱也不含糊。”

孙掌柜听他话里有话,忙问是什么意思。

药不然指了指那件被孙掌柜藏在身后的趣÷阁洗:“别怪哥们多嘴啊,这玩意一看,就知道不旧。”

孙掌柜手里一颤:“啊?”

药不然叹了口气,指着那趣÷阁洗的深色胎足道:“宋钧瓷的足心包釉,元钧瓷却是裸底露胎。

这是元瓷,不是宋瓷。

您只顾贪钱,把这么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了啊。”

我们默默走出屋子去。

在我们身后,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传来,然后是一个人重重跌坐在沙发上的声音。

离开了孙掌柜家里,我们按图索骥,很快找回到城里,来到那老太太的住所。

老太太姓陈,住的是不知哪个单位的家属院。

几栋四四方方的楼立着,砖头呈暗红色,各家窗台和阳台上都堆满了大蒜、鞋垫、旧纸箱子之类的杂物。

每栋楼之间都种着一排排槐树与柳树。

陈老太太住的是三号楼二单元,楼道里采光不算太好,很狭窄,又被自行车、腌菜缸之类的占去了大部分空间,我们三个费了好大力气才上到四楼。

正对着楼梯口的那家,就是陈老太太住的地方。

她家门口是一扇绿漆斑驳不堪的木门;门上一个倒“福”字被人撕得只剩下一半,两侧的对联倒是清晰可见,上面浓墨楷体写着宝光寺的名联:“世外人,法非常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看得出这对联绝不是大街上随处买的,而是什么人亲手所书,无论趣÷阁锋还是内容都颇有禅意。

药不然正要敲门,我把他拦住了,眯着眼睛说:“这家人,恐怕正请客呢。

咱们得谨慎点。”

药不然和黄烟烟问我为何,我一指门口的铁撮子:“撮子里有蒜皮、有芹菜梗,上头还沾着点面粉。

这家人肯定是打算包饺子。”

“那又怎么样?”

黄烟烟反问。

“一个寡居的老太太,包饺子肯定是为了请客。

你们看芹菜的新鲜程度,刚摘好的。

门里还有砧板的声音。

天津吃饺子讲究吃新鲜的,所以这位客人,恐怕现在已经在屋里头了。”

我别有深意地说。

我们短暂地商量了一下,我跟药不然分别站在门两侧,让黄烟烟去敲门。

黄烟烟轻轻敲了几下,屋里过了好久,才传来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谁呀?”

“您好,我是街道办的,国家最近要做城镇人口普查,我上门来了解一下情况。”

那个冷若冰霜的黄烟烟,此时居然改了一副热情活泼的口气,俨然一个来街道办实习的女大学生。

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等演技,真是小看她了。

门开了一半,一个老太太警惕地探出头来,看到门口居然站着三个人,吓了一跳,就势要把门收回去。

黄烟烟满面笑容,一把攥住老太太的手:“您辛苦了!”

老太太被她突然抓住手,缩不回去。

我和药不然一看机不可失,一脚伸进门内,把腿一别,门当即被拉开。

“你们干什么?

入室抢劫?”

老太太惊惶地嚷道,想挡住门口。

可她哪拦得住两条壮汉,我们轻轻松松就闯了进去。

药不然还忙里偷闲地喊了一声:“警察!统统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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