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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 心有所悟(1 / 1)



的确,在李明队长谈话前,金水一直都是绝望的,苦苦期盼苦苦等待的冲向自由大门的机会,就这样被自己的一时冲动泡汤了,一直以来,在众人心目中老师的形象也被这一巴掌打破了,剩下的刑期该如何度过,该如何面对家中盼白了头的父母?如何面对大伙儿那一句“金老师”的称呼?如何面对曾经关心过爱护过自己的民警们?但是李明队长的谈话驱散了金水心中的这些迷茫:我不应该为已经犯下的错误而颓废,没有人能把打翻的牛奶再捡起来,我要改正错误,要比之前做得更好更棒!

那天晚上,金水辗转到深夜仍然不能入睡。走廊里夜间巡逻队长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金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忘了一只手臂还压在头底下。那晚值夜班的刚好是“眼镜婆”队长,闭上眼睛的金水从听觉上感觉她走进监舍,走到自己的床前,凝视几秒后,发出一声轻微地叹息,然后一手轻轻托起金水的头,一手拿出金水压在头下的手臂塞进被子里,又掖了掖被子才走去下一个床位。这时金水微微地眯起眼睛,看着“眼镜婆”队长的背影,见下一个床位的被子一只角垂了下来,“眼镜婆”队长仍然是轻轻地把被子扯上去,再掖紧再走向下一个床位……

“眼镜婆”队长离开后,金水彻底地睡不着了。她想起刚刚来时,大家对这位“眼镜婆”队长的评价;想起自己那次上医院后从教师队带东西回来挨批评又被勒令送回去的情景;想起今晚因为失眠看到的点点滴滴;想起每周的学习日,“眼镜婆”队长给大家讲社会上的新事物、讲各种政策、讲新的婚姻法、讲新的刑法修正案、讲交通规则;假期的时候,她给大家找来《中国地理》,找来《舌尖上的中国》,找来广场舞的光盘……其实她是个外表刚强内心柔软的人,她很少对着大家微笑,却用行动给大家打开一扇通往大千世界的窗口。惭愧的是,服刑人员们看到的都是她过于严厉不近人情太讲原则的一面,却丝毫不去体会她的良苦用心。

李明队长的谈话,“眼镜婆”队长的巡房细节让金水对中队的民警有了新的认识。她们并不是不讲人情之辈,并不是不给你尊严不给你温情,而是大家不曾用心体会。她们也是有血有肉之辈,也是凡夫俗子,面对文化程度低、个人素质差的服刑人员群体时,只能选择强制。如果每一个服刑人员都找机会私自传递物品,每一个服刑人员都心存侥幸地搞点特殊化,那监规纪律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又如何能达到改造的目的呢?

此后的金水仍然没有多少言语,却更加耐心温和。国庆长假,她教大伙儿跳广场舞,整个分监区一片欢声笑语;她把这些年郑大哥和家人陆续寄来的书找出来,又发动中队其他成员也把藏书拿出来,成立了分监区图书架,让大家在业余时间可以有更多的书阅读;她把分监区的黑板报办得内容丰富版面新颖,得到了监狱领导以及众多参观贵宾的交口称赞;监狱举行文化艺术节,她帮监区排练的情景剧《失落的围巾》获得了全监狱一等奖……

如果说,过去的金水是文静温和的,那现在的金水则是活波可爱的,她把笑容送给了身边的每一个人,把才华献给了这片文化贫瘠的土壤。

最让金水感动的是吕风。她做每一件事的时候,吕风都竭尽全力帮忙和配合,她用大组长的号召力为金水的努力保驾护航。她不再对自己在劳改队的光荣历史滔滔不绝,她也不再对身边有能力有才华的人小心防范,她谦虚地请教金水关于如何开展监区文化,笨拙地跟着金水学跳广场舞,她拌好方便面端过来和金水张妍一起吃……

有一次,她陪着金水办黑板报,突然感叹一句:“金水,真羡慕你,有才华又心地善良!”金水对着她莞尔一笑,说:“我也羡慕你,你聪明能干有号召力,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最重要的是像你一样,用自己的长处去为他人为集体出力。所以,我要多向你学习。”“金水,你太谦虚了!你知道吗,我从你和周云英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善良比聪明更重要,聪明只是一种天赋,一种能力,而善良是一种魔力,只有这种魔力才能让人赢得真正的尊重!”

金水望着吕风,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一篇短文,短文里说:“作为一名手术室护士,在手术过程中,给医生递手术刀、止血钳、缝合针等利器时,必须将刀尖、针尖对着自己。一个合格的手术室护士,必须时刻意识到,将刀尖对着别人是错误的。”

其实,岂止是护士,就是芸芸众生中的每一个人,也不应该将刀尖对准别人。若执意这样做,只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且处处树敌,令自己陷入孤立无援、屡屡碰壁之地;反之,若将刀尖对准自己,时间一久,终归能感动对方,从而获得对方的好感和支持。

第三季度的减刑在预料中被淘汰了下来,金水早有思想准备,没有任何情绪和抱怨,自己犯了错误,扣了两分,推迟减刑是应有的惩罚。让她意外的是第四季度,减刑公示栏上竟然有“金水”这个名字,按监狱的常规,扣掉一分最少推迟一个季度,扣掉两分推迟两到三季度是常理,可是自己在那么大一个错误的阻挡下,也仅仅只是耽误了三个月,最幸运的是裁定下来,刚好可以赶回家过年。

七年,七年没有在家过年了,今年竟然可以和父母女儿一起吃团年饭,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激动让人高兴的事。

看到减刑公示后的金水使劲狂奔,莽撞地推开了民警办公室的门。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坐在办公桌前的李明队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过身又对着坐在对面的尹队长深深地鞠了一躬。她知道,如果不是当初李明队长的那一番谈话,今天的自己断然争取不到这样的机会。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但是这一次,是感激是成长的泪水!

是的,李明队长说得没错,加倍努力才能更好地弥补曾经的过错,若是像当初般颓废,绝不会有今天的好运!谢谢你们,真的非常非常的感谢!金水再次对着两位队长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从民警办公室出来的金水擦干眼泪,望了望碧蓝的天空,想起刚刚下队的时候,心里的那些委屈,其实那不是委屈,而是不良心态。全监狱三千多人,只有十来个在教师队,其余的都在参加生产劳动,这些人中聪明的、有才华的比比皆是,她们都在同样的环境中接受改造,为什么唯独自己觉得委屈,唯独自己觉得到了苦寒之地!比起教师队,中队的制度是过于严格,可也没有哪一项是在监狱规定的改造制度范围之外,不过是更加细致地规范着每一个服刑人员的言行举止。反而是教师队,大家仗着各自的关系和经济上的优势,吃着小食堂的菜,用着通过小道买进来的昂贵日用品,忽视了改造的本质就应该是遵规守纪、积极劳动、勤奋节俭!

记得刚刚下队时,郑大哥曾寄过来一个日记本,并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了这样一段话:“社会是一锅沸腾的开水,人分三种——生鸡蛋、胡萝卜、干茶叶。若将这三种物质同时下锅煮,出现的结果也不一样:鸡蛋被煮硬了,就像很多人被社会煮硬了,不再有梦想与鲜活;胡萝卜被煮软了,表示一个人随遇而安迁就规则;而茶叶则在沸腾的水中渐渐舒展开,变成喷香的茶水。”

当时的金水并不能完全理解郑大哥写的这段话,经过了这一年多的磨练,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茶叶人生”——当人被世界改造时,是一种滋润的、舒展的、找到自我的状态,同时又能凭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

金水把呈报减刑的好消息分别写信告诉郑大哥和几个月前出狱的小君、祝勇。很快就收到了他们的回信。郑大哥在信里说:“这些年,我是和你一起等待和期盼这个日子的,我准备好了送给你的出狱礼物,希望到时候你能喜欢……”小君的信只有一句话:“非常高兴,我们又能在一起了。”祝勇的字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她说:“金老师,我现在在小烨老师开的超市上班,小烨老师怀孕了,她说希望由你来给宝宝取名字……”这些简短的回信让金水温暖无比。自助者天助,金水庆幸自己的善良和热心助人换回了如此珍贵的友情,更庆幸在七年的炼狱生活中凤凰涅槃,找回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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